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的話題多了,這路也就短了,不到四點就進入了江城市區。熟悉中帶着幾分陌生的城市,高樓依然林立,車水人流依然川流不息。
說熟悉,他幹了近三年的新聞臨時工,跑遍J省近乎所有的廳局委辦,走遍了全江城的大街小巷,有時候連自己都認爲自己是J省人,是江城人。
對這座城市的記憶,無非就是江南大學的生活和華新社J省分社的工作經歷。不過田文建對江南大學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麼留戀。因爲在班上他只是個少言寡語的山裡學生,與現在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現實和機遇讓他開始是逃課打工,後來乾脆輟學就業。直到拿畢業證時,才參加過系裡組織的散夥聚會。看着車窗外出雙入對的學弟學妹,田文建依稀記起當時那幾個頗有姿色的幾個校花、系花、班花,一到週六就鶯鶯燕燕,絲毫不理會男宿舍裡綠瑩瑩的一片眼光,搔姿弄首的鑽進各色小車,不知去向。
一晃眼幾年就過去了,也不知道她們現在是當了二奶還是正房。
他讀的那個系裡,一多半人就業困難,畢業會上唏噓一片,嚶嚶或者嚎啕的哭聲不絕於耳,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有了工作,還是仍然在無所事事的逛蕩。最傷感的當屬那幾十對校園鴛鴦,這一畢業就做鳥獸散了,天南海北也不知道再聚要到猴年馬月!
前程往事,多有唏噓!本來相互之間就很生疏,沒準見了面都形同陌路。
“這就是你們學校?”轎車還未停定,只上過中專的於小梅,就指着窗外“江南大學”那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不無羨慕的問道。
“恩。”
“勾肩搭背的,你們學校風氣怎麼這麼差?”
田文建緩過神來,淡淡的說道:“你以爲是軍校啊?地方高校都這樣。”
逛了近一個小時的商場,現在還意猶未盡的於小梅,不置褒貶的點了點頭,隨即低下頭來,最後聞了下手中的大束玫瑰,然後往田文建懷裡一推,不無掫喻地說道:“去吧,我在車上等你,記得把後備箱裡的那些禮物給帶上。”
寫情書打電話沒什麼,捧着玫瑰花,擰着一大堆禮物去求愛,田文建還真有點拉不下臉。
“還愣着幹什麼?畏畏縮縮的,我看你也是個慫包。”小辣椒可不想自己一手導演的求愛計劃流產,用胳膊一個勁的催促了起來。
誇下那麼大一海口,信誓旦旦地保證能把衛生隊門診搞起來,不就是爲了現在嗎?“拼了!”田文建咬了咬牙,隨即推開車門鑽了出去。
“這纔像個兵嘛。”小辣椒讚了一句,就從車窗裡探出頭來,興奮地喊道:“記得跟她說我教你的那些話呀!A計劃不行,就用B計劃,一定要發揚首戰用我、用我必勝的精神,千萬別給咱們師丟臉。”
“知道了,你都說幾十遍了!”
江南大學圖書館後的花園,就是田文建所說的“老地方”。同時,也是江南大學處於初級階段情侶們的幽會勝地。儘管石凳通常都十分之緊張,但像顧小娜這樣天還沒黑就搶佔位置的卻非常少見。
過去的四個月,讓顧小娜恍如隔世。剛從傷心欲絕中緩了過來,他又像石縫裡蹦出來一樣出現在你面前。是不是給他次機會?一年多的感情擺在那裡,顧小娜猶豫過、彷徨過、也動搖過。但心底裡有個小人總是不斷的提醒她,他是華新社記者,他有一分體面得不能再體面的工作,他身邊肯定有幾個甚至幾十個,既漂亮又能幹,工作好家世好的姑娘。
這次是四個月,下次會不會是四年?還是一輩子?顧小娜呀顧小娜,你還沒有傷心怕了?你還沒被人笑話夠嗎?
算了!好聚好散,還是當面說清楚算了!顧小娜緊咬銀牙,終於下定了決心。
驀然的回眸間,見他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在幾十個過往同學們的的指指點點下,傻不愣幾的走了過來。顧小娜連忙扭過頭去,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不好意思,來晚了。”伊人如昔,田文建泛起了一陣酸楚,連忙快步走上前來。
顧小娜推開玫瑰花,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冷冷地說道:“不晚。”
“我就知道你會等我。”
“四個月沒見,你還是那麼自以爲是。”小娜故意輕描淡寫的說,
“那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能做你男朋友嗎?”田文建放下手中的那袋禮物,一臉諂笑着說道。
還說什麼當兵了!滿口的瞎話,從頭到腳,哪有一點兵味?顧小娜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說道:“田文建,電話裡說了你聽,還不依不饒的總打電話。現在我把話說清楚,咱們從這裡開始,也就從這裡結束吧。”
田文建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急不可耐地問道:“爲什麼?小娜,咱們感情那麼深,爲什麼說分手就分手?”
