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媚兒的高燒去而復返,一部分還是外傷所致,足足過了兩日熱度才漸漸褪去,高燒期間姚媚兒始終處於半昏迷狀態,只偶爾會驚醒一小會兒,但意識卻是模糊的,只會囈語一些誰也聽不分明的字句,問菊等人便趁着這時機給姚媚兒喂些米粥,卻也吃不了多少,如此幾日後,姚媚兒見瘦的厲害。
直到第五日,姚媚兒的燒才徹底退了,身上的鞭傷也慢慢結痂,但因爲整個人都太過虛弱,幾乎沒有很清醒的時候。
就在姚媚兒不甚清醒的時候,宗政憬得到張太醫確首肯,將意識不清的姚媚兒送到了剛買下的趙宅。趙宅在發賣之前趙家人一直住在裡面,除了貴重物品和衣物細軟被帶走,一應傢俱都是齊全的,問菊等人帶上姚媚兒在蘅枝苑常用器具、衣物細軟後邊住進了趙宅主院,等姚媚兒慢慢清醒恢復,弄清楚自己身處何地時,已是七日之後。
姚媚兒從問菊口中得知來龍去脈後,只說了一句話:“我要見秦王。”
問菊雖然依舊是姚媚兒身邊的大丫鬟,但此時的趙宅除了她和菊影,皆是秦王的人,在姚媚兒身邊她的地位彷彿沒變,實則一落千丈,何況她依舊是慕府的家生子,秦王就算與慕慎安關係再好也是不可能重用她的。既然不會重用,自然也不會重視,因此問菊只能答道:“奴婢會命人去稟告秦王殿下,只是秦王殿下什麼時候會過來卻是不好說的,姑娘還是先吃些東西罷?您病了這幾日,都要瘦成皮包骨頭了!”
姚媚兒並不答話,只是就着問菊的手一口一口將一碗粥喝了下去。幸虧身體底子好,一碗粥下去,臉上也漸漸有了些血色,又央着問菊扶着她去院子裡走動走動。
趙宅是常見的官宦宅院,姚媚兒住的又是主院,格局大氣森嚴,與蘅枝苑的雅緻精細有着天壤之別,走出住院,各個院落也不似紫瀾苑中那般匠心獨具,雖是萬物復甦的季節,卻生生透出幾絲頹喪之氣,姚媚兒只逛到花園便要求回院子,讓小丫鬟搬了一張貴妃椅坐在廊下,望着高牆圍出的四方天空,總覺得格外壓抑。
姚媚兒單手撐頭,開始思考眼前的形勢。很多事情都脫離了她的計劃。秦王竟然對昭陽公主說,她是他的女人?這算什麼鬼理由?而原本她打算買下的宅院如今也成了秦王的,等她賺夠錢,又讓她去哪裡找這樣一處合她心意的宅院?不過秦王既然將宅院寫在她的名下,是否可以視作這是秦王借錢給她,等她還了買宅院的錢便算坐實了主人之名?只是這宅院裡如今沒有一個是她的人,就算將來她將買宅院的錢還給秦王,這些人能夠一個不留的全部還回去麼?若是不能,那這宅院實在稱不上安全,便也沒什麼用處了,所以,需得重新尋過了。還有,她病了這幾日,也不知道望江樓情況如何?若是望江樓的生意也出了問題,那……
宗政憬來的比想象中要快。當他悄無聲息出現在院門口時,姚媚兒正撐着頭出神,一碗稀粥早就被連續的思考消耗乾淨,開始有些頭昏腦漲。
“一個人想些什麼呢?”
宗政憬的突然出聲嚇了姚媚兒一跳,姚媚兒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何時院子裡竟只剩下她與秦王兩人,問菊和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全都不見了。
突來的單獨相處令姚媚兒眉頭輕皺:“秦王殿下,您是屬老鼠的麼?”
宗政憬在姚媚兒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故作憂傷的輕輕搖頭:“上次的‘憬哥哥’還言猶在耳,小媚兒這樣快便過河拆橋了。媚兒啊,這次若不是我,只怕昭陽是不會放過你的——爲了救你,我可是連自己的清譽都不要了,也不知昭陽會不會將此事捅到皇后娘娘面前,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只怕你憬哥哥我又免不了一頓訓斥,唉,媚兒,你對我實在太無情了罷!”
姚媚兒不爲所動,淡淡道:“媚兒相信秦王殿下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從昭陽公主手中救出媚兒,可是秦王殿下爲何偏偏選擇這一種?如今這情形,媚兒纔是最困擾的那個吧?”據說是爲了防備昭陽公主暗中派人來確認的她身份,滿院子的人除了問菊和菊影,見到她均是一口一個“夫人”,方纔小小逛了一圈,她快被叫的煩死了,自己明明就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爲什麼要被人叫“夫人”!!
