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着齊鎮濤在島上的主要設施上走了一遍之後,葉韜明白了齊老爺子的決心。不僅僅是碼頭和島上的生活設施,在月牙島上,甚至有了一個初具雛形的船廠。
船廠就建在島的另一側,大批適用於造船的木料就放置在船廠邊上的一個山洞裡。船廠裡的已經有不少有經驗的老工人在按照瀾水艦的規格鋪設龍骨,看進度,船廠開工已經有一陣了。
島上的幾個制高點,都建起了三到四層高的塔樓,佈置了了望哨。這些瞭望哨和島上的建築羣之間都有簡單的道路聯通。
至於島上的建築羣,更是下了相當大的工夫。看那些兵營形式的建築,如果是按照東平標準的軍營形式建設的,至少能容納五千人。幾個獨立的院落適合安置重要的客人,其中的一個也同樣適合當作進行島上防禦作戰的指揮中樞,和作爲防禦的最後堡壘。島上那些正在進行建設的建築中,還有酒館、客棧、露天舞臺之類的娛樂設施。而綜合起來看,顯然這些都不是爲了臨時解決那些“海盜”,而更像是要建立一個永久性的軍事基地。
現在,匆匆建起的建築羣還散發着油漆和石灰的氣味,而空蕩蕩的營地裡居住着不滿一千的各種水手,其中只有兩三百人是有海戰經驗的水手。其餘的人,這些日子都在瀾水艦上跟着齊鎮濤的那些老家人老部署學習操持戰艦。
“老爺子,這樣一來,養這個月牙島,花費實在是……”葉韜咋舌道。
“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麼嚇人。這是七海商社大家決議要養的,甚至不是我提出的。”齊鎮濤說,“本來大家都是想好好做生意。沒想到碰上春南海商那麼不上道。這一次把他們整一手,以後就以這裡作爲護航隊的母港。雖然大家利潤上要攤分掉一點,但大家都覺得這是值得的。在海上,畢竟還是拳頭大地說話啊。”
葉韜贊同道:“這是自然。不過,老爺子,現在這樣子,我能幫什麼忙呢?”
“弩炮,我要弩炮!”老爺子大聲說。“這東西在海上比投石車好用多了。投石車太不準了。攻城守城,砸人羣裡還多少有點效果,可這海上,我船上沒那麼大地方裝東西往海里扔。”
葉韜很快地點了點頭。弩炮雖然在白石城守城的時候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到底是不是會被當作東平軍隊列裝的一種重型器械,卻還在工部和兵部的討論中。而且,由於高卓,高振兩人有意無意的阻撓。恐怕要通過很有些問題。而不知道是因爲最近工部和兵部太忙,還是壓根沒注意到弩炮的巨大作用,過了那麼久,葉氏工坊居然連禁止弩炮的製造技術外流限制令都沒有收到。嚴格地說,弩炮仍然是一種可以隨着葉韜地意願而進行傳播的東西。既然是這樣。葉韜也就不必太在乎別人的看法了。反正,就程序上來說,他沒有犯任何錯誤。
但葉韜也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老爺子,弩炮裝上船倒是沒問題。佔得地方比較神臂弓小,威力相比於投石車不差多少,但精度也高。可是,海戰裡砸石頭能有什麼用啊?老爺子你不是說,你以前一直是玩跳幫戰的嗎?”
齊鎮濤的眉毛挑了一下,說:“誰說我要扔石頭了?”
