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
雖然刺客皆是死士,但姚媚兒心中已有定論,而這些人最後又是全軍覆沒,自然也不值得姚媚兒再記掛心上。
遭遇刺客一日之後,姚媚兒便又得到了一個令她既高興又覺得有那麼點兒尷尬的消息:姚文遠死了。
姚媚兒心裡確實暗落落盼着他死來着,但他真的死了,她又覺得……那畢竟是師父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啊……
最後,姚媚兒在紫瀾苑找了一個角落,燒了些紙錢給那位只見過一面卻對她沒有一絲善意的長輩。並不是矯情,只是姚媚兒知道,師父雖然面上十分厭惡他的祖父,但如今他身死,師父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而以師父如今的身份,是決計不能做出一點悼念之事的,以後想起來未必不會遺憾自責。所以,也只能由她代替師父燒些紙錢了。不論前事如何,到底祖孫一場。
第二日,姚媚兒又從慕慎安那裡得到了一個不好也不壞的消息。
潛州知州居然不肯立即開城門。
送出請罪奏摺的同時又以抓捕姚氏餘孽爲名不肯打開城門,這簡直就是明着向仁慶帝求免罪詔書。
姚媚兒雖然能理解這位王知州的心情,卻實在不能苟同他的做法。不過這也不是她該管的事。她如今要做的,只是等待。
除了等待,自然是繼續忙碌望江樓開分店的事。因姚氏之亂平定在望,北境也頻傳捷報,四境安寧,望江樓開分店之事便愈加穩妥。
“姑娘,您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菊影這小蹄子又跑哪兒去了?”
姚媚兒擡頭,看到問菊端着一盤切好的冰鎮西瓜走了過來,便笑道:“是媚兒央菊影姐姐去拿樣東西——姐姐哪裡來的冰鎮西瓜?如今這月份倒有些稀罕。”
“這西瓜一直放在冰窖裡,所以保存得久,”問菊走到桌邊,將果盤放在姚媚兒手邊,往亭子四周望了望,皺眉道,“怎麼小丫頭一個也不見?若姑娘有事,豈不是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
姚媚兒知道問菊在這紫瀾苑形同內務總管,不僅僅關心丫鬟們是否伺候周到,更在意她們有沒有偷懶耍奸,於是笑道:“是媚兒想一個人靜靜,才讓她們下去各忙各的。”
“姑娘總是這樣,若是姑娘要靜一靜,讓她們貓在角落裡不出聲便是了,”問菊拿起銀質的小叉子,取了一塊西瓜遞給姚媚兒,“這蘅枝苑的丫鬟,都要被姑娘寵壞了。”
姚媚兒將西瓜送進嘴裡,冰涼的甘甜汁液*口腔,一身的暑氣瞬間消了大半,姚媚兒取了另一隻叉子插了一塊遞給問菊:“這西瓜真真好吃,問菊姐姐也吃些,媚兒一個人可吃不了。”
問菊熟知姚媚兒的性子,也不推辭,連吃了兩塊,才笑道:“也是託了姑娘的福,否則這七八月(文中所有月份皆爲農曆)間,奴婢們哪有冰鎮的西瓜吃?”
“那問菊姐姐便多吃些!”姚媚兒一擡眼,看到菊影空着手急匆匆跑了過來,立刻招手道,“菊影姐姐,剛切好的冰鎮西瓜,快來嚐嚐!”
等菊影再走近些,姚媚兒纔想起:“菊影姐姐,媚兒的冊子呢?”
菊影走到亭子裡,氣喘吁吁道:“姑娘,辰王、辰王殿下來了!”
“辰王又來了?”姚媚兒現在對炎皇后和她的孩子們實在一點都不感冒,語氣裡滿滿的嫌棄,“他來做什麼?大哥呢?看時間大哥也該回來了。”
“公子早上就吩咐了,今日他回慕府住,不來紫瀾苑,”菊影的氣終於順了些,說話也不再疙瘩,“辰王殿下說要吃主子您做的菜!”
姚媚兒:“……那你們可有跟辰王說大哥今日不在紫瀾苑?”
菊影道:“自然是說了,只是辰王殿下與公子本是表兄弟,這紫瀾苑辰王殿下也算是熟客,往常公子不在辰王殿下也有在紫瀾苑小憩過,今日又是一進門就說要吃姑娘做的菜,還說要姑娘先去見他,他要點菜吃——姑娘,辰王殿下什麼時候知道姑娘是女兒身的?”
姚媚兒:“……”這個不是重點好嗎!
“還要點菜……”姚媚兒扶額,她沒想到上次說的這麼清楚了,辰王居然還將她當做寄養在紫瀾苑的廚子?“他如今在何處?”
“在映輝堂,”菊影有些着急:“姑娘,辰王殿下一進來臉色就不是很好,您待會兒可得小心些!”
