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曾一喝了很多酒，即便是度數並不濃烈的紅酒，也經不起當白開水一樣的灌。
他看阿九的眼神由最初的壓抑，漸漸被酒精勾成了癡迷的炙熱，阿九有些不安，卻也沒說什麼，一直陪着曾一。
直到曾一重重倒在桌上，阿九才緩了口氣，肚子傳來一陣讓人難受的飢餓感，方纔一個勁兒的應付曾一，壓根沒有心思吃些什麼。
她看向桌上的食物，大多數都沒動筷子，她吃着有些涼了的白米飯，心下一陣壓抑。
曾一這個人，一向以來都對自己是紳士有禮，即便是鬥嘴，卻也並不會跟她計較，而今天，卻像是故意藉着微醺的醉意爆發了，托住她的臉，眼神深情款款，讓她驚慌失措。
她這一輩子，捫心自問，沒有對不起誰，唯獨對這個曾一，她是虧欠了的。
心情不好，吃什麼都如同嚼蠟，阿九認命的放下碗筷，用紙巾擦了擦嘴脣，才慢悠悠的起身。
她一個女人家，自然是駝不動一個八尺男人的，幸好李覃在門外頭守着，她是見過李覃的，出了門，略帶歉意的告訴李覃，他老大喝醉了。
李覃往裡頭探了探腦袋，看到曾一醉得不成樣子，悠悠嘆了口氣，看向阿九的眼神也失了些許溫和，隱隱有些怪罪的意思。
而阿九也只是抿了抿嘴脣，並沒說話。
“阿九小姐，我跟在老大後頭這麼些年，親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多麼艱辛的才脫離了曾市長的控制，而你，只是被曾市長請吃飯，我們老大就失了分寸，將自己的軟肋暴露得一乾二淨。”
李覃深深吸氣，“阿九小姐，那個軟肋是你，我沒有辦法與你爭辯對錯。
你也知道老大是個快要結婚的人了，希望你下狠心，能離我們老大遠點。”
阿九微啓紅脣，那雙清澈的眸子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霧紗，若隱若現的糾結與痛苦讓人情不自禁的爲她心疼。
阿九點了點頭，“我不會糾纏他了。”
李覃重重的點頭，阿九的臉那樣蒼白，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不好再說些什麼，面色柔了柔，“你不用擔心他，我會照顧他。”
阿九勾了勾嘴脣，無力的再次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才腳步沉重的離開。
風啊，越來越大了，直面衝得她眼睛一陣一陣酸澀，有什麼液體彷彿即將奪眶而出，但她只是緊了緊身上的呢絨大衣，眼神空洞無力的望了望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嘴角越發沉重，重得讓她再也沒有辦法揚起笑容。
曾一，我放過你。
原本，這些痛苦你就不該承受。
是我，自私自利的傷害了你。
這樣好的男人，不該爲了一個女人醉生夢死，所以啊……就讓我當壞人吧。
阿九聳了聳鼻子，昏黃不定的光將她纖長的睫毛分割開來，陰影處彷彿有什麼不安的情緒在滑動，再仔細去追尋，卻什麼都沒剩下。
曾一再去尋阿九的時候，她正手裡抓了一把瓜子，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對面坐了三四個四五十歲的阿姨，她倒是笑得開心，一邊嘮家常，一邊嗑瓜子。
曾一勉強壓下心底的不安，衝着對面的幾個大媽打了聲招呼，便頗爲霸道的拉住了阿九的手腕，想要帶阿九出去談談心。
他以爲阿九會拒絕，但並沒有，她只是非常乖巧的跟在自己身後，嘴角的笑隱隱約約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感覺。
心下的不安逐漸放大，走到沒有人的樓梯間，他終於憋不住了，反身便將阿九摟進懷裡，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懷裡的女人。
而阿九那張清麗典雅的臉上閃過一瞬的驚慌失措，只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就瞬間歸於平靜。
“昨晚，爲什麼不陪我？”曾一別扭的開口，心裡雖然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像鬧脾氣的小孩，卻也控制不住。
阿九的嘴角微微抽搐，眼神有些不屑，“我與你又沒有什麼關係，憑什麼照顧你？”
曾一詫異的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新一輪的轟炸又猛的向他攻來。
“曾少爺，我累了，跟你這場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到此結束，”阿九話音一轉，“在我眼裡，你從來就是個備胎，而我有了沈路，自然不需要你了。”
“你不是這樣的人，爲什麼要刻意貶低自己？”曾一緊緊摟住阿九腰肢的手，下意識的鬆開，明明心底覺得，阿九不會這樣冷血無情，可事實擺在面前，他只能無力的握了握拳頭。
“你以爲你有多瞭解我？曾一，不可否認，你是個優秀的男人，但我的心裡，只有沈路。”阿九心下一緊，面上卻波瀾不驚的回覆着曾一的話。
曾一緊緊咬住牙齒，半響，沒有說話，他覺得空氣裡壓抑得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我不相信你的話，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曾一的眸子閃了閃，他心底期待着阿九的回答，又很害怕。
“沒有，曾少，好聚好散吧！”阿九落下最後一個音，不欲與曾一再糾纏下去，她怕自己露餡，壞了李覃的好心。
她想離開，手腕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掌緊緊握住，力道很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而她只是咬牙忍着，嘴角依舊保持着微笑。
“曾少，這是捨不得我？”阿九的語氣很輕佻，眼角眉梢透着一股風塵氣。
曾一隻覺得心撕裂一般疼，血淋淋的傷口上，被阿九撒下一把又一把細鹽，疼得他整個人不斷輕輕抽搐。
“你一直將我當成備胎？”語氣是那樣的絕望，他有些看不清面前這個女人的眉眼了，心底有個聲音在狠狠嘲諷自己，看啊！那就是你愛着的女人，她一直在利用你，而你卻傻愣愣的丟了一顆心。
“對，備胎。”阿九明顯感覺到手腕處越發疼痛，可她依舊保持着嘴角的笑容，心卻瑟瑟縮縮的疼了起來。
曾一對她，是真的很好很好，他不在乎自己結過婚，懷過孕，甚至被女人擁有過。
他發了瘋似得愛自己，可自己的眼睛，永遠都只看得見沈路的存在。
阿九一直以爲自己是不在乎曾一離開的，可真到了必須離開的這一天，她卻突然發現，也許自己是有那麼一些些的喜歡面前這個男人。
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喜歡，在遇到沈路之後，便被輕而易舉的摧垮了。
曾一氣紅了臉，腦袋還有一陣一陣宿醉的疼痛，他悄無聲息的鬆開了手，嘴角的笑變得嘲諷起來，面前這個衣着光鮮亮麗，打扮得精緻秀雅的女人，終歸沒能保持住曾經的美好，自此以後，他的心底便再也沒有淨土了吧！
阿九離開得輕鬆，留他在原地，嘴角還保持着嘲諷的笑，閉上沉重的眼皮，腦海裡浮現出剛相遇時阿九的模樣，那樣乾淨的，讓人心疼的女孩兒，怎麼就變了呢？
他明明還記得，那個女孩兒，眉眼都笑彎了，用那樣溫柔的語氣，喚着自己的名字，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撒了糖的餈粑一般，甜進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