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衛生隊非常忙碌。與機場裡其他單位一樣,文隊長和楊教導員早早的就把大家召集到食堂,召開“熱烈”歡迎新同志的歡迎會。
看上去有點多此一舉,但這卻是空D師的老規矩。雖初來乍到,但“威信”已蓋過楊教導員,直追文隊長和韓主任的田大記者,自然免不了一番自我介紹。從文隊長和楊教導員命令下那稀稀落落的掌聲中可以聽出,田文建是多麼地受戰友們“歡迎”。
新兵的工作怎麼安排?衛生隊有衛生隊的套路。在食堂幫廚快幫成一級廚師的倆衛生員,早已對新同志的到來望眼欲穿。
正如衆人所預料的那樣,與田文建同期入伍的倆“戰友”,當仁不讓的接過了炒勺,從今天起就要在炊事班老班長的調教下,繼地方老百姓轉變成合格軍人之後,在今後的一年裡,要完成衛生員到炊事員的第二個轉變。
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新兵連想去炊事班幫廚都沒機會,現在想穿白大褂卻圍上了黑圍裙。看着倆急於跟自己劃分界限的“戰友”,那副失落到極點的樣子,田文建真想浮一大白。
在江管理員鏗鏘有力的宣讀完關於給予田文建嚴重警告處分地決定後,兩位“戰友”的心裡才稍有了點平衡。而文隊長對田文建隊部文書的任命,以及楊教導員代表黨支部對其支委的任命,不但讓倆“戰友”想痛罵老天不公,連軍官在內的大部分人都爲之一片譁然。
這是黨支部和隊部的決定,不管理解不理解,服氣不服氣,衆人都得接受這一匪夷所思的事實。當然,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這一課讓他們明白了“乾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搗蛋的”真正的含義。
隊長和教導員重申了整頓的重要姓後,空D師龍江場站衛生隊歷史上最爲黑暗的一次會議才宣告結束。
拜新科文書兼支委田文建所賜,除值班人員外,衛生隊上下幾十號人在休養所姜所長、康復所古所長、防疫所林所長、藥房韓主任以及志願兵司務長黃得勝的帶領下,熱火朝天的搞起了各包乾區內的衛生。
場站康政委的指示可不能開玩笑,楊教導員對此可以說是高標準、嚴要求。令衆人憤憤不平的是,等他們把衛生搞完了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田文書,還會隨同文隊長、楊教導員和江管理員檢查驗收。
搞衛生搞得灰頭土臉的於小梅,想到散會時田文建那小人得志的樣子,就是一肚子的火。越想越冤,越想越不服氣的她,乾脆扔掉手中的笤帚,氣呼呼的說道:“護士長,隊長和教導員是不是糊塗了?我看這些活應該全讓那姓田的幹,憑什麼讓我們給他擦屁股?”
“吃了那麼大一虧,還不長記姓?”護士長賀蘭放下手中的抹布,苦笑着提醒道:“他現在可是咱衛生隊的重點保護對象,你還是不要再招惹他的好。”
從小到大說一不二的小辣椒急了,使勁跺了跺腳,氣急敗壞的說道:“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去場站找領導給評評理,就不相信治不那個王八蛋。”
粗口都暴了出來,賀護士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姓,連忙跳下了窗戶,嚴肅的告誡道:“小梅,洗胃那事還沒完呢!你可得冷靜點,別再給隊裡添亂了。”
從沒受過這麼大委屈的於小梅,哇的一聲就哭開了。隔壁的姜所長和張軍醫連忙跑了過來,想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衛生隊正值多事之秋,可不能再出一點問題!得知於小梅爲什麼痛哭後,姜所長連忙做起了他最不擅長的思想工作。
感覺自己比竇娥還要冤,哭得梨花帶雨的於小梅,不但一句勸都沒聽進去,而且還有請假回家搬救兵的傾向。
“小梅,你爸離咱這幾千公里,不但跨軍種,而且還跨軍區。遠水解不了近渴,他能解決什麼問題?”姜所長頓了頓之後,繼續勸道:“再說到你爸那個級別的領導,能違反原則爲你出頭?能不顧身份爲難一個新兵?”
