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個大遊樂場,人生就像一場遊戲。遊戲都是有規則的,誰如果無視規則,就註定要被裁判紅牌罰下場。你可以同情被罰者境況的落魄,你也可以憤怒執法者的嚴苛,卻不能輕視尤其是不能無視規則的神聖。
儘管從未當過官,甚至還身陷囹圄的被關過幾天,但田文建還是認爲自己也是一個既得利益者。正是遵循了官場的遊戲規則,他之前的三年才能“自食其力”。
鄭小蘭事件和“置於死地而後身”的免費醫療戰,已經連續兩次違反了遊戲規則。事不過三,如果這次再越過紅線,那還會不會有之前的好運?
自走進戒備森嚴的市二招那刻一起,田文建便意識到想通過其他渠道把消息透露出去,是多麼的一廂情願。先不說是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就算透露出去人家也一樣能封鎖消息。甚至還可以給你扣頂造謠生事的帽子,大不了將來平反就是了。
能做到哪一步就哪一步!
老將軍動用了所有的資源,給我搭建了一個舞臺,我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田文建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絞盡腦汁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被人當槍使的感覺真不好受,可最起碼的人姓、道德和良知,又讓他心甘情願的當這杆槍。經過一番權衡,田大院長終於打定了主意,正準備給老將軍彙報自己的想法,房間裡的電話鈴響了,通知他去三樓小會議室開會。
會議室在走廊的盡頭,來自各部委的綜合組成員魚貫而入,田文建一聲不吭的跟在後面。儘管不是調查組成員,謝少康還是面無表情的跟了過來,有意無意的走在田文建身邊,進入會議室後更是旁若無人的找了張椅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一邊。
綜合組相當於一個“上傳下達”的秘書機構,負責調查組正副組長們與各小組之間的銜接。也正因爲如此,二十四個成員分別來自國務院辦公廳、衛生部、監察部、公安部、高檢、J省省委省政斧和紅十字會等近十個部門。
橢圓形會議桌的頂頭坐着三位領導,中間的省委龔秘書長田文建並不陌生,根據調查組成員名單,他身邊的兩位副組長,應該分別是衛生部辦公廳吳主任和監察部辦公廳周主任。
龔秘書長五官端正,一副美男子形像,寬闊的臉和閃閃發亮的額頭,給人以慈祥溫和的感覺。大背頭顯示出他非凡的氣度,兩隻深邃的眼睛,又讓人覺得他陳府極深。
領導一羣中央部委的筆桿子,龔秘書長似乎很是得心應手,輕敲着會議桌,提醒衆人集中精神,並嚴肅地說道:“同志們,開會之前,先請監察部辦公廳周主任宣佈下保密紀律……”
周主任好像還沒有進入角色,坐在那裡面無表情,見衆人齊刷刷的盯着自己,才緩緩的站了起來,宣佈從即曰起,未經允許不得接受記者採訪,不得向外界透露任何有關於HIV病毒感染的消息。
同時還統一口徑,聲稱調查組此行的目的,旨在調查J省單採血漿站,有無乙肝、丙肝、痢疾等感染問題。
在沒有查清到底有多少人被感染,以及尚未制定相關的應對措施前,田大院長認爲保密還是有必要。畢竟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公開真相,那必然會引起人們的恐慌。甚至還會激化矛盾,導致一些病毒攜帶者惡意傳播。
剛宣佈完保密紀律,龔秘書長便繼續說道:“根據國務院辦公廳孫副秘書長,以及肖副部長和湯副部長的指示,調查工作由四部分組成:一是調查HIV病毒攜帶者的數量,這項工作由省衛生廳和市衛生局進行,樓下的技術組負責監督。
第二,調查龍江單採血漿站有無違規和違法行爲。經濟問題要追究,瀆職問題也不能放過。不管衛生系統還是地方政斧,只要發現有上述行爲,將一查到底。這項工作由管理組負責,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檢察官全程參與。”
龔秘書長環視了下衆人,接着說道:“我們綜合組的任務,就是整理分析各組的調查報告。對一些有疑問的報告,可以發回各小組複查。確認無誤後才能上報給孫副秘書長、肖副部長以及監察部的湯副部長。”
這個工作倒是挺清閒的,不用跑來跑去,更不會有被HIV感染的危險,筆桿子們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接下來的組內分工就更簡單了,各管自己單位的一攤,衛生部的筆桿子負責衛生方面的調查報告;監察部辦公廳的筆桿子,負責紀檢監察方面的調查報告。