“老爺子,這火油彈可是不能隨便搞的啊……要擔干係的啊。”葉韜毫不懷疑,齊鎮濤絕對是有辦法搞到一批火油彈的。既然西凌地暗諜都能搞到,那麼,齊鎮濤這種已經暗地裡得到國家全力支持,能夠有資格製造瀾水艦滄水艦,甚至能夠從水師裡借出戰船的人,自然是能夠搞到的。但是,現在火油彈的生意是高家在把持着,別無分號。要是在火油彈的庫存儲運方面露了馬腳。萬一高家發了性子追究起來。到時候御前官司有地好打了。
齊鎮濤搖了搖頭,說:“不用。你不是用魚油來弄那個什麼投影儀嗎?既然有這種魚油可以燃燒。那自然有其他辦法。魚油,加上牛油羊脂,加上火硝之類的東西,我也弄成了和火油彈類似的東西,威力或許不如火油彈,但好像比火油彈安全了那麼一點。火油彈要是存放不好,好像一碰就爆炸,好像你也說過,那個什麼揮發啊,爆燃的事情。可我們自己搞出來地這個東西,像是一種什麼油膏,除了直接點火,不然不會不被點着。我還讓人放在空屋子裡試過,這種東西的氣味幾乎一點沒有外泄。”
葉韜讚歎道:“老爺子,如果真的安全,那比火油彈可好用多了。工部、兵部,還有各地軍中,對火油彈都是愛恨交加啊。只要威力不差太遠,我想,說不定不少人願意用老爺子您的這種玩意呢。對了,老爺子你管這東西叫什麼呢?”
“嘿嘿,我可還真不敢說是我搞出來的,我也就是出了個點子,後來的事情都是你家的工坊在置辦”,齊鎮濤笑了笑說:“現在,葉氏工坊的宜城部分,現在折騰地都是些很好玩的東西。你這次回來還沒去看過吧?這東西的名字叫火星,是工坊裡一個小傢伙起的名字。”
葉韜笑着,問道:“老爺子,什麼時候有機會讓我看看,這東西的到底威力如何。”
“巧了,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趕着快點造幾臺弩炮出來。明天宜城那裡還有艘船來這裡,就是來送火星的。然後,我們後天一起出航,到北邊轉一圈,把冰鯊島給端了。那幫兔崽子太沒規矩了,乘着我和春南的海盜掐架,在背後打我們商社北方航線地主意。”頓了一頓之後,齊鎮濤狡黠地一笑,說:“正好你帶來兩艘戰艦,以我和水師那幫傢伙地關係,讓他們了一起去撈個外塊還是可以的。四艘瀾水艦。兩艘滄水艦,陣容頗爲豪華啊。”
葉韜聽得不由得冒出了些冷汗。地確,四艘瀾水艦,兩艘滄水艦,只能說是豪華了。冰鯊島上那夥海盜,應該也就是四到六艘中等大小的戰船,還都不是專爲海戰設計地,只不過是性能比較好一些的漁船和商船改裝的而已。船上最多也就有空間裝載兩到三架投石車或者是巨弩。而瀾水艦和滄水艦,可以說是凝聚了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海戰技術和製造工藝的最強的戰艦。強大到在春南和東平的一系列合作裡,春南力爭讓滄水艦和瀾水艦兩種戰艦的圖紙成爲兩國交易地一部分。用這樣的艦隊去打冰鯊島,只能說是殺雞用牛刀了。而當艦隊中混有東平水師的戰船,對於海盜來說,最好的結果莫過於直接投降。
葉韜苦笑着說:“老爺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只有那麼點時間。要造出弩炮來有些緊啊。島上材料都齊全嗎?”