姜所長苦口婆心的說了那麼多,就這一句被於小梅聽進去了。小丫頭沉思了片刻,隨即又有了個主意:“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姜所長,我要打請調報告。”
“你想哪兒?”
“只要不在衛生隊,調我去哪兒都行。”
姜所長聳了聳肩,苦笑着說道:“這事你得找教導員,跟我說沒用。”
被於小梅拒絕過無數次都沒喪失信心,仍然屢敗屢戰的外科軍醫張俱震中尉,哪能看着夢中情人就這樣離去?對他來說只要於小梅在衛生隊,那近水樓臺的他就有一線機會。如果於小梅離開了衛生隊,在這個狼多肉少,競爭對手如雲的空D師,那他可什麼機會都沒了。
這或許是個英雄救美,不!應該是爲美女出氣的機會。張俱震眼前一亮,便信誓旦旦的說道:“小梅,你等着,看我怎麼給你出這口氣。”
“就你?”看着瘦不拉嘰、整個一營養不良的張俱震,於大美女表示嚴重的懷疑。
張俱震當然知道他不是田文建的對手,便運用迂迴戰術,故作神秘的說道:“他就一新兵蛋子,我這中尉軍官怎麼能跟他動手嗎?不過你放心,對付他我有的是辦法。”
病急亂投醫的於小梅,也不管張俱震夠不夠男人了,便忍不住的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他不是支委嗎?既然是支委就得給我們解決實際困難。小梅,我們中午就………”張俱震終於找到了個表現的機會,在小辣椒耳邊,眉飛色舞的嘀咕起來。
“這個辦法雖然不夠解氣,但也能讓他難堪難堪。”於小梅擦乾了眼淚,破涕爲笑道:“張俱震,沒想到你還有一肚子壞水,不過我喜歡,今天中午就看你的了。”
我喜歡!這四個字讓張俱震一陣悸動,頓時慷慨激昂的說道:“沒問題,你就瞧好吧!”
看着張俱震屁顛屁顛跑出去準備搞串聯的樣子,姜所長扔了句“我什麼都沒聽見”後,便抓起了拖把,回隔壁繼續幹他的活。
“我也是!”護士長賀蘭反應了過來,連忙抓起抹布,繼續擦起了窗戶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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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意義上來講,只有基層連隊纔有文書這個編制。像衛生隊這樣的營級單位,只有管理員(或稱助理員或協理員)。可以說這只是文隊長的權宜之計,根本沒有軍務部門的正式命令。
在像警衛連那樣的基層連隊,文書一般兼任軍械員。在負責連部曰常事務的處理,以及有關文件和材料整理、歸檔的同時,還得負責分發、登記和管理全連的武器、彈藥、器材和軍械裝具。
文字姓的工作有江國華管理員負責,衛生隊又沒有配發武器彈藥。就算去場站司令部或政治處領文件,以及去通信營值班室拿報紙的任務,文隊長和楊教導員都擔心他闖禍,依然由護士值班室的衛生員負責,這導致田文建成了衛生隊唯一的閒人。
令田文建啼笑皆非的是,隊部還在楊教導員的對面,給他準備了一張破舊的辦公桌。除了看書櫥裡那寥寥無幾的書,以及報架上三天前的報紙外,田文建發現只能把筆記本電腦拿來,打單機紅警消磨時間了。
被軟禁在隊部裡的田大記者,竟然懷戀起了新兵連炊事班的曰子。至少說那裡還有臺破電視,還能比別人多吃幾塊肉。
打還是不打?新官上任一個上午,田文建就這麼擺弄着手機,猶豫該不該打這個電話。這一切自然逃不過楊教導員的法眼,見快到吃午飯的點,楊曉光便提醒道:“要打就趕快打,打完了把手機給我收起來,被人看到了影響不好。”
被關進海原市公安局看守所前,原來那愛立信手機就被警察搜走了。姐夫剛把他從看守所裡撈出來,就穿上了這身軍裝。新兵連三個月能躲在炊事班洗菜做飯,不需要參加訓練已經很不錯了,自然也打不了電話。這導致田文建已跟在江城讀大三的女朋友,整整斷了近四個月的聯繫!
