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憬離去時的失態令姚媚兒心裡覺得有些不安,她忍不住懊惱自己突如其來的失控和最後的口不擇言,但她始終沒有想過追出去。
——既然已無緣,倉促的結局未必不好。
宗政憬離開後,姚媚兒並沒有將人都叫回來,而是一個人在院子裡坐了很久,直到楊木從蘅枝苑的圍牆上跳了進來,遞給她一張字條。
姚媚兒尚未打開字條,楊木便又消失了。楊木與槐木雖然被慕慎安允許守在蘅枝苑附近,但蘅枝苑畢竟是姚媚兒的住所,裡面又多是丫鬟,不適合成年男子出現,所以楊木與槐木通常隱匿在蘅枝苑圍牆附近的樹木上,只有必要時候纔會現身。
姚媚兒打開字條,姚瑾策傳來的消息只有短短一句話,姚媚兒彷彿能看到姚瑾策寫這句話時帶着些許邪魅的表情:“你若敢嫁慕慎安,我便求娶昭陽公主。”
姚媚兒:“……”什麼鬼!師父這是發的什麼瘋!什麼叫她若干嫁給大哥,他就去求取昭陽公主啊!
姚媚兒自然知道師父姚瑾策不可能爲了自己的婚事不受仁慶帝擺佈而犧牲她的婚事,但是,有必要說的這麼驚悚嗎?娶昭陽公主……他到底知不知道昭陽公主有多可怕啊!何況昭陽公主一心想嫁給慕慎安,若是……她嫁給大哥,而師父當真去求娶昭陽公主,一旦仁慶帝應允……
——那這個世界也太可怕了!
姚媚兒受驚似的拍了拍胸口,將手中的小紙條細細撕成無法拼湊的碎屑,揚手一撒,看着滿手的碎屑被微風帶走散落在院子的不同角落裡,姚媚兒才緩緩站起身來,揚聲道:“來人。”
一個常在姚媚兒跟前伺候的小丫鬟推門進來:“姑娘有何吩咐?”
姚媚兒深吸一口氣,淡淡道:“你去回稟大哥,就說方纔所議之事,媚兒絕不會同意,請大哥不必再多費心。”
小丫頭雖然聽得一頭霧水,卻還是逐字記下姚媚兒的話,複述一遍確認無誤後,領命而去。
——就算是爲了師父嫁人,姚媚兒也不願意嫁給慕慎安,畢竟她一直將慕慎安視作大哥,若是嫁給慕慎安,實在是……太奇怪了,何況,即使她與宗政憬與有緣無分,也不願在此事上多捅宗政憬一刀——方纔宗政憬的反應,實在令她……於心不忍。
車到山前必有路,相較於用枕邊人困住師父,她這個人質也是很好的籌碼啊,雖說扣下人質不如聯姻來的體面,但是……賜婚賜成仇,恐怕也比扣押人質好不到哪裡去。
仁慶帝是一代明君,心中自有計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如今他大權在握,何必將旁人都逼到角落裡?大家都是聰明人,多留一點餘地,便是互相留點顏面,有何不可?
姚媚兒又在院子裡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才進了屋子。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如今也不過是師父拒絕了皇帝的賜婚,皇帝有意退而求其次罷了,又不是板上釘釘的事,何必憂思太過?
雖然心裡這樣想着,可姚媚兒在屋子裡卻也是坐立不安,心裡煩悶得很,加之被慕慎安勾起了對自己身世的探究之心,明知不可能這麼快有消息,卻還是開始着急起來。
“算了,還是出去走走吧。”良久,姚媚兒長嘆一口氣,擡腳往外走。
姚媚兒才走到院門口,便與匆匆趕來的菊影迎面碰上了,菊影拉住姚媚兒的手,推着她往回走,有些急切道:“姑娘,先別出去,昭陽公主來了!”
“什麼?”大約是姚瑾策方纔那句話的作用,姚媚兒乍一聽到“昭陽公主”四個字,差點沒跳起來,“昭陽公主怎麼來了?!”當初她就是在蘅枝苑被昭陽公主發現的,那今日……
菊影看出姚媚兒的擔憂,趕緊寬慰道:“姑娘放心,自上次之後,公子將紫瀾苑的人又清理了一遍,加之前陣子‘天石’之事令昭陽公主在陛下面前不再似先前那般受寵,又被禁足多時,姑娘又住回到蘅枝苑的事,昭陽公主決計不會知道的,她今日是來找公子的,姑娘只要呆在蘅枝苑莫要出去,定不會有事的。”
聽到菊影這樣說,姚媚兒立刻往回走,邊走邊忍不住抱怨道:“真真是晦氣,正覺着心裡煩想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偏偏昭陽公主來了!”
