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說?”劉總管湊趣地問道。
“葉家現在家底殷厚,加上師兄弟們住在一起,一直想換個大園子。去年春天,葉家買了永明渠邊上的一塊地,起了瞻園。結果宜城總督彭德田彭大人說要讓家裡老母來宜城養老,說動了葉家老爺將瞻園賣給了他。這瞻園雖然不算大,但房舍精緻,庭院秀麗。然後就是薰風閣了,一萬兩黃金,可我家東主還連連誇少東家這園子買的值。去年秋天葉家小少爺畫了圖樣,葉家大師兄監工在江北建了寄嘯山莊,原本是打算到了冬天就搬進去,結果江北水師都督閔越閔大人說喜歡山莊的名字,又說葉家要做生意每天來往兩岸不便,最後甚至說出了許彭大人賴,許我們杜家賴就不許他也賴一回?閔大人派兵把金子塞進葉家,自己搶先就住了進去,葉家小少爺想找閔大人理論,但閔大人一直賠笑,就是不肯搬出來,後來也就只好認可了這樁買賣。”
說到這裡,不管是小姐還是劉總管都笑得不可自抑。想象一下14歲的天才少年委屈卻又無可奈何的嘴臉,應該是十分有趣吧。而那個閔越,好歹也是二品的高階武官,又是閔家的實力派人物,居然這般耍無賴,要是這些事情在京城裡傳開,想必不知道多少人會驚掉下巴。
只聽那掌櫃繼續說道:“從去年秋天開始,葉家小少爺還有整個葉氏工坊都在幫齊家老爺子造宅子。宅子就在城南的飛燕岬,規模宏達,花錢是流水一般。尤其是還連着岬角下的海面,有個很小的碼頭,也合了齊老爺子海上討了五十年生活的身份。據說光是石雕木雕就有不下千幅,齊老爺子看那些圖樣的時候,老淚縱橫,直誇葉家小少爺懂海也懂他。這宅子叫觀濤閣,想是再下個月應該就能完工。……葉家小少爺前一陣買下了城南煙景山,一連在山上起了9個大大小小的園子,準備和師兄弟們分住。那一溜庭院由一條玉帶般的青石路連起,整個煙景山被葉家小少爺造成了一個大園子,起名爲清泉村。尤其是山頂的那套宅子,明明應該在風口上,卻是微風徐徐。更妙的是那個地點,觀海,觀潮,觀雲,觀鳥,觀霞,觀霧卻無一不是在最好的位置上。步出前院有山泉,後山就是各色果樹,山裡的猴子還喜歡用猴兒釀從住家手裡換各種吃的,脾氣很是溫和,還喜歡和小孩子玩耍。葉家的那些師兄弟們分到了宅子倒是各自都住下,過得十分愜意,唯有這最好的宅子,現在正被齊家老爺子霸佔着,說什麼,什麼時候給他的宅子建好了什麼時候還給葉家小少爺。其實,那是齊家老爺子在鬥氣呢。他拿出1o萬兩黃金想要買下那宅子,葉家小少爺一定不肯,連齊家老爺子也不得不耍一回賴了。”
這掌櫃的說得十分生動有趣,逗得小姐和劉總管十分開心。連那些在邊上伺候着的侍女也捂着嘴在那裡笑。
“什麼宅子,居然十萬兩黃金都不肯賣?”要說劉總管有些難以置信倒不如說他是主動問話,讓小姐的疑竇都能得到解釋。
掌櫃的欠身說:“這個小老兒可也不知道了。不過,兩位貴客從京城來,如果只知道葉氏工坊的傢俱富麗華貴,那恐怕並不足以知道葉氏的好。葉家那些傢俱圖樣都是出自葉家小少爺的手筆,小老兒曾經從少東家嘴裡聽到過葉家小少爺的隻言片語,大概是能夠解答尊客的問題。葉家小少爺曾有言說,除了客廳,其他地方都是他自己的,不用擺排場,不用管別人看得慣看不慣,唯有要自己住得舒服而已。葉氏工坊那些看起來不登大雅之堂的椅子桌子和牀,卻都是最舒服的。宜城那些富戶,不少是明着擺出一套看起來堂皇的傢俱,私下用着的卻是葉家那些最好用最舒服的傢俱。葉家小少爺挖空心思給自家造的宅子,又是在山頂擺明了不是準備接待客人的地方,到底舒服到了什麼程度,那就不是小老兒我可以揣測的了。”
