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微博看到榜姐發的話題,你是怎樣弄丟最愛你的人的。默默看完評論,挺有感觸的。於是便寫了寫。很慶幸我最愛的她在我身邊,也願大家惜取眼前人。)
“老實說,彥青第一次來我這喝酒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他。他是被他門派裡的那些無良師兄拉來的。”
“那時候,他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看着很是靦腆。”
“我這家店,敢開在古河派山門下,還真不怕帶壞了山上的那羣未來少俠。所以呢,生意照做。”說到這裡的時候,這家清風酒肆的掌櫃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來。
酒肆不大,幾張桌椅幾杯酒。但是卻足以支撐起名爲年少的風華。
有些漏雨的棚子下面,一個穿着黛青長裙的少女,趴在那張有些髒兮兮的酒桌上。在她的手邊,傾倒着八九個酒瓶。她在聽。
“然後呢?”她說。
老闆不去看她足以讓人驚豔的姿色。他只是坐在櫃檯之後,做着他該做的事情。聽到少女的問話,老闆似乎回想起了當時的情形。他笑了起來,“嘿嘿,然後一杯就倒了。真的就只有一杯啊。”
少女酡顏一展,彷彿也回想起那個少年喝醉之後,晃晃悠悠的模樣。
“那個時候,那傢伙身子還弱啊,我也就在邊上勸着。最後啊,就被師兄們一起擡回去咯。”
“再後來吧,有段時間沒見他。他倒是長高啦。那天他師兄們又拉他來喝酒。我聽他們說,好像他去劍崖選劍什麼的,拿了一把掌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回來的劍。好像很普通的樣子,看着就不厲害。那時候師兄們帶他來,就是爲了安慰他。”
“那把劍啊……”少女低低嘆着。
“我也不懂你們古河派,什麼劍什麼的。我就只記得個大概了。畢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若不是彥青後來成了我這裡的常客,我還真記不住。”
“嗯。繼續說。”少女哼出一個甜膩的聲音,她有些醉了。
“對啦,那天,我還聽到他的師兄們拿他打趣。說他喜歡上大師姐了。”老闆說到這裡,獨自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老闆笑,那少女也笑。不自覺的笑意,如同雋永一般難以化開。
“那時候我也還不知道山上大師姐是誰,反正我就記得彥青臊了個大紅臉。藉着酒勁還一個勁的要說和師兄比劍。最後劍沒比成,又喝倒了擡回去了。”
“哈哈哈哈。”少女終於笑出聲來,“太差了。”
“可不是。不過後來啊,就變得厲害了。”
“之後,好像好幾年沒看到他。他再來的時候,是一個人。那時候啊,他好像下山歷練回來。那天,他竟然一個人來喝酒。”
“我就問他‘不和師兄們一起啦?’他說‘不了不了。我就解個渴。’結果,他最後真的就要了一杯水。喝完就上山了。這小子,還真不給我面子。”老闆敲了下桌子,一臉的氣憤。“誰不知道我茅老六的酒,是清渠城裡最出名的啊。這小子竟然來我這裡只要了一杯水。現在想想都還氣。”
“結果那天氣都還沒消呢,到了晚上,他又被師兄們拉過來了。他那幾個師兄,說他請客,他倒是拉着一張臉,不情不願。”
“我聽他們閒聊說起,這趟彥青回來,給大師姐送了支簪子。給那幾個師兄,啥都沒帶。所以他們才拉着彥青來喝酒來着。而彥青之所以不情不願的,是因爲大師姐說這簪子太豔太俗氣了,不太喜歡。所以就鬱悶咯。”
“那天晚上,彥青又喝醉了。大吵大鬧着說喜歡師姐,要娶師姐過門。結果呢,又被擡回去了。”老闆說到這裡,倒是感嘆起來,“年少心性啊。”
“嘿嘿嘿。”少女忍不住笑,她偏了偏頭。盤成墜馬髻的秀髮上,一支描翠貼金琳琅環的簪子,正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女一伸手,對着老闆說道:“老闆,還有酒嘛?”
