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遠冷眼看着從暴怒到察覺院子裡異常寂靜後瞬間焉掉的兒子,心裡堆滿了濃重的失望,寒聲道:“你怎麼會被抓住?我記得你院子裡的守衛,一向是最足的。”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卻讓姚淥新支支吾吾起來:“我……父親,都是姚瑾策,姚瑾策他處心積慮,從您抓了那丫頭片子開始,那就開始打兒子的主意了,兒子……兒子只是防不慎防,就……就被他抓住了!對,就是這樣!”
姚文遠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姚淥新。
姚淥新在姚文遠迫人的目光下,竟是雙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父親……我……我也是着了姚瑾策的道,他……他居然買通了我院子裡的侍妾,然後……然後那賤人說……說在外面那片……那片住林子裡……更……更……兒子一時鬼迷心竅,就……”
“就和你的侍妾出了院子去極容易藏人的竹林做那苟且之事尋求刺激,連暗衛都不好意思跟太近,最後就……”看到姚淥新一臉被說中後的驚慌失措,姚文遠說不下去了。
——祖父,您老了,這樣的兒子,您還帶的動麼?
姚瑾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倏然在耳邊響起,姚文遠閉上渾濁的雙眼,滿臉疲憊。
他還帶的動麼?扶不起的阿斗,要怎麼去扶?他姚文遠用心養大的兒子,怎麼會是這副德行?除了容貌上有幾分像他,這個兒子到底還有哪一點像他?!
姚文遠忽然想起髮妻臨終前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時朝雲公主病入膏肓,最後的時光裡整個人都已經神志不清,儘管知道君氏的秘密一定已經全部傳給了昀兒,但他還是試圖從她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東西來。可惜朝雲公主除了說些誰都聽不清楚的喃喃自語,並沒有說到任何君氏的秘密。最後一刻,朝雲公主才清醒過來,看到他守在她牀前,她竟然笑的如少年時那般懵懂天真。她笑着對他說:“表哥,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昀兒,他是你的兒子,也將是你……”說到這裡,朝雲公主便嚥了最後一口氣。那最後一句話,姚文遠自然而然的腦補成“也將是你的繼承人”,於是他愈發厭惡昀兒。
——呵,她騙了他半輩子,利用了他半輩子,竟還敢在最後如此理直氣壯的說,她的兒子,將是他的繼承人?休想!
想到這裡,姚文遠猛然睜眼,此時跪倒在地幾乎要痛哭流涕的姚淥新在他眼中不再形容猥瑣。
“起來罷。”姚文遠有些疲憊的的揮了揮手,“你們帶二爺回自己院子,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隨意出院門。”
姚淥新戰戰兢兢的起身,不敢再多說廢話:“兒子告退,父親,您保重身體。”
……
姚瑾策拎着姚媚兒跳牆而出,竹風院之所以偏僻,正是因爲離這一片荒廢的院子不遠,因此不一會兒,姚瑾策便拎着姚媚兒回到了竹風院。
一進竹風院,姚媚兒便被姚瑾策丟在院子裡姚瑾策則自顧自往屋子裡走去。
“哎哎,師父,你等等媚兒啊!”眼見姚瑾策進了一間屋子反手就要關門,姚媚兒立刻衝到門口,用手撐住門,“師父,你不要生氣了嘛,媚兒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姚瑾策恍若未聞,繼續往裡走。
姚媚兒狗腿的跟上去:“師父師父師父!不要生媚兒的氣了嘛,好不好?媚兒被關在地底下這麼可憐,你都不安慰安慰媚兒麼?”
姚瑾策頓住腳步,姚媚兒原本緊緊跟着姚瑾策,此時他突然停住,姚媚兒一時不察,整個人撞了上去,鼻子撞在姚瑾策堅硬的後背上,忍不住悶哼一聲,立刻退開一步,捂着鼻子道:“嗚嗚……好痛……師父欺負媚兒!嗚嗚……”
哭的沒有半點誠意,姚瑾策卻還是回過神來,對着捂着鼻子裝哭的姚媚兒招了招手,沉聲道:“過來。”
姚媚兒可憐兮兮的慢慢走到姚瑾策面前,低聲道:“媚兒的鼻子撞的好痛啊……師父,你不要生媚兒的氣了好不好?”
姚瑾策抿着脣不說話,擡手拿開姚媚兒捂住鼻子的手,摸了摸姚媚兒撞得微微發紅的鼻子,面無表情道:“活該!”
姚媚兒瞬間淚眼汪汪:“師父,你太過分了!”
姚瑾策不說話,轉身往前走去。
——苦肉計失敗!姚媚兒摸了摸早就不疼了的鼻子,滿臉苦惱的繼續跟上去:“師父,媚兒知錯了,以後媚兒再也不亂跑,不給師父添亂了,師父不要生媚兒氣了好不好?”