菊影鬆開握住姚媚兒的手,跟在姚媚兒身側,關切道:“姑娘是爲何事煩心?奴婢聽說方纔秦王殿下來了,難道是秦王殿下又惹姑娘生氣了?”
“唉,不說也罷,”姚媚兒嘆了口氣,“這陣子的煩心事多着呢。”
見姚媚兒雖然一臉煩躁,卻並沒有十分憂慮,菊影笑着勸解道:“姑娘若有什麼煩心事,不妨同奴婢說說,這些煩心事自己憋着總是越憋越煩心,若是說出來,反倒會好受些。” wWW ттκan C O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姚媚兒此時的煩心事還真不能同菊影說,畢竟涉及了慕慎安。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媚兒就不說出來讓菊影姐姐跟着煩心了,”姚媚兒微微一笑,轉移話題的痕跡十分明顯,“對了,昭陽公主這次是什麼陣仗?可有像上次一般,帶着一羣人就殺進來了?”
菊影能做到與問菊平起平坐,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見姚媚兒不想繼續方纔的內容,她也立即順着姚媚兒一起轉移話題:“是問菊姐姐去親迎,奴婢倒未曾看到,不過看樣子應不似上次那般殺氣騰騰了,畢竟,今日公子可在呢。”
“大哥自己不去接麼?”姚媚兒在臥榻邊坐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纔看向菊影道,“只是問菊姐姐去迎接,也不知道昭陽公主會不會動怒,萬一遷怒了問菊姐姐……”
菊影笑道:“姑娘放心,奴婢與問菊皆是公子手底下管事的大丫鬟,還算有幾分體面,昭陽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會一上來就如何如何的。”
姚媚兒與菊影正說這話,一個小丫頭匆匆進來了:“姑娘,辰王殿下來了,與昭陽公主碰上了,昭陽公主聽說辰王殿下是來吃您做的菜的,說要見見您!”
姚媚兒幾乎從榻上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辰王這倒黴催的不是跟他這個妹妹很不對付麼?既然如此,爲什麼不避着他妹妹些?明知道他妹妹不止一次想要她的命,他既然這麼愛吃她做的菜,就從沒想過好好留着她這條小命麼?!
姚媚兒雖然氣憤,但大腦卻飛速運轉起來。裝傷易容的把戲用過一次,是決計不能用第二次了,就算她易容後再男扮女裝,辰王也沒有拆穿她,萬一……萬一她被看出來是女兒身呢?!畢竟昭陽公主身邊的都是宮裡的老人,眼睛毒辣的很,而她的易容術又算是一般,男扮女裝時仔細看還是有不少破綻的……
小丫頭見姚媚兒滿臉震驚的站在原地不動,有些着急,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姑娘,您快些準備吧,昭陽公主任性起來,公子和辰王殿下未必抵擋得住,您準備的時間有限……”
姚媚兒:“……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小丫頭似乎對昭陽公主十分害怕,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道:“姑娘,您快些啊!”說完又怕姚媚兒嫌她多嘴,立刻躥了出去。
姚媚兒:“……”在她不在新京的日子裡,昭陽公主是又做了什麼轟轟烈烈令人聞風喪膽的事嗎?以前也沒覺得紫瀾苑的人有這麼怕昭陽公主啊,畢竟紫瀾苑是昭陽公主心上人的別院啊,所謂愛屋及烏麼……就算上次昭陽公主怒氣匆匆而來,不也沒殺掉一個人麼?
姚媚兒甩了甩腦袋,將腦子裡不該在此時出現的念頭統統拋去:“菊影,你去將我放在櫃子裡的包袱拿過來,再替我尋一套適合廚子身份的男裝——別用那些料子好的,麻布之類的最好。”
“是,奴婢這就去。”菊影應下之後,立即往內室走去。
姚媚兒走到梳妝檯前,將髮髻打散,重新梳成男子的發冠,又將臉上淺淡的脂粉全部擦乾淨。
菊影的動作很快,姚媚兒才做完這兩件事,她便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捧着衣袍出來了:“姑娘,您的東西。”
姚媚兒接過包袱:“衣服先放一旁吧,剩下的事媚兒自己來就行了,菊影姐姐去外邊歇會兒吧。”
菊影知道姚媚兒易容時素來不喜歡有人在一旁,立刻頷首道:“奴婢就在門口,姑娘若有什麼吩咐,說一聲就是了。”
問菊出去後連門也帶上了,姚媚兒打開包袱,取出她前陣子剛補充過的易容材料,回憶了會兒,纔想起那日入宮時的模樣,靠着記憶中的圖像,又將自己易容成進宮那日的容貌。
——雖說那日隔着屏風,昭陽公主根本沒看到姚媚兒的易容,但難保這次跟着昭陽公主出來的人當日看到過她,爲了謹慎起見,還是易容成那日的樣子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