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一個人太好也有錯?
姚媚兒第一次覺得姚瑾策的話這樣難以理解:“這有什麼問題麼?如慕大哥這樣的世家公子,家教嚴苛,爲人處世完美本就是他們家中父母所求,並無不妥之處罷?”
“媚兒,你好好想一想,”姚瑾策淡淡道,“你是覺得他爲人處世處處周到而顯得完美,還是他本人處處都表現得毫無缺點?”
姚媚兒愣住了。
大哥似乎……哪裡都很好,除了提出要娶她那一次給她的感覺十分不同,其餘時間……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爲人處世,無一處不妥帖,甚至最開始幫着她“欺負”宗政憬時,最後往往都是她既讓她高興,又幫着宗政憬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無一處不完美,哪怕是偶爾的霸道,也讓人感到暖心,譬如他義不容拒絕的姿態認下她做義妹的時候。甚至在所有下人的口中,他這位主子也永遠讓人從心裡尊敬。這幾乎是一個沒有任何*的人,或者說,在姚媚兒認識的人眼中,只有慕慎安,她似乎想不出任何缺點來。
“可是……”畢竟與慕慎安相識良久,又受過他許多幫助,姚媚兒依舊有些不能認可姚瑾策提出的疑問,“難道,難道這世上就真的沒有完美的人?”
“媚兒,你見過的人太少,所以你不明白,”姚瑾策微微眯了眯眼,“越是完美的人,說明他隱藏的越多。以慕慎安的身份,本不用帶好面具去迎合所有人,可他偏偏做了,還做得如此天衣無縫……”
“媚兒聽說,慕相對大哥的要求很嚴苛,或許是這個原因,所以大哥才習慣做到讓所有人都喜歡而已啊,”姚媚兒始終不能理解自己的師父爲什麼忽然懷疑其慕慎安來,“何況大哥與秦王的關係這樣好,而他們又是……師父,你就因爲這個去懷疑大哥,豈不是太……太……”太莫名其妙了麼?這時候,姚媚兒突然有些懊惱,懊惱自己爲什麼要問出那句話……如今她腦子裡被姚瑾策對慕慎安的不信任弄成一團亂麻,根本就沒心思思考待會兒要做的事了。
——都起“內訌”了,她掙那麼多銀子真的有用嗎?
或許姚媚兒自己都沒有發現,她與慕慎安分明一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但她對慕慎安的信任居然如此濃烈,上次莫名“求婚”與昭陽公主要殺她時慕慎安幾可亂真的“冷漠”給她造成的衝擊,因慕慎安最後略顯無奈的解釋而全部變成了她對慕慎安的同情和更深層次的信任。所以,今日提出這個懷疑的若不是對姚媚兒來說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姚瑾策,恐怕姚媚兒會立即橫眉冷對。可這個人是姚瑾策,是姚媚兒最瞭解的師父姚瑾策,儘管師父經常不按常理出牌,可他卻從不空穴來風。
“媚兒,”姚瑾策輕輕摸了摸姚媚兒的頭,稍稍鬆了鬆口,“師父與慕慎安接觸不多,對他心存疑慮,將來才能走得更遠。若師父什麼人都肯相信,恐怕也走不到今日了。你對慕慎安信任,自然有你信任的基礎,我對他懷疑,自然有我懷疑的理由。人在朝堂,多留幾個心眼,總是沒有錯的。”
“可……”姚媚兒一想到慕相與宗政憬的關係,就堅定不移的認爲慕慎安絕不可能會對宗政憬不利,因此他也沒有理由在他們面前僞裝,但她也覺得師父姚瑾策說的很有道理,她信任慕慎安,是因爲他們有很長的相處時間,而師父與慕慎安的接觸本就不多,若是因此覺得慕慎安太過面面俱到而心存疑慮,本就不是什麼大事,遂將自己的不同意見吞了下去,笑道,“師父,我們不說這些了,今日是來吃菜的。”
姚瑾策自從將姚媚兒留在姚王府之後,便未曾打算將自己對慕慎安的懷疑告知姚媚兒,免得惹姚媚兒多思多慮,天天愁眉不展,但今日卻被敏感的姚媚兒從一句話裡看出端倪,還問了出來,他便隨意提了提,不過是希望姚媚兒日後會留個心眼。儘管姚媚兒此時依舊很信任慕慎安,但姚瑾策是知道姚媚兒性子的,既然她知道他不信任慕慎安,日後即便遇到慕慎安,也不會似從前那般毫無保留。
