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的恍惚中,葉韜感覺到自己的懷裡好像抱着一團暖玉,一團有着不可思議的輕柔觸感的暖玉。不同於背後傳來的豐腴的感覺——現在,被葉韜收藏的“蘇菲瑪索”經常僭越地在基本上不到凌晨不會上chuang睡覺的葉韜休息之前就躺在這張葉韜精心打製的可能是這個時代最舒適的牀上睡着了。對於終究將成爲葉韜的“牀伴”早有覺悟的蘇菲瑪索在葉韜還沒有準備把她吃下去的時候就開始做暖牀的事情,葉韜也有些無可奈何,也唯有在睡覺前把蘇菲瑪索朝裡面推推,給自己留出足夠的空間。到了早上醒來的時候,雖然經常兩人以不甚雅觀的姿態糾纏在一起,但蘇菲瑪索畢竟是葉韜精心“養成”的,不能說是豁達或者不在乎,只是多存着一副成熟的戲謔的心情而已,每每早上起來的時候,蘇菲瑪索臉上的那盈然的笑意和其中夾雜的百分之幾的調侃的意味,都讓葉韜更深地將這個蘇菲瑪索和養成的原型重疊起來。他並不討厭這感覺。
但現在懷裡的那份柔軟的觸覺是不同的,這份柔軟顯得太過於細膩了。細膩得讓人想緊緊擁抱一下,來顯示自己的寵愛。
葉韜這麼做了,然後他聽見了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不甚清醒地咕噥道:“葉韜哥哥,你醒了呀。”
居然是戴秋妍!葉韜一下子就醒了。戴秋妍怎麼會出現在他的牀上呢?
他自然不會知道,由於原本答應了戴秋妍今天帶她去看裝在了弈戰樓的那個能夠容納五百人的劇場樣的講解大廳裡的經過改良的“幻彩之穹”的演播,對於那絢爛的光影只有耳聞還不曾目睹的戴秋妍興奮了整整一夜,只淺淺睡了一會就醒來,躡手躡足地跑進葉韜的房間來叫醒葉韜。但是,當她發現似乎叫不醒葉韜的時候,自己的睏意卻涌了上來。和葉韜的親密,加上她幼小的年紀,自然不會有什麼顧忌,就索性鑽進了她最喜愛的“葉韜哥哥”的懷裡補眠了,而舒適的大牀更是讓她幾乎沒一分鐘就沉沉睡去了。
“少奶奶果然很有趣呢,”緊接着醒來的是蘇菲瑪索,她把下巴枕在葉韜的肩頭,湊在葉韜的耳朵邊上輕聲說。她輕快的語音裡,仍然帶着她出生和經歷了大半個童年的法蘭克王國的那爽脆中帶着柔媚的法語小舌音的痕跡。而這樣的語調,讓葉韜更是有些尷尬。
無奈地摟了下蘇菲瑪索的腦袋,葉韜說:“蘇菲……那就交給你咯。”然後他逃一般地跳下了牀。
當一個時辰後,葉韜攜蘇菲瑪索和戴秋妍在弈戰樓出現的時候,這一小段逸聞已經傳開了。毫無疑問,這將成爲調侃戴秋妍再好不過的材料,尤其是當幾年以後戴秋妍明白到底這意味着什麼的時候。戴秋妍是絕不會成爲能對這種話題反脣相譏的毒舌的,可想而知,當數年乃至十數年後,用這段話題將一個文靜而容易害羞的美女逗弄得臉紅,那會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整個講解大廳是弈戰樓最先完成全面裝修的地方,而現在,整個大廳裡只有兩人,在觀看着再一次放映的“漁舟唱晚”。少了古箏好手劉湘沅的出色演繹,僅僅靠着放大了數倍的音樂盒的有些生澀的聲音伴奏,這一次的“漁舟唱晚”的演出,比起那天晚上的精彩程度,可以說是有着很大程度的損失,但是,這種從來沒有領略過的活動的絢麗的畫面,卻仍然讓蘇菲瑪索和戴秋妍如癡如醉。
葉韜沒有陪伴他們再觀看一遍這東西,他此刻正在放映室裡,驚訝地聽着卡珊德拉的發現。
“葉大哥,”卡珊德拉從開始製作幻彩之穹上的第一部短片“漁舟唱晚”開始,似乎就迷上了這門現在技術因素遠遠凌駕於藝術因素的不成熟的學問。自從弈戰樓的講解大廳所在的大樓基本落成,她就在放映室裡架起了一張註定與舒適無緣的行軍牀,孜孜研究起了那些她有份參與的用透明的顏料繪製着各種圖形的昂貴的水晶片,研究着那些靠着快速的捲動而形成了動態的連續鏡頭,而忽然間,她彷彿悟得了什麼,“要是這水晶片捲動夠快,實際上……人眼根本無法察覺那是一張張的獨立畫面,只以爲是連續的在活動的東西。要是這樣,豈不是……可以把那些戲文裡的東西全都變成這樣的演播?”