齊鎮濤說:“不是重新造,你當初不是在白石城教了不少當地的軍士和工匠造弩炮嗎?其中的一些現在就在島上,還有葉氏工坊宜城分部的你的那些學徒,不是有些人是跟着我地船隊隨時修理船上的木質構件的嗎?這些人我也都集中在了這裡。這些人湊合着也能把東西做出來,不過。他們畢竟不清楚道理啊。試了幾次,好像射程和精度都有問題,還是要靠你。另外,這整個月牙島。你也都看在眼裡,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你儘管說。”
他們兩個在島上轉了一圈,齊鎮濤雖然豪氣不減當年,但年紀畢竟不小了,有些累。他們回到了碼頭,就在碼頭上擺開一張小桌子,拿來幾樣小菜若干瓶酒。就着風聲和濤聲對飲。這一老一少,在這種說不上風雅,最多隻能算是比較會享受生活的方面可算得上是有志一同。
“老爺子,我是真沒想到,您還有那麼大地興致將月牙島經營成這個樣子。可七海商社,如果真的能有一支足夠強的護航隊,能有這樣一個基地,對於以後的生意。帶來地好處不可限量啊。”葉韜和齊鎮濤幹了一小盅。他的酒量和齊鎮濤這種在海上討了幾十年生活的老海盜頭子沒法比,而對於齊鎮濤顯然準備放倒他的那種勁頭。他卻又無可奈何。長輩的敬酒,總不能不喝吧。
“七海商社這檔子事情一整出來,纔算是有點勁頭做事了。要是以前,光是在海上跑生意,雖然我齊家算不得是富可敵國,但哪怕是碰上幾號敗家子,也夠他們燒上幾輩子的了。萬幸的是,我的兩個兒子對於掙錢地興趣遠遠比花錢大。原本準備讓大孫子多讀讀書,回頭好謀個身份,沒想到那小子鑽進書裡都不想出來了。小孫子現在迷上了玩棋,恨不得住進弈戰樓了。小孫女喜歡種花弄草,才那麼點大就把家裡的園子管了去……這幾個傢伙,看他們性子,再敗家也有限。我前半輩子死撈錢,沒想到現在錢多得不知道怎麼花。生意場上也沒多少對手。可這七海商社一起來,眼界就不一樣了。再不是一家一戶地在做生意,盤算下來,要是現在七海商社的這些人能夠統一行動,能力大得讓人害怕啊。雖然是做生意,但真的是可以用生意來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不只是幾個商號的問題了,甚至能夠動搖國家根本。這大概就是爲什麼春南那些大海商會臨時聯合起來對付七海商社的原因吧,大家,心裡都明白着呢。”齊鎮濤自己悶下去一杯,眼神越發閃亮:“可是,越是知道這麼回事,越是想要和那些傢伙鬥個痛快,分個高低啊。要是七海商社倒了,自然波及甚廣,可要是能鬥垮春南的那些大海商,嘿嘿,有些貨物,我標什麼價格,他們就得以什麼價格吃下來。我們東平缺馬,春南更缺,要是能把持了春南的海上商路,加上昭華公主殿下地九州商社配合,甚至可以讓春南再也組不起騎兵來,這是什麼樣地力量啊。”
齊鎮濤越說越興奮。他是個商人,在之前,他是個海盜。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手裡居然能夠掌握如此巨大地力量。在這個時代,包括齊鎮濤在內的一大幫頂級的富豪,是最早意識到資本的力量地一批人。不是官商勾結。沒有任何超常的手段,僅僅是在這個時代薄弱的法律框架裡,用資本,用手裡能掌握的各種人力和物力資源在進行鬥爭。這個戰場上,見不到那麼多鮮血,卻同樣殘酷。作爲一個來自現代的人,葉韜比起這些商人更明白,一個國家的經濟的崩潰是如何恐怖而慘烈的景象。而在這個時代。不會有聯合國安理會聯合國難民署之類地機構,更沒有世界銀行和世界貿易組織來拯救任何人,任何國家。