姚瑾策走到書桌前坐下,從書桌上取下幾份文書看了起來。
姚媚兒猛然想起什麼,從袖袋中掏出一樣東西,放到姚瑾策面前:“師父,你看,媚兒按照你的吩咐將裝着紫薇玉的精鐵無痕盒偷回來了——現在什麼損失都沒有了,所以師父不要生媚兒的氣了好不好?”
姚瑾策放下手中的文書,對於巴掌大的精鐵無痕盒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着姚媚兒問道:“我什麼時候吩咐你去偷盒子了?”
姚媚兒有些奇怪道:“師父暗示我順着姚老爺子的話說,難道不是爲了放鬆他警惕,伺機偷回精鐵無痕盒麼?”原本她並不知道姚老爺子居然會心大到隨身帶着精鐵無痕盒,但既然師父暗示她了,那一定是真的,於是她便順着姚老爺的話說,使他誤以爲她是可以爭取的,後來又趁亂靠近姚老爺子,然後……就很順利的偷偷物歸原主咯!可是師父爲什麼這副表情啊……而且連眼角的餘光都不分給精鐵無痕盒,這紫薇玉明明這樣重要,他怎麼就不在乎呢?
姚瑾策看起來似乎更加生氣了:“誰讓你去偷盒子了!”
“難道不是師父你麼!”姚媚兒與姚瑾策相處了十四年,兩人的默契可不是說說而已,她自問絕不會會錯師父的意思啊!“媚兒順着姚老爺子的話說,取信於他時,師父分明是贊同的啊!”若非如此,她怎麼會順着姚老爺子的話說!那些話,她纔不會信好麼!放着養育她十四年的師父不信,去信一個處心積慮抓她來的老頭子?她腦子又沒進水!
姚瑾策冷着臉道:“我是讓你順着老頭子的話說,取信於他,爲的是以後你再遇到他,他會覺得你可以爭取而不輕易傷害你。如今你倒好,把盒子偷回來了,老頭子發現後再一想,便會發覺自己竟被你一個丫頭片子玩弄鼓掌,下次你再碰到他,他只會下狠手,絕不會有半分手下留情。”
“啊……”姚媚兒完全沒料到姚瑾策竟然只是想要讓她在姚文遠那裡刷個好感度,以防萬一……雖然心裡很感動,但姚媚兒還是忍不住道,“但是……紫薇玉纔是最重要的啊……”
姚瑾策斜睨了姚媚兒一眼,不說話。
嗚嗚,師父真的冷暴力了!看來這次真是把師父氣壞了……
姚媚兒繞過桌子,走到姚瑾策身後,諂媚的替姚瑾策捶背捏肩:“媚兒知道師父是爲了媚兒,可媚兒也是爲了師父,纔會一直記掛着紫薇玉,會錯了師父的意思麼……師父,你就不要生媚兒的氣了好不好?媚兒以後一定小心再小心,絕不會在落入姚老爺子手中——媚兒以後一定聽師父的話,絕不獨自涉險!師父不要生媚兒的氣了好不好?”
姚瑾策繼續拿起文書看了起來。
姚媚兒手上的動作不停,說話的嘴也一刻不停:“師父,媚兒真的真的真的知道錯了,師父就原諒媚兒這一次罷?晚上媚兒給師父做一桌子菜賠罪好不好?師父~媚兒平安歸來,你就沒什麼想對媚兒說的麼?”
“那媚兒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呢?”靠牆的書架突然動了起來,移到一便後露出一扇小門,小門被打開,宗政憬從裡面慢慢走了出來,看到姚媚兒幾乎趴在姚瑾策背上撒嬌,他的神情暗了下去,卻也只是一瞬,又強自打起精神,故作憂傷道,“這幾日爲了找媚兒你,我可就差上刀山下火海了,媚兒難道沒什麼要與我說的麼?”
姚媚兒輕哼一聲:“哦?不知道秦王殿下上的是什麼刀山,下的是什麼火海?”
宗政憬痛心疾首道:“小媚兒,我看我不僅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恐怕上上輩子也欠了你罷?爲了救你,我費盡心思,到你這裡卻連半點好都討不到,我……”
“宗政憬,謝謝你,”宗政憬未說完的話被姚媚兒截住,“不過,你怎麼進來了?你最好趕緊走,這裡對你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突然被姚媚兒還算真誠的感謝,宗政憬有些愣住了,接着又被姚媚兒關心安全問題,宗政憬一下子受寵若驚:“不……不妨事,等天再黑些我便出去了……”
姚瑾策放下文書,道:“不是說要做菜賠罪麼?怎麼還不去?難道要等天黑了再去?”
“額……啊……媚兒這就去!”姚媚兒說完便往門口跑,跑到一半纔想起還有宗政憬在,便回頭朝宗政憬揮了揮爪子以示告別。
宗政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