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寄託
朗天涯立即決定放棄對靈氣粒子團的探索。這個決定其實同時使他失去了兩個機會。一個是探索靈氣團內儲藏的知識的機會,一個是研究它的內部程序,弄明白它爲什麼不受禁梏符力影響的機會。
放棄之後的朗天涯如同放下了一個大包袱,神清氣爽,專心的進入對俞錢花暗域中的卡位以及內力亂流的梳理之中。他現在面對的就像是一個被地震震酥了的大樓,而他的任務不但是要把這個大樓裡的每一樑每一柱都穩固住,還有把那些震壞了的一磚一瓦也要一一恢復。這是一個十分浩大的工程。
他首先要找到那些趨向深層固化最嚴重的地方,並優先進行處理。辦法就是用內力輔以禁梏符力,兩種力量交互作用,慢慢進行梳理,慢慢解除其固化狀態。他每梳理完一塊,還要減少禁梏符力對這一塊的施放,否則這一塊地方還會反覆。同時他還要兼顧其他地方的符力施放,注意她整個暗域卡位的走勢,防止補了西牆,卻塌了東牆。
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他終於梳理完了最後一塊暗域角落。他慢慢從俞錢花的暗域中退出了自己的內力,當他感受着俞錢花的內力在暗域內順暢的運行時,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我就知道我是個塑形雕琢方面的大師,可惜的是,完成了如此豐功偉業,如此精美的藝術呈現,卻是在他人的暗域內,無法向人展示吹噓,真是遺憾。”
撤出內力之後,他接着撤出自己延伸出的暗域,將那個卡位還給了俞錢花。手掌離開她頭頂之後,朗天涯感到一股深深的倦意重重襲來,他把俞錢花的腦袋輕輕擡起,然後慢慢地放到一邊的毛毯上,把自己的腿伸展了一下,然後向後仰躺在一塊空間坪上,一邊努力截取自然界裡穿過他暗域的靈氣粒子,以補充體內的虧空,一邊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唉,如果現在是在粉紅星上就好了,這裡的靈氣還是太稀薄了,內力恢復的真慢。”。
他很後怕,現在想想,俞錢花暗域內那個靈氣團就像是魔鬼專門放置在那裡誘惑他犯錯的美味佳餚。如果當時他意志稍有鬆懈,貪圖靈氣團的那些好處,把精力放到感悟其中的知識,探索靈氣團的構造上,那他絕對不會再有精力完成如此複雜、精細、宏大的梳理工程。那最後俞錢花的下場可能會很慘,輕則成爲廢人,重則小命不保。
帶着抵禦住了誘惑的自豪感和大功告成後的喜悅,朗天涯撤去空間坪,直接躺在毛毯上,這樣能節省一點精力。他在地上側了一下身子,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閉眼睡去。
俞錢花在腦袋被搬動的時候就醒了,而且這次是完全的清醒。她能感覺到暗域中的卡位和內力已經好轉,其運轉不但變的正常有序,而且內力容量更大,比以前更加流暢,更加舒服。她知道,此時她纔算是徹底走出了晉級的過渡期,穩穩地站在了入微境界。但這些以前能讓她欣喜若狂的變化,此時卻沒有引起她絲毫興趣。
俞錢花從小就知道,行俠仗義並不像武俠小說裡描寫的那麼簡單。現實生活中,想要當大俠,並非易事。
所以她才把無諒組織內的工作程序規定的那麼嚴謹。因爲她知道如果出現一點疏忽,其後果很可能就是殺錯了人。而一旦殺錯,就是犧牲了一條無辜的生命,她和組織成員們所維護的那些信念,會受到巨大沖擊。
因此,她爲無諒制定了非常繁瑣的罪行認定程序。那就是確定要殺掉一個人渣,需要多個辨形師從各個角度進行多次確認。受害人,知情的證人,嫌疑人本人等各方都須要不同的辨形師分別進行辨形甄別,只有在所有辨形師結論確定一致的情況下,組織上纔會派出殺手去執行。爲此她用重金幾乎把國內一大半優秀的辨形師都收致麾下。
但這一套嚴謹的辦案程序中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作爲國內最好的辨形師的俞錢花本人。她有權力在自己認定的情況下直接執行死刑,不必經過其他辨形師覈查。這主要是出於她對自己能力的強大自信,她不信她的辨形能力會出錯,不信自己會殺錯人。
也就是就,她一直是以強大的自信維持着內心的平衡。“我之所以敢違反法律,對他人施以私刑,是因爲我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正確率,我不會殺錯人。”
但現在,她的這種自信轟然倒塌。這也是對她近二十年來所秉持的信念的巨大打擊。因爲她的確殺錯了人!