慕慎安不可能不留下一絲蛛絲馬跡,姚媚兒之前沒有懷疑,不過是從未想過要去懷疑罷了。若是懷疑的種子種下了,那麼以前許多事再回過頭去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發現。
但這些陰謀詭計中的風風雨雨,姚瑾策並不像讓姚媚兒也牽涉其中。
“我聽說,你今日還要我幫你做一場戲?”姚瑾策再開口時,已經將話題引到了最能吸引姚媚兒注意力的地方,“且說來聽聽——我可不保證我一定會配合。”
“啊,原本媚兒是想來個戲劇一些的,”姚媚兒輕嘆一口氣,“可媚兒一想到師父這陣子因……很多事,行事間更要處處小心,若是師父太高調爲望江樓做宣傳,只怕不僅是師父,連媚兒這望江樓都要引起陛下注意了,得不償失不說,可能還會壞了師父的大計。所以媚兒想了想,就請師父用過膳後去大堂的‘羣英薈萃’牆邊觀摩一陣,假裝很有興致,也題詩一首上去便是了。”羣英薈萃牆便是當初掛着慕慎安及其他才子詩作的牆,過年期間,姚媚兒閒着沒事做,便命人將這面牆重新裝飾過,又取了這麼一個新名字。
“題詩?”姚瑾策微微挑眉,“媚兒,你應該知道的,我是從來不作詩的。”
姚媚兒當然知道自己師父對於吟詩作對素來不喜,但是……
“不作詩就作畫,總之,今日師父一定要留一樣墨寶在望江樓,不然……”姚媚兒走到門邊,靠在門板上,一臉無賴道,“今天師父就別想走了。”其實姚媚兒本就更想要的姚瑾策的畫。姚瑾策的畫雖然沒什麼名氣,但卻十分有意境,在新京這種地方,書畫是備受推崇的,對姚瑾策而言,才幹太突出並不是什麼好事,會引起仁慶帝的忌憚,但才能突出些並沒有什麼,何況是與政事毫無關聯的畫技。
見姚瑾策嗤笑一聲,要出聲反駁的樣子,姚媚兒立刻補充道:“師父走也行,那媚兒就不走了。”
姚瑾策笑而不語,那笑容彷彿在說“腿雖然在自己身上,卻未必能選擇自己走去哪裡、留在哪裡”。
姚媚兒自知不是姚瑾策的對手,遂放棄門板,直奔姚瑾策身旁,拉着他的衣袖撒嬌道:“師父,你就答應媚兒嘛,好不好?”
“好,”姚瑾策十分爽快的應下了,讓姚媚兒都有些沒反應過來,“但你也需答應我一件事。”
姚媚兒自是忙不迭點頭:“師父只管說就是!”
姚瑾策淡淡道:“在我排除對慕慎安的懷疑之前,你不許再見他。”這兩個多月的調查,姚瑾策發現的證據雖然不足以證實慕慎安就是那個先後與姚文遠、月雲公主合作過的新京神秘人士,但所查到的東西足以讓姚瑾策提前鎖定慕慎安,但爲了不讓姚媚兒回去再記掛此事,暗中行動,姚瑾策纔會這樣說,爲的是稍稍誤導姚媚兒,讓她覺得他對慕慎安不過是例行懷疑,只是爲了更深度合作之前的調查而已。
姚媚兒聽了這話,自然以爲姚瑾策對於慕慎安的懷疑不過是出於謹小慎微,她心裡信任慕慎安,姚瑾策這樣的態度其實是令她安心的,於是十分爽快的點頭:“好,媚兒答應師父——其實師父也多慮了,媚兒整日呆在姚王府,哪有空見什麼旁人?最多也不夠偶爾喬裝來望江樓罷了。”
正說着,包廂的門被敲響了,六五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王爺、郡主娘娘,小的來上菜了。”
姚媚兒轉了轉頭,高聲道:“進來罷。”
包廂的門被打開,六五低着頭端着一個放了三個菜的餐盤穩步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小二,俱是捧着一樣的餐盤,片刻之後,幾個人將一桌菜整齊地擺放好,六五躬身道:“小的們先告退了,兩位貴客若有什麼吩咐,請只管說。”
六五是是知道姚媚兒身份的,但在另外兩個小廝面前卻是裝的像模像樣,連姚瑾策都有幾分滿意。
姚媚兒將一錠銀子放到六五的托盤上,笑道:“有勞了。”
六五打了個千兒,收了銀子和托盤,轉身的空檔悄悄朝姚媚兒擠了擠眼,才領着兩個小二往外走。
等包廂的們重新被關上,姚瑾策才淡淡道:“這小二倒有幾分機靈。”
“那是自然,”姚媚兒頗有些得意:“六五這小子,將來可堪大用。”等胡掌櫃過兩年退了,姚媚兒是打算讓六五來做掌櫃的,屆時各地的望江樓都興建起來,新京望江樓作爲總店,這個掌櫃的分量可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