“這樣我就放心了。”陸離點了點頭,說道,“他走之前說有仇人找上門來,要逃走,看起來也是說說而已吧。”“不,他已經沒有了武功,既然有仇人,就只能逃。”紀寧還刀入鞘。
“那邊那位,我勸你還是不要動手。我與樊籠司約法三章,能不殺人,則不殺人。”紀寧雖然背對着庚護衛。但是一語道破了庚護衛的心思。到了紀寧這樣的境界,對於周圍的氣息,異常敏感。
紀寧就這樣站在夜色之下,有一股無形的氣勢瀰漫在他身邊,彷彿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攝住了人的心神。徐明逸算是見多識廣,但是卻也沒有看到過紀寧這樣的高手動手。而徐良握緊了雙拳,卻發現自己完全幫不上忙。徐嬌與芷蘭等人被徐良護在了身後,芷蘭這個小丫頭眼中對陸離滿是關懷之意。更多被聲響驚動的徐府家丁完全不敢上前。
“好了,敬酒你也已經喝了。快點告訴我刀在哪裡。否則我就要讓你喝罰酒了。”紀寧對陸離揚了揚湛寧刀,臉上輕蔑之色溢於言表。陸離看了一眼徐良,又看了看周圍,他說道:“那邊刀,我放在了雲棲山。我可以告訴你具體位置。”
“城外?你以爲我會信?”紀寧訕笑一聲,“別以爲你可以調虎離山,這徐府家大業大,跑不了的。小師弟,不要把我對你的仁慈當作是你可以耍心機的機會。”紀寧很是認真的教導着小師弟。
“我現在還很理智,你不要讓我走到不管不顧的地步。樊籠司雖然厲害,但是天下也夠大。如果我真的放下一切,變得和我的師父一樣,那麼,我告訴你。憑這個平安城,還攔不住我紀寧!”口氣很大,但是紀寧的本事也的確夠大。如果他真的血洗了徐府,樊籠除了出動大宗師以外,其他人拿他毫無辦法。在他們反應的這段時間之內,足以讓紀寧逃出平安城了。
陸離聽了之後,沉默了。
他握緊了雙拳,牙根緊咬着。要給他麼?如果是無關緊要的東西,那麼給了他也無妨。可那是老頭子留給自己的東西啊。
傳刀即傳道!
這是老頭子在信中說的,說明老頭子,不,柳扶風是真的將他自己的道,傳給了陸離。
雖然陸離對於刀聖的實力還沒有一個大概的定義,可是就在柳扶風是杞老頭的這些年,對於他的照顧和他的教導,都是老頭子對陸離付出的心血。陸離不管老頭子到底是什麼人,但是在他心中,老頭子就是那個永遠頭髮亂糟糟,嘴欠愛喝酒的老頭子。
管他是刀聖,管他是柳扶風。
老頭子就是老頭子。
想到這裡,陸離的心平靜了許多,再也沒有什麼掙扎。這樣的心態,讓他整個人連呼吸都平息了下來。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我真的埋在了雲棲山上。你應該知道,釋刀沒有一定的境界是拔不出來的。不能用的刀,我當然要好好收藏起來。”陸離面無表情的說着。說謊話最大的技巧,就是在十句話之中,說九句真話,摻一句假話。
釋刀不到真氣外放的境界,是不能拔出來的。這一點,是老頭子告訴陸離的。陸離相信紀寧作爲老頭子之前的徒弟,他也一樣交代過紀寧。
果然紀寧點了點頭,這一點如果不是柳扶風的弟子,恐怕都不會知道。刀聖手中那把釋刀,竟然是一把會傷人傷己的妖刀。沒有足夠的力量,就無法駕馭那把刀!