還有另外一點。俞錢花在近二十年的江湖行走中,她救過不知道多少人,但她從沒有從一個接受他人恩惠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行爲。她一直認爲自己行俠仗義沒什麼了不起,自己能力強大,又有這樣的信念,自然要行俠仗義,扶危濟貧。所以她也就很討厭那些被她救助過的人不厭其煩的下跪啦,沒完沒了的說着感謝啦之類的行爲。很多時候她都是眼不見心不煩地一走了之。
但是現在她也處於受恩於人,卻無以爲報的處境時,她才知道自已錯了。她現在理解了那些人當時的心情,那種有恩難報的感覺一點也不比有仇難報好受。現在只要齊雲升渾身噴血的形象一出現在腦海,她就心如刀絞,痛的難以忍受。
這一切都使她陷入了自我厭棄的負面情緒之中。“生無可戀”四字,就是她現在心理狀態的真實寫照。她心底深處知道,自己這樣下去就完了。即使暗域被修復了,但她心裡的那個由道德潔癖構建的名字叫作“三觀”的大廈,仍然處在搖搖欲墜之中,如果不及時尋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支撐點,緩解這種自厭自棄的情緒,她還是有崩潰的危險。
俞錢花年少時曾博覽羣書,當然對心理學也有涉獵。她知道緩解痛苦最好的方式就是轉移注意力。她依稀記得,剛纔在夢裡,她又變成了一個兩歲半的小孩子,被齊雲升抱在懷裡,仰着小臉看着他那略帶胡茬的下巴,然後安然入睡。
她現在分析,這個夢就是她進行自我調解時所採取的一種逃避現實的方式。現在回想起來,她真想久遠停留在那個時刻,不讓後面的請柬的事發生。
室內有一個小應急燈,只發出微弱的光亮。但這點光亮對於入微境界的俞錢花來說已經足夠亮了。她側頭看了看躺在她身邊,用背朝着她的朗老闆,禁不住在心中苦笑。
她沒想到自己又因此多了一個救命恩人,自已本想用武技還人情,沒想到又還出一份救命之恩來,這麼大一筆人情不知何時才能再次還清。
這時她的目光正對着朗老闆的後腦勺,於是她一邊亂糟糟地想着心事,一邊把焦距對準這個後腦勺。看着看着,她突然發現這個後腦勺怎麼這麼眼熟?她努力回想,在什麼情況下她會這麼熟悉一個男人的後腦勺。
她下意識的用手撐地,想要坐起來使自己更清醒一些。她的身下鋪的是一塊毛朝上的羊皮毯子,她的手摸着皮上的毛,看着那個後腦勺,猛然想了起來。這個後腦勺,她並不是在現實中看到的。
那是在視頻中,她坐在狼皮袋子裡,被人揹在背後,狼皮袋因爲那人不停的跑動而上下起伏着,而她就用一雙小手扒着袋子邊緣的狼毛,仰着小臉看着那個背影,以及那個不停起伏的後腦勺。
俞錢花重新側臥着躺倒,調整了一下角度,讓自己正好處在朗老闆背部的後下部。她從這個角度仔細審視朗老闆的後腦勺,髮際的形狀,耳朵的輪廓,甚至頭旋聳起頭髮的位置,她越看覺的越像。
雖然她在心裡警告自己,齊雲升已經死了,是自己親眼看着死的!自已可不要因強烈的希望而產生幻覺,去強行對號入座,最後弄出把別人當成了齊雲升的笑話。但是這個後腦勺就如同一個救命稻草,誘惑着她上前抓住它。於是她就這樣癡癡地看那個後腦勺,看的不能自拔。
俞錢花躺在那裡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了剛做過的那個關於下巴的夢,於是她站起來轉到了朗老闆的正面,從新躺倒在他胸前,並把頭擺到他胸部合適的位置,側擡頭向上看向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