葉韜讚賞地看着卡珊德拉。按照現代的標準,實際上卡珊德拉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動畫原畫設計了,只是,這個原畫設計後知後覺地察覺了動畫的原理。
“是啊,不過,現在那些戲文故事都太長了,在解決一些問題之前,恐怕想把戲文的東西弄成那樣子,有些難吧。”葉韜有些遺憾,這就是原始的動畫片了,暫時他還沒本事搞出電影來,而動畫片……用水晶片製作的動畫片,未免有些太奢侈了。
卡珊德拉有些興奮地說:“要做能夠在那麼大的螢幕上放的,的確很難,但是簡單一點的,好像還可以啊。葉大哥,你看這個東西……”
卡珊德拉拉着葉韜到一旁的桌子邊上,拉開了用白布罩着的一堆東西。
葉韜看到的是一個很精巧的機構,一個像是中學裡進行各種光學試驗的東西。用來承受光學投影的幕,只有一尺見方,而在那之前,則是一個精巧得讓人詫異的幻燈機似的匣子。
“我用做漁舟唱晚的裁下來的廢料水晶片,做了一段東西。葉大哥你跟我說過原理,我調試了半天,才弄出來,光源是一個牛油蠟燭加上一個銅質的聚光罩,就是這樣出來顏色不太純,色調總是黃黃的。不過,畢竟是弄出來了,真的很好玩啊。……就是,一寸見方的水晶片上,實在做不出太難的東西。”
說話間,卡珊德拉打開了匣子,點燃了裡面的牛油蠟燭,然後上緊了發條,鬆開了開關。小小的屏幕上,投影出來的是一個極爲短小的動畫,大約有一分鐘長。一個少女,提着一籃衣服走到了河邊浣洗,但抖摟衣服的時候,卻意外地網住了一尾小魚,少女輕輕捧起了小魚,重新放進了河水裡,小魚躍出水面像是向少女表示感謝,而後,少女看着小魚重新自由地消失在河裡……
除了震驚,實在是很難有別的什麼情緒了。在幻彩之穹上製作的“漁舟唱晚”,要考慮到每個屏幕上有三個光通道的相互干擾,畫面製作儘量簡單再簡單,那是水墨畫中摻雜了木刻畫的技法,以輪廓和光影作爲最主要的表現方式,而且畫面數量不多,說不上是純粹的動畫。但是,卡珊德拉制作的這個小短片,卻是不折不扣的彩色動畫片。不僅在色彩上鮮亮充實,畫面的佈局合理,更是連鏡頭的推拉搖移都考慮了進去,連續的畫面裡有全景有中景有特寫,尤其是少女雙手捧着小魚放入水中的那一組畫面,實在是讓人很有些感動。那黃銅聚光罩的不純粹的顏色,更是讓這個短片有着一種昏黃的,恍若懷舊的感覺。
“你畫了多少幅?用了多久?”葉韜詫異地問。卡珊德拉的神色是驕傲的,興奮的,但她的臉色,她的舉手投足裡都有些疲勞。
“一共畫了六百八十二幅,都是那麼小的東西,才畫了三天不到吧。”卡珊德拉隨即歉意地說:“爲了測試效果,讓鐘錶工坊的幾位師兄幫忙做了不少東西。我應該先來問你,讓你同意的。”
葉韜沒太注意卡珊德拉的道歉,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匣子,看到裡面居然裝置着複雜的均力圓錐輪,顯然卡珊德拉對於捲動速度的恆定已經有了充分的意識。對於已經掌握了座鐘製作技術的葉氏工坊來說,用均力圓錐輪和發條來保證機構轉動的勻速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工作了,但難就難在要有這樣的意識。