“媚兒,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宗政憬邊嘆氣邊搖頭,“我這個妹妹,雖說是個公主,卻比我這個皇子來的尊貴多了,又有皇后娘娘撐腰,連一母同胞的辰王都要讓上三分,何況是我?她平時又關會裝乖巧,父皇對她亦是十分寵愛,當時情勢迫人,若不是這樣說,恐怕你是無法及時脫身得到醫治的,依你當時的身體狀況,若是耽擱太久,後果不堪設想!”
姚媚兒氣結。秦王這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麼?先救她下來再去給昭陽公主編故事難道昭陽公主還會攔着她不放不成?從先前她找話題拖延時間時便能看出昭陽公主對大哥近乎變態的重視,大哥回來了,昭陽公主怎麼可能同之前一樣狠辣?
——可他救了她也是事實。
“好,救命之恩媚兒沒齒難忘,”姚媚兒有些咬牙切齒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媚兒還有一事相求。”
宗政憬輕笑:“老規矩,先叫聲‘憬哥哥’來聽聽。”
姚媚兒:“……”什麼秦王!分明就是禽獸!面對傷病未愈的病患都還記着佔便宜!
姚媚兒假裝沒聽見,直接將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既然媚兒已在昭陽公主面前坐實了‘秦王嬌客’的名頭,那麼就請秦王殿下放消息到宮裡,就說被昭陽公主下狠手教訓的小女子因爲傷勢過重不幸一命嗚呼了。”
宗政憬撫掌而笑:“金蟬脫殼?是個不錯的主意。只可惜……”
姚媚兒直覺不妙:“只可惜什麼?”
“可惜呀,”宗政憬頓了頓,才頗爲遺憾的繼續說道,“可惜方纔小媚兒任人攙着在宅子裡走動時,已被昭陽的人看到了,現在麼,消息大約都快到宮門口了——我說的是昭陽宮的宮門口,”
姚媚兒表現的無比淡定:“那也只需說因爲走着一圈受了涼,回去又高燒不退,終於不治而亡便是了。秦王殿下既然能知道這個時候消息傳到了哪兒,自然也能知道傳消息的人是誰,這院子的門關起來,送出一個假消息,也並不會爲難秦王殿下罷?”
宗政憬的神情終於正經起來:“思維敏捷,隨機應變,小媚兒,你真是會給人驚喜——只可惜,爲了在慎安面前挽回形象,昭陽每日都會召見張太醫詢問你的身體狀況,甚至這陣子你用的許多上好藥材都是她送來的,你會不會因爲在這暖意融融的日子裡包裹嚴實的走了會兒路着涼乃至不治身亡,只怕昭陽比你還清楚。”
姚媚兒沉默良久,決定投降:“方纔秦王殿下說的‘老規矩’是否還作數?”秦王這個蛇精病,當真是惹不起,從下山沾染上他起,哪裡有吃到過好果子?惹不起躲不起還不行麼!順着他然後離他遠遠的纔是正經!
宗政憬懶懶道:“適才突然發現,這種不甘不願得來的,實在也沒什麼意思。”
想通了?姚媚兒心下一喜,但下一瞬又自己否定,別人倒也算了,秦王?呵呵,怎麼可能。
“所以,怎麼樣纔有意思呢?”
見姚媚兒並沒有驚喜表情,宗政憬攤了攤手:“那自然是,讓媚兒心甘情願纔有意思嘛。”
看到宗政憬吊兒郎當的表情,姚媚兒終於忍不住怒了:“那你到底想怎樣?”
宗政憬輕笑起來:“哎呀,小媚兒,這樣生動活潑才是你嘛,就算不肯叫一聲‘憬哥哥’,也不必像先前那般客氣麼!”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姚媚兒氣的不想同宗政憬繼續說話,身旁無人攙扶,姚媚兒便自己起身想要往屋子裡走去,誰知身子太虛弱,纔剛站起來走了一步,腳下一軟,整個人都往前倒去。
——她就說遇到秦王就沒什麼好事兒!這一摔,只怕是要鼻青臉腫了!但是她寧願摔,也不希望被秦王扶住!
秦王是專業與姚媚兒作對的,姚媚兒做好了摔個鼻青臉腫的準備,秦王偏偏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仗着輕功好,瞬息便移至姚媚兒身前,張開懷抱,姚媚兒便穩穩的投懷送抱,嘴上還一點不肯消停:“生平第一次,媚兒投懷送抱,這可真真是……嗯哼……”宗政憬的話才說到一半,悶哼一聲,隨機倒吸一口涼氣,“喂喂,媚兒啊……哎喲,我這可是救你,你就這樣下得去手?站都站不穩,還有力氣扯頭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