映輝堂是慕慎安平素待客的院子,是一處三間屋子的小院子,中間是飯廳,剩下兩間屋子一間是待客用的書房,另一間佈置十分雅靜的通常同來清談。
姚媚兒擡頭望了望漸漸暗下去的天色,道:“媚兒知道了。菊影姐姐,勞煩先去廚房幫媚兒瞧瞧,蔬菜魚肉可還齊全,媚兒回屋子收拾一下便去見辰王。”因貪圖方便,姚媚兒在蘅枝苑素來只將頭髮用綢帶輕輕紮成一束,若是這樣去見辰王……畢竟他心情不好,萬一這位殿下覺得自己被一個山野女子怠慢了……
問菊先姚媚兒一步走出亭子:“奴婢先去替姑娘準備衣裳和首飾。”
看到問菊一臉凝重的模樣,姚媚兒忍不住喊道:“問菊姐姐,不要選貴重的衣服首飾啊,媚兒待會兒還要下廚房呢!”雖然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自那日之後,姚媚兒總覺得辰王其實並不是個很可怕的人。至少他不會像他妹妹昭陽公主一樣,開心或是不開心,手起刀落就是一條人命。
——所以見辰王其實沒那麼危險啦!等等……
姚媚兒忽然有些緊張:“菊影姐姐,昭陽公主沒來吧?”
“姑娘放心,只是辰王殿下,統共也就帶了四個人,”菊影一邊說着,一邊往廚房走,“姑娘,奴婢先去廚房了,您小心這些——辰王殿下的心情確實不大好。”
“媚兒心裡有數,左右辰王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姚媚兒方纔待的亭子本就在蘅枝苑之內,雖然是在角落,走到房間卻也不甚遠。問菊動作很快,姚媚兒走進房間時她已經和小丫頭們一起將衣裳、首飾都準備好了,先服侍姚媚兒換了件粉色的紗裙,又替她梳了一個未及笄小姑娘常梳的髮髻,正要給姚媚兒搽鉛粉、抹胭脂,被姚媚兒攔住了。——
“媚兒素來不用這些的”見問菊有些不贊同,似乎覺得不應該素顏去見辰王這樣的貴客,姚媚兒立即道,“待會兒媚兒是要去廚房呢,到時候滿臉汗將這些都糊了嚇着人也就罷了,若是將這些脂粉落到了鍋裡、碗裡,那可不是說着玩兒的。”
聽到姚媚兒這樣說,問菊也不再勉強:“姑娘放心,奴婢已經差人去請公子了——既然辰王殿下來了,公子總要回來待客的,姑娘不要擔心,先將點菜應付過去,公子那裡應當不會耽誤太久的。”
“知道了呢。”姚媚兒照了照鏡子裡的自己,頭上除了兩根編髮髻的綢帶和兩朵珠花,並沒有多餘的首飾,她從小跟着姚瑾策長大,自然沒有打耳洞,因此沒有戴耳墜,整個人都十分清爽和青春。
額……等等……辰王好像並不知道她年紀這麼小,甚至小到尚未及笄?不過,她既說了認大哥爲義兄,辰王應該有心理準備纔是,畢竟大哥今年也不過十九歲而已……
“走吧。”
姚媚兒趕到映輝堂時,辰王正在小書房內,雖然手上拿着一本書,但翻頁的手卻是一刻不停,昭顯了主人的心緒不寧,情緒不定。
辰王是客,姚媚兒進去自然無人通報,她便垂着手道:“民女見過辰王殿下。”
問菊緊跟在姚媚兒身後:“奴婢參見辰王殿下。”
“都免禮罷,”辰王依舊翻着手中的書,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他頭也不擡,漫不經心道,“本王今日不想吃引才宴,你可還有什麼拿手的菜餚?”
姚媚兒道:“雖已漸漸入秋,但天氣依舊十分燥熱,不知殿下可要吃些清淡的小菜?民女有幾道小菜做的也還算拿手。”天乾物燥倒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爺心情煩躁,還是吃些清淡的好!
辰王冷哼一聲:“怎麼,難道吃些清粥小菜,本王心中的火也能降上一二不成?”
姚媚兒:“……”火氣這麼大,語氣這麼衝……這哪裡是要點菜吃,根本是找人撒氣來的麼!他身邊伺候的人那麼多,爲何要來找她啊!她招誰惹誰了!
雖然心裡十分無語,但姚媚兒依舊耐着性子道:“不知殿下素來喜歡吃什麼?若恰有民女拿手的,民女便立即做來請殿下品鑑一二。”
姚媚兒的淡定似乎引起了辰王的注意,他擡頭,看向姚媚兒,這才發現這位廚子看起來居然……
辰王的臉瞬間沉了下去:“你是那個廚子?”先前只覺得聲音稍許有些變化,也只道是這次不用掩飾性別所以未曾掐着嗓子說話,但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