“你現在的這架東西,捲動的速度是多少?”葉韜問。
卡珊德拉對於葉韜一下子就問到了點子上,一點也不驚異,畢竟這套東西就是脫胎於葉韜提出的那些想法。她說:“我前後測試了好多次,才發現的。要是一秒低於十幅畫面,很容易就能看出一張張畫面的感覺,後來調試了好多次,終於確定了每秒十二副。幾個眼神比較苛刻的師兄來看,也覺得流暢了。”
將近七百片水晶,用原先的那種圓形的安裝桶是不行的,在這個匣子裡,卡珊德拉採用的是類似螺旋階梯的安裝方法,在最外圈裝上銅質的金屬保護圈,而匣子的設計,這用來放置內容的螺旋桶,還是可替換的設計。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都可以稱爲一個創舉了。
葉韜看了看卡珊德拉,然後讚賞地說:“你太讓人驚喜了。這可是個創舉,比起那個幻彩之穹來,還是這東西更好玩一點。以後,除了工坊裡的那些繪圖的活,你要是願意繼續把這套東西做下去,你可以來找我。經費、材料、還有人力,我會讓師兄們盡力配合你的。”
卡珊德拉驚喜萬分,她原本以爲,能得到允許讓她在工坊工作之外,得到一些閒暇來玩這些東西就很好了,沒想到,葉韜給予她的卻是全面的信任和支持。
然而,更自豪的卻是葉韜。葉韜從不懷疑,這個時代裡,聰明人是非常非常多的,只是,在沒有系統的科學思想的指導,沒有作爲一種學術的科學的傳承的情況下,對於很多事情的理解很不夠。而人們的創意,還有將創意變成現實的能力,往往只能侷限在他們能夠理解能夠操作的層面上,這也就是爲什麼科學發展到了現代,當人們瞭解得越來越多的時候,發明創造也越發多起來的原因。當卡珊德拉在這門學科裡有着越來越深的研究之後,她會有越來越多的要求,遇到越來越多的限制,而只有整個科學體系……或許是在葉韜盜版和揭露下發展起來的科學體系的全面發展下,這些限制纔會一點點地被突破。卡珊德拉將來的要求,一定會變成促進其他學科發展的動力和壓力的。而面對這小姑娘的各種要求,葉韜已經可以想象那些師兄弟們絞盡腦汁挖空心思來想出各種解決方案的神情了。
卡珊德拉興奮之餘,忽然又問道:“葉大哥,有沒有那樣一種東西……透明的,長長的,可以捲起來的呢?如果有的話,將那樣的東西分成一格格來畫上東西,會比較好用。現在這種螺旋滾筒,七百片東西就很勉強了,要做更長一點的恐怕……恐怕就很難。”
膠片?葉韜心裡咯噔一下,卡珊德拉未免成長得太快了,對於動畫的理解有些太深了,深得讓他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葉韜心底不免有些忐忑,透明膠片,可不是說要做就能做的。他唯有摸了摸腦袋,說:“……會有的……”
卡珊德拉看着葉韜有些爲難的神色,並不知道葉韜心裡的想法,但她也僅僅是提到了一個她偶然想到的事情而已,“哦”了一聲之後,也就放過了這個話題。葉韜允可她繼續玩這動畫,已經是可以讓她開心上好幾個月的大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