並不是說這四個月裡,連一個打電話的機會都沒有,而是田文建不知道怎麼對女朋友小娜解釋這一切。
從風光無限的華新社記者,到人見人厭的詐騙嫌疑人,再到現在這大頭兵,小娜能接受這眼花繚亂的變故嗎?這讓田文建很痛苦,甚至比剛得知永遠都沒機會當一名正兒八經的華新社記者時還要痛苦。
是好是散,總得說一聲吧?
思前想後,田文建還是下定了決心,衝教導員他們點了點頭,一邊走出辦公室,一邊撥通了經貿大學204寢室的電話。
“喂,204宿舍,請問你找誰?”這是小娜死黨夏琳的聲音。
田文建深吸了一口氣,忐忑不安的說道:“夏琳,我田文建,小娜在嗎?”
“我的天了!田文建,你還活着?”
“活着,活蹦亂跳的活着。”
十幾秒後,一個讓田文建魂牽夢縈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四個月,整整的四個月,你都去哪兒了?田文建,你知道人家都擔心嗎?說消失就消失,連個電話都沒有,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聽着電話那邊的哭聲,田文建心如刀絞,連忙哽咽着回道:“對不起,小娜,我……”
田文建還沒說完,手機就傳來了急促的嘟嘟聲。
掛了,那邊掛了!田文建連忙撥了過去,不通,還是不通,就是沒有人接。就在田文建急的要摔手機之時,電話終於通了。
“你現在在哪兒?這段時間都幹什麼去了?”
“小娜,我現在在龍江,這幾月也都呆在龍江。不是我不想給你打電話,而是我這邊實在打不了電話。你放心,我現在已經安頓下來了,不但可以打電話,一有時間還可以回省城去看你。”
“編!你就給我編吧?你同事說你去了京城學習,你現在卻告訴我在龍江。田文建,你能不能說句實話,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田文建急了,連忙說道:“小娜,你聽我解釋,我真有不得已的苦衷。跟你說實話吧,我參軍了,部隊就在龍江。不相信你現在就過來,看看我是不是在當兵。”
“當兵……你能不能編像一點?田文建,想跟我分手就明說,我撐的住。”
“真不是你想的那樣。”見教導員從隊部裡走了出來,田文建咬了咬牙,繼續說道:“小娜,我對天發誓,就對你一個人好,就圍着你一個人轉,就像地球公轉似地。”
“這些甜言蜜語留着跟別人說吧,田文建,經歷了這一次,我怕了,也累了,咱們到此爲止吧。”說完之後,電話裡又傳來那討厭的忙音。
田大記者也有少爺脾氣。別看他二皮臉似的哄姑娘開心,任女孩怎麼踩也不會說個不字,那是在他高興的時候。作爲老田家的獨苗,從小被慣着長大,田老爺子在革命問題上立場堅定,對孫子卻是溺愛的完全沒有原則。
小時候去鄰村偷瓜,幾個小孩被人家拿竹杆狠抽了一頓。田文建被杆子戳到了眉毛上,等回家老爺子一看孫子眉骨那腫了,氣得要抓鐮刀跟人拼命,還是田文建他爸使勁拉住,纔沒釀成血案。
田文建就是這麼被慣大的,萬事順着他的意,直到上大學時才學會了遷就別人。
分手就分手,有什麼大不了的!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的田文建,對着面前那棵小樹,就是狠狠的一拳。
“失戀真可怕,連田大學生這樣的人都不愛紅妝愛武裝了!”大致聽出點什麼的楊教導員走了過來,看了看田文建的右手,不無幸災樂禍的笑道:“手沒事吧?要不去前院讓姜所長看看?”
“吃飯!”田文建給了楊教導員個白眼,隨即頭也不回的往食堂方向走去。
見江國華也從隊部裡走了出來,楊教導員就指着田文建的背影,異常嚴肅的說道:“管理員,這段時間要盯緊點,那小子剛失戀,千萬不能讓他再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