“可是,你完全可以把刀帶在身邊的,哪怕你不能用。”紀寧還是不信。
剛愎,自信,而又多疑。短短片刻,陸離心中對於這個大師兄有所瞭解。這樣的人,很是難纏。
陸離接着說道:“老頭子很早就告訴過我,遲早有一天,會有一個比你厲害的多的師兄上門來找你。我爲了以防萬一。”
“哦?他如何說起我?”紀寧挑了挑眉毛,顯得很感興趣。
陸離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提起,並未評價。”
陸離看到紀寧臉上一絲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不過,他隱藏得很好。紀寧似無奈,似感嘆,“也罷,看在師兄弟一場的份上。若你同意交出來,我就不殺你了。現在,你帶我去吧。”
“現在?”徐良在一旁聽着,雲棲山在城外,如今天色深沉,哪怕有月光照亮,也不終究不是白日。夜晚上山?徐良春日裡也沒少去雲棲山。雲棲山“摩崖雲海”共一十四景,在生機盎然的時候,當真是用得上雄壯瑰麗四字。可若是換成了夜晚,那雄峻的景色,就完全變成了難以逾越,充滿危險的殺機。
紀寧看着徐良,又看了看陸離。
陸離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紀寧笑了,他走到陸離身邊,伸手說道:“請。”
陸離果斷轉身,朝門外走去。紀寧隨之跟上。
徐良呆立在原地,陸離剛纔決絕制止自己的眼神,讓他有些擔心起陸離的安危。
徐府大門敞開着,只留下徐良等人,望着門外。
雲棲山有七峰。鹿園書院所在的,是最靠(近)平安城的迭翠峰。迭翠峰以西,是剩下六座山峰,分別名叫天旋,離人,共曲,翟雲,絕仞,倚枯。其中迭翠以漫山翠綠聞名,絕仞和倚枯乃是六峰之中出了名的險峻。絕仞和倚枯兩峰乃是絕壁,兩山並立,只餘一線天光。看上去,就好像是曾經的一座山峰,被一劍劈開似的。
紀寧和陸離二人仗着有身法相助,月夜上山。陸離領着紀寧去的,就是絕仞峰。一路上,紀寧對於陸離所言也有懷疑,但是陸離一一小心遮掩,總能給出一個看似合乎情理的解釋。而紀寧掌握着陸離的生死,還用徐府的安危去威脅着陸離,所以他也有恃無恐,根本不怕陸離騙他。
可惜陸離真的是在騙他。
騙他出城很容易,但是接下來就難了。陸離總不能騙紀寧說我忘記埋藏的地方了,你去找吧。找得到算你的。如果是這樣,恐怕紀寧下一刻就是拔刀。
陸離想死麼?當然不想。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那些都是他必須去做的事情。所以他還不能死。
現在最好的機會,是趁紀寧不注意,然後藉着月色和山野逃命。可是這樣,又怕紀寧遷怒徐府。若樊籠司沒有防備,恐怕徐府就凶多吉少了。
陸離望着絕仞那佈滿青巖的山壁,長出了一口氣。
“你連柳扶風那繞岸身法都沒有精通?輕功真的是差得可以。”紀寧此時彷彿心情頗好,倒是有時間指點起陸離來。在某一刻,陸離心中還真有那麼一個瞬間,以爲紀寧真的變得好說話了。
但是陸離從小,從那尚陵城的人間地獄走出來,他總是不介意從人性最壞的角度去看人。如果紀寧真的那麼好說話,那麼,老頭子也不會在信中說讓自己小心他。
陸離相信,老頭子還不至於騙自己。
想到這裡,他心中已經下了決定。
月色迷離,已經是子時,從平安城北到雲棲山,這一段路哪怕有輕功趕路,也是頗爲勞累,更何況現在還要上山。
“對,氣息保持。真氣流轉胸腹間,縱氣呼氣。”紀寧只想快些拿到釋刀,所以這一路倒是好心好意的提醒陸離用輕功趕路的訣竅。兩人沿着蜿蜒的小道上山。夜色下,那憧憧的山林,好像帶着幾分沉靜的氣息。耳畔是不知名的獸吼,還有被驚醒的宿鳥鳴啼。
繞過一片嶙峋怪石,陸離和紀寧來到了山腰,在這裡,絕仞峰向外延伸,刺出一角。形成了一道驚險萬分的懸崖,傲凌天塹。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摩崖了。“閉目坐雲端,伸手可摘月。”說的,就是這摩崖巖。
陸離在這裡停了下來。春日裡跟着徐良上山踏青,對於雲棲山,陸離遠比紀寧熟悉。
這裡,是死地。但是也是陸離的生機所在。爲什麼說是生機?因爲山峰夠高,山崖夠陡。哪怕不敵,往下一跳,就是最佳的逃生路徑。這條路,生機只有一絲,但是陸離最終還是決定,拼死一搏。
能夠對自己狠的人,纔有活下去的希望。這是陸離當年在被倒塌的房屋之下,靠腐屍隱藏了三天後明白的道理。
陸離站在了摩崖巖上,崖邊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林木。紀寧看着他停下來,問道:“就是這裡麼?”陸離背對着紀寧,微微點了點頭。但是紀寧看不清楚陸離的表情。如果他看見了,定然是會拔刀直接架在陸離脖子上。
因爲陸離現在臉上,帶着有一絲邪魅狷狂的笑意。
是時候該拼命了。
正當陸離轉身欲發難之時,一道破空之聲傳來。
月夜之下,一道細碎如毫毛的銀針從崖邊的樹林之中射出,直取紀寧。
紀寧何等敏銳,當即湛寧刀一展,刀鞘之上,就穩穩當當刺了一根銀針。紀寧的眼神猛地一縮,看向了陸離。
“陸離,你算計我!”他大聲吼道,湛寧刀出鞘。
下一刻,毫毛細針如春雨驟發,鋪天蓋地般向紀寧和陸離籠罩過來。
(夏亞,你算計我!哈哈,原文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