每天下午四點半碰一次頭,搞一份上報給調查組正副組長的綜合報告,正副組長們簽字認可後再上報國務院。
田大院長赫然發現,整個綜合組就自己一個閒人。龔秘書長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與吳主任和周主任對視了一眼後,淡淡地說道:“田文建同志,你負責覈查工作,有權調閱各組提交上來的所有調查報告,這是孫副秘書長親自交代的任務。”
不得不承認,孫副秘書長考慮的就是周到。老前輩們不是不放心調查組,不是想了解第一手資料嗎?把你們派來的人安排在這個崗位上,這下總可以放心了吧。
本來就是隻帶着眼鏡和耳朵來的,這樣的安排田大院長自然不會反對,立即站了起來,鄭重其事地說道:“請龔秘書長放心,我一定做好覈查工作。”
“那就好,那就好。”
龔秘書長滿意的點了點頭,指着身邊的吳主任,繼續說道:“小田同志,業務方面不清楚的,可以向吳主任請教。紀檢監察方面可以找我或周主任。如果我們都不在,還可以向各組直接瞭解情況。”
“是,龔秘書長。”
這算什麼?監工嗎?筆桿子們大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朝田大院長望去,想知道這位不起眼的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衆人剛走出會議室,負責調查組後勤的省政斧錢副秘書長,親自送衆人去四樓的辦公區。甚至還以通信保障爲由,給綜合組一人送上一部新款摩托羅拉手機。
這樣的事情田大院長早就見怪不怪了,中央部委下來沒點紀念品怎麼行?爲了不引起同僚們的公憤,也大大方方的收了下來。
調查纔剛剛開始,各組的報告最快也得下午才能出來。無查可核的田大院長,給老將軍彙報了一下進展後,乾脆下樓在大院裡轉悠了起來。
“開完組長辦公會後,孫副秘書長就去了江城。”
剛走到花園邊,謝少康指着前面的貴賓樓,若無其事地說道:“林副省長也走了,從現在開始,衛生部肖副部長主持調查工作。”
領導們曰理萬機,等着看調查報告就行了,田大院長並沒有感到意外,而是頗有興趣地問道:“謝少校,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謝少康點上了根香菸,吐着淡藍色的菸圈,淡淡地說道:“各有各的門路,你就不要多問了。”
這時候,一輛黑色的桑塔納駛了進來。從二人身邊擦肩而過,開到迎賓樓大堂前才停下。車門還沒打開,大堂裡突然跑出三個人,其中還有一位高檢的檢察官。田文建意識到管理組開工了,連忙小跑着走了過去。
梅雨婷,第一個開刀的竟然是她。看着梅雨婷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田文建連忙收住了腳步,畢竟現在可不是說話的時候。她也沒看見身後的田大院長,捋了捋耳邊的短髮,被車內下來的兩位女幹部帶進了大堂。
“認識啊?”謝少康捏了捏鼻子,忍不住地問了句。
田大院長點了點頭,一邊往賓館大門方向走去,一邊倍感無奈地說道:“背黑鍋的,如果真追究瀆職責任,那她很可能就出不來了。”
謝少康回頭看了一眼,冷冷地說道:“總得有人負責嘛,再說既然能把她請來喝茶,那就說明她脫不了干係。”
“脫不了干係的人多呢!”田大院長輕嘆了一口氣,緊盯着貴賓樓的方向,咬牙切齒地說道:“真要是追究瀆職責任,現在主持調查組工作的那位,一樣難辭其咎。”
“跟我說這些沒用,有本事就把他拉下馬。”
見他總是一副牛哄哄的樣子,田大院長忍不住地刺了一句:“喂,陳紅軍的弟兄不是都犧牲了嗎?你怎麼還活着?”
謝少康並沒有生氣,反而凝重地說道:“準確的說,他那條命還是我救的。那一仗打得很慘,活下來的人屈指可數。喬老的兒子就是我們團長,他帶我們上去,可他自己卻沒回來。”
“老爺子還能堅持多久?”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冷不丁的問道。
“不知道,但應該不會太久。”
謝少康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些年來,別人總是想方設法的給家鄉人辦點事。比如提拔一些家鄉幹部、聯繫幾個項目、託人批點扶貧資金什麼的。可他不但沒有給家鄉辦過一件這樣的事,反而給地方政斧招來了國務院調查組。
老爺子很痛苦,因爲他知道今後家鄉人不會再記得他了,家鄉的父母官甚至會因此而怨恨他。但他還是決定把你送上戰場,打這一場註定會失敗的仗。”
“他信任誰,那誰就要倒黴。”田大院長搖了搖頭,哭笑不得地說道:“你和陳紅軍算是撿了一條命,我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