“姑娘,你可不能再喝了。再喝啊,這下雨天的,可沒人擡你回去。”老闆連連搖頭。
少女捏着酒壺在酒桌上狠狠一頓。“少廢話,拿酒來。繼續說……”
“成成成。”老闆拗不過她,只得又給她上了一壺酒。少女這才恢復了笑顏,對老闆努了努嘴,說道:“繼續說。”
“那個……那時候,我聽說書的葛三叔說,江湖上出現一個大魔頭的徒弟,叫什麼陸凌的。反正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找着江湖門派挑戰。吶,這就不得不說咱的眼光了。這地方,是出入古河派必經之路,有啥人啥事,能看得一清二楚。”
“陸凌也來過古河派,那時候他趁着掌門受傷,叫囂不已。還傷了許多個彥青的師兄。那時候啊,那個大師姐似乎是氣不過,就出手啦。這些是我後來聽彥青的師兄們說的。大師姐打傷了那個魔頭,然後那魔頭跑了,大師姐就追。彥青放心不下,也就追去了。”
“這一去啊,就是好幾年。後來,就有消息說什麼古河派大師姐和魔頭勾搭在一起的傳言。”
少女默不作聲。
“反正好幾年都沒有彥青的消息了。”
“再後來,大概是三年前的樣子吧。彥青回來了。他這一回來,我都不認識了。鬍子邋遢,也不管自己咋樣,到了就跟我找酒喝。從中午喝到晚上,一直喝,也不吃口菜啥的。喝醉了就吐,吐完繼續喝。”
“直到我快打烊了。我就去勸他。然後啊,他就哭了。”老闆說着,皺起了眉頭。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能這麼傷心。”
“真的就是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
“他說,他追到師姐了。很開心很開心。我倒是不知道,他是追到了,還是追到了。不過我估摸着啊,應該算是追到了吧。”
“他說,他和師姐追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師姐還受了傷,於是就想慢慢回來。”
“他說,那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結果後來,他和師姐遇上了那個魔頭,自己拼命還受傷了,師姐也被搶走了。”說到這裡,老闆看了一眼已經默不作聲很久的少女。看她一動不動地趴着,還以爲她已經睡着了。
老闆嘆了一口氣,想站起來看看。結果他的腿纔剛剛邁開腳步,少女清冷的聲音就又響起來了。“然後呢?”
“然後啊,他就哭,怎麼問他都不說話了。我也不知道咋勸,反正看着挺可憐的。他就這樣喝了一晚上。最後是山上的師兄們發現之後,擡回去的。”
“嗯。哭了啊……”少女用只用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後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消息說古河派大師姐確實和魔頭在一起了。好像事情鬧得還挺大。把古河派掌門和魔頭的師父都驚動了。”
“有小道消息說啊,那陸凌的師父啊,以前也搶過古河派掌門的娘子,所以啊,掌門特別生氣。這裡面好像還有東秀劍閣的事哩。”
“反正古河派掌門找到了他倆,想拆散他們,還大打出手哩。結果……結果卻是彥青不知道怎麼就死了。”老闆說彥青死掉的時候,臉上有些失落。“他師兄說,他是幫師姐擋劍了。還有的說,是被魔頭殺死了。反正,就這麼死了。挺不明不白,也挺可惜的。”
“嗯,是啊,可惜。”少女的語句很是簡短。
“後來,那位師姐據說也是和魔頭鬧翻啦,你看,這江湖人啊還真是江湖習性。”
“我猜啊,十有八九是爲了彥青。”老闆紛紛不平地說道。
少女看了老闆一眼,笑道:“你咋知道的捏?”
“你傻啊。你看,彥青這傢伙吧,從小就靦腆。也就是喝酒了纔會有骨氣。但是啊,他人沒話說。他說要追大師姐,結果還真給追上了。你說他得多有勇氣。他那大師姐啊,我只聽過沒見過。所以也不好說是個咋樣的人。但是既然是同門,又在一起過一段。多多少少,總歸有那麼點意思吧?”
“更何況,彥青不是追到了嘛。老頭子我也不是沒年輕過,啥事沒見過啊。”
“不過就是想不通女人咋想的,舍了彥青去找那魔頭。想起彥青哭的時候啊,我就覺着慘。嘖嘖,太慘了。”老闆搖着頭說道。
那少女依舊伏在酒桌上,她歪着腦袋,看着酒肆外面的雨。
酒肆之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老闆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之中,沒有說話。
一切都交給了雨聲。
夜雨聲煩。
“姑娘,我要打烊了。”良久之後,老闆看看天色,覺得該打烊了。
“哦。”少女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也沒吭聲,歪歪斜斜地向酒肆外走去。老闆看了一眼她留在酒桌上的銅錢,搖了搖頭。
“這都已經讓我講了三回了。真是搞不懂啊。”老闆小聲地嘟囔着。
天地,夜色,暮雨中。
一個衣衫單薄的少女,踏着古河派的山門,拾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