這幾句話很有道理。京城裡達官貴人是多,居家難免講究排場,卻甚少考慮到自家是不是合用,住的是不是舒服。多數人也就是覺得廳堂陳設華麗,反正住着住着也就習慣了,舒服不舒服的問題擺到一邊不提。
掌櫃的零零碎碎說着好玩的事情,時間過得飛快,不一會,臨江樓的少東家杜風池已經來了。杜風池看上去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綢衫,顯得極是幹練。杜風池在樓梯口聽掌櫃的稍稍介紹,當聽得到現在這一行人還沒表露過身份,稍稍一愣。杜家海商出身,紮根宜城,這些年做的卻是酒樓客棧的買賣。杜風池走南闖北,閱歷甚廣,怎麼會看不出來那些護衛都是身手十分了得。看樓下那些護衛們已經用餐完畢,但既然主人在樓上他們也就等着,都是叫了幾壺茶水,一邊喝茶一邊擺開了“行軍棋”。雖然吸引了酒樓裡的很多閒客觀戰,但護衛們自己卻都很安靜。這份紀律,還有喜歡行軍棋的特點,恐怕只有京城少數幾支禁軍纔有這等排場。禁軍出京並不犯忌,可他們護衛着的是誰呢?那個看起來身子柔弱彷彿風吹就倒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杜風池不敢唐突,遠遠的就對那兩個護衛拱手道:“勞煩兩位通傳,杜風池求見。”掌櫃的可以走近那是因爲他是伺候着的人,但杜風池前來可就是正式見禮,這之間的區別杜風池不敢輕忽。要是仗着剛纔掌櫃的和他們言談甚歡就貿然上前,只會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劉總管從屏風後迎了上來,說:“杜家少爺這邊請。”他領着杜風池走到屏風之後,讓杜風池坐在他剛纔的位置,而他自己則站在了小姐身後。小姐對面的位置,居然杜風池都不夠資格去坐。杜風池只覺得對方高深莫測,不敢計較對方對於自己身份的評價,他恭敬地問道:“還沒有請教小姐如何稱呼。”
劉總管看向小姐,看到她微微點了點頭,他沉聲說道:“鄙家小姐姓卓。”
卓?這在東平國不是個大姓氏,能夠有這份排場的世家,恐怕只有現在東平國兵馬總統領,大將軍卓莽一家了。卓莽的妹妹卓秀是東平王后,卓莽則是和當今東平國主談文培一起戍守北疆1o餘年,一起在刀頭裡滾大的交情。
杜風池立刻就覺得,對方還讓自己坐下,實在是很有禮貌也很看得起自己了。他也不敢多問,說道:“卓小姐願意下榻薰風閣是鄙家的榮幸。薰風閣從上月開始灑掃不休,隨時可以入住。只是現在蓮池尚未成景,蓮蓬青澀,不免有些有礙觀瞻。還請小姐見諒。”
卓小姐微微頷道:“這就是天時了,怎麼強求得了。杜家盛情招待,小女子也很想看看薰風閣勝景,叨擾之處還請見諒。”
杜風池和卓小姐客氣了幾句,又介紹了一下薰風閣,正當他想要索性一路延送卓小姐一行去薰風閣的時候,一個夥計蹭蹭蹭地跑上了樓,看這杜風池在和卓小姐答話,一副着急的樣子。
“杜公子,不耽誤您的事。找個夥計帶我們去就行了。”卓小姐指了指樓梯口的夥計說。
杜風池微微欠身致歉,走過去和夥計說了幾句之後,臉色一變。他重又走到卓小姐身側,長揖道:“小生本該一路送小姐去薰風閣,但朋友有事,還請小姐原諒。”
卓小姐微笑着說:“杜公子儘可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