老爺子最後還是透露了一個原本準備在稍後召集的七海商社的會議上公佈的決定:葉韜將全面掌控七海商社旗下一系列和機械、製造、營造方面的事務,大概是類似於葉韜概念裡的首席技術官的角色。藉由這個職務,在七海商社裡沒有投入一兩銀子的股本地葉韜,有了和那些大商人同樣的進入七海商社每半年一次的全體大會的資格,並且,藉由爲七海商社解決一系列的技術問題。葉韜將從七海商社地經營純利中獲得百分之二的紅利。牽涉到技術方面的事務,葉韜以及葉氏工坊,不負擔任何成本方面的問題,僅僅是出方案。至於具體地製造和服務方面的費用,以市場價格結算。
百分之二!相比於現代社會通常百分之八上下的版稅。相比於葉韜在原先那個時代在工作室裡佔有的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來說,這個比例實在是有些小。但是,七海商社是多麼恐怖的一個組織啊。他們手裡流動着的金錢數以百萬計。如果需要,他們甚至可以在短時間裡集中起相當於東平兩年的財政收入地天文數字般的鉅款。這百分之二的比例。僅僅以七海商社現在的還沒有整合完成的情況來計算,也已經保證了葉韜每年能夠有不少於二十萬兩的收入。而葉韜能夠提出的各種方案,不可能不牽涉到葉氏工坊。只有他精心打造的葉氏工坊才能勉強滿足他在技術方面地要求。這部分地收益就算他再不好意思多掙,恐怕也不會太少。
但是,葉韜還是嘆了口氣。不是因爲不滿,而是因爲,他無法拒絕這樣的條件。哪怕他知道,一旦接受了這樣地條件。他就算是被綁在了七海商社的戰車上,他將看到七海商社和春南海商,或許還有其他方面的商場敵手鬥個你死我活,並參與其中。而他一旦參與其中,他必然不能容忍失敗。
“老爺子,你醉了……”過了一陣,酒量甚好的齊鎮濤卻先醉了。舒爽的心情加上海風的吹拂,讓老爺子很沒形象地趴在小桌子上呼呼睡去。
讓齊鎮濤身邊跟着的家人送老爺子回房休息之後。葉韜在碼頭上站了一會。看着大海由湛藍變成深藍。由深藍變得漆黑,葉韜才意識到。夜真的已經深了。他轉過身來,一個三十來歲,看起來十分乾練的青衣漢子站在不遠處。
“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那麼久。請問,你是……”葉韜在這個青衣漢子身上看到明顯不屬於普通僕役的氣質。
“小人柳青,老爺子讓我跟着葉公子辦事。七海商社方面的事情太繁雜,不好讓公子太操心。但凡有什麼要求,只管吩咐我就是了。”柳青恭敬地回答。這種恭敬裡並沒有任何一絲作僞的成分。柳青說起來還不是齊鎮濤的商行裡的人,而是另一個合夥的大海商柳亦的私生子。柳亦可是和齊鎮濤鬧了好久,才讓齊鎮濤同意讓柳青跟着葉韜做事的。大堆的資料,讓柳亦清楚地知道,葉韜到底是如何一個神奇的人物。那些奇奇怪怪的生意,總是莫名其妙地就被葉韜做成了。不管是弈戰樓和行軍棋,拼瓷牆飾還是現在在宜城和在丹陽同樣紅火的低壓鍋爐,都是大家從來沒想到過的生意,都是葉氏工坊獨門的生意,而這種壟斷,似乎在相當一段時間裡都無法打破。至於天梭鐘錶行和葉氏工坊已經躋身這個時代的知名品牌的生意,那就更不用說了。
在七海商社裡,雖然大家相互合作,但利益的分配上可是斤斤計較的,唯有葉韜的這百分之二的利潤,大家幾乎想都沒想就通過了。
葉韜尷尬地撓了撓頭。自己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而讓一個明顯受過良好教育,看起來出身不凡的傢伙吹着風等了那麼久,而自己居然一點都沒察覺,這實在是相當失禮的事情。葉韜連忙道歉,可柳青卻不以爲意,他拒絕了葉韜對他的“柳公子”的稱呼,堅持讓葉韜直呼他的姓名。
“好吧……柳青,我想看看月牙島現在的佈置的總圖,可以嗎?”既然已經答應接下這個差事,那葉韜自然要努力做得更好,最好。
“公子先回房吧。我這就去取。”柳青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