“感情既然那麼深,那你爲什麼說消失就消失?”顧小娜站了起來,顫抖着哭泣道:“田文建,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女孩,我玩不起,也高攀不起。求求你放過我,咱們就到此結束吧。”
田文建搖了搖頭,心如刀絞地說道:“小娜,你普通,難道我就不普通了?跟你明說了吧,我已經不是記者了,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小兵。就是怕你失望,怕你瞧不起,怕就這樣失去你,一直猶豫到昨天才下定決心跟你聯繫。”
不提當兵還好,一提當兵顧小娜就急了,指着田文建那身便服,搖頭說道:“田文建,都分手了你對我還沒一句實話!用的是手機,穿的是便服,你這也叫當兵?我看你不是華新社記者,而是復興社的特務。”
“你看仔細了,如假包換的革命軍人。”田文建一把扒開外衣,指着藍色的空軍制式襯衫,半真半假地解釋道:“去年在採訪時我得罪了人,迫不得已才參的軍。生怕連累到你,參軍前就沒敢給你打電話。新兵連是什麼樣子的?就算你沒見過也聽說過,反正跟坐牢沒什麼區別,根本就沒有個機會打電話。”
看着田文建那絲毫不似作僞、誠懇之至地樣子,聽完那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的話,顧小娜忍不住的問了句:“真的?”
“部隊駐地就在龍江,大門外車上還坐着我的領導,這能有假嗎?”田文建頓了頓之後,心灰意冷地說道:“也許你說的對,我們是應該分手。你長的這麼漂亮,學習成績又好,跟我一個大頭兵能有什麼前途?咱們一起那麼長時間,從未給你買過什麼像樣的禮物,這些東西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就扔了,唉………!咱們後會無期吧。”
見田文建說完之後,就心不在焉、魂不守舍,頭有不回的往校門方向走去。顧小娜抓起那束玫瑰就砸了過去,並嘶啞的哭喊道:“田文建,你這個混蛋,你以爲我顧小娜是那種勢利的女人嗎?”
他孃的,那丫頭片子的苦肉計還挺管用!田文建一陣地狂喜,隨即轉過身來,不顧走道上行人的目光,毫不猶豫的擁抱了過去。
“你這個混蛋!電話不讓打,難道連信都不讓寫?”一頓粉拳雨點般的砸來。
戀人腰肢那份柔膩的肉感,讓田文建心動神搖。聞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低頭捧起她的臉,細細密密地吻了起來,最後停在脣上不肯離開。花園裡那麼人,小娜臉紅得嬌豔欲滴,讓他忍不住擡手撫過她的眉眼,捏着她尖尖的下頜。
“老婆,鹽大了。”
小娜撲哧一笑,使勁地把他推開:“讓你再親,我鹹死你。”
“新兵連整個一和尚廟,見着個兔子都是公的!我現在是見着母豬都能當貂蟬了。”
“你才母豬呢。”
“我要是母豬我能親死我自個兒。”
“就你這張破嘴,遲早還會得罪人。”顧小娜擦乾了眼淚,一邊示意他去拾地上的玫瑰,一邊憐惜地問道:“文建,新兵連苦嗎?”
“手裡捧着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
“又不是監獄。”
“也好不到哪兒去。”田文建環顧了下四周,美滋滋地說道:“小娜,爲了慶祝咱們重歸於好,晚上到哪搓一頓?”
“不是說你們領導在外面嗎?他能讓你自由活動?”小娜捋了捋凌亂的秀髮,千般不捨地說道。
田文建提起禮物,將小娜緊緊地擁在懷裡,一邊往校門外慢慢走去,一邊提心吊膽的解釋道:“小娜,說出來你可別瞎想啊。我們那領導是個少尉女軍官,而且還是一什麼都不懂地丫頭片子。瘦不拉幾的,別說我看不上她。就算我有那不軌之心,人家也看不上我這新兵蛋子啊。”
“田文建,你是不是存心來氣我的?”小娜猛一下推開了田文建,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分不清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逢場作戲。你現在跟我說這些,等出了學校你又滿花園飛去了。”
“我就繞着你一人飛,跟月亮繞着地球轉似地。”
她撇撇嘴:“繞我一人飛!你那少尉女軍官還不傷心死了。”
“小娜,你聽我解釋,她就一孩子,我能幹出那禍害未成年兒童的事嗎?”
“你沒少幹。”說着說着,小娜的眼淚成串兒地流了下來。
“爲了咱們能重歸於好,人家可是幫着出了一大堆靠譜的,和不靠譜的主意。”田文建停了下來,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不管怎麼說,她也算得上是一媒人,咱吃誰的醋都可以,哪有吃媒人醋的道理?”
能大大方方的帶來,能幫着出主意哄自己,他們之間應該不會有什麼。顧小娜反應了過來,破涕爲笑道:“你這人太不靠譜了,我得找她證實下你現在是不是個大頭兵。”
“說真話你不信,說假話你倒信。”田文建感嘆了一番後,提醒道:“什麼都可以跟她說,就是不能說我之前是幹什麼的。”
想到能把一堂堂記者逼的走投無路,只能躲進部隊當一小兵的人多可怕!小娜重重的點了下頭,憂心忡忡地說道:“放心吧,這我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