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芷所用的力道不小,蕭璟不爲所動,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踏出王府半步!”蕭璟火大,她爲了見其他男人,竟對他動手。
殷芷微怔,這半個月來,她因養傷不曾踏出曲幽院半步,漸漸忘了自己被囚禁的事實。
“你與我合作,就不該限制我的自由。”殷芷沒再掙扎,手上卸去力氣,任他握着。
“萬一你藉此逃跑,我豈不是虧大了?”蕭璟臉色稍霽。
之前殷芷提出的合作,他確實應下了,但一直未見殷芷有所行動。
他沒有催,是因爲她傷未愈,再則,他未真的相信她有能力幫他清除異毒。
“虧?你未付出什麼代價,有何可虧的?”殷芷嗤之以?。
“說說你每日倒掉多少飯菜,讓人買了多少香燭?”蕭璟一副要認真和殷芷清算的樣子。
言下之意,殷芷浪費的飯菜是府中供給的。
殷芷驚了一下,原來他都知道,她以爲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她一直吃不慣陽間的飯菜,又不想讓蕭璟發現她的異常,就把飯菜偷偷倒掉,並讓晚菱到外面買香燭。
可晚菱是鬼,就算出府。也沒人會發現纔對,蕭璟怎麼知道?
不管怎樣,她都不會承認,“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我看到香燭自動飛進曲幽院。”他有多次夜裡難以入眠,忍不住起身、走到曲幽院外面,曾看到有香燭自動飛進殷芷的房間。
這種異象說明有鬼拿着香燭,他看不到鬼態,香燭是實物則看得到,至於飯菜。他自是有辦法知道。
“許是你眼花了。”殷芷惱極了,認爲蕭璟在監視她,偏就不能承認香燭的事。
蕭璟皺眉不語,他已將所有的事情想清楚了。
剛恢復那時,他一味的氣恨殷芷要殺他,而忽略當時她變得那麼可怕的原因,之後,他下意識去忽略這件事。
現在想想,即便她是受離夜算計,她本身定也有問題,也許她是………
蕭璟不願多想,鬆開了她的手,“罷了,若你敢逃走,龔矅天也別想活命!”
殷芷暗暗鬆了口氣,天知道,方纔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她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回頭道:“你太多疑了!”
“我若不多疑,活不到今日!”蕭璟笑道,笑意卻不達眼底。
殷芷身形微晃,很快又穩住,她一開始以爲蕭璟會覺得管家對他忠心耿耿,可他知道管家的死也只是憤怒居多,沒有多餘的悲傷。
後來,她才知原來蕭璟早就懷疑管家背叛他了。讓管家參與邪陣一事,是故意爲之。
不單是管家,也許因爲蕭璟疑心過重,從不相信任何人。
不明蕭璟心境波動的殷芷,不禁想,怎樣的人才能走進他的心、得他全心信任?
******
殷芷來到憶芳樓的時候,龔矅天已經到了,見到她,面面溢着淡淡欣喜,“黎姑娘。”
“龔大人。”殷芷頷首,算是打招呼,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龔矅天壓下失落的情緒,走上前,遞給她一件用布巾包裹的東西。
“這是什麼?”殷芷疑惑地打開布巾,入目的是半把帶血的金鑰匙,鑰匙上面刻着半個黎字。
“元聖國內姓黎的,又不止黎將軍一人,你就怎麼肯定是他的?”殷芷端看了鑰匙一會,才道。
龔矅天已經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黎傾綰,她就直呼黎霄爲將軍。
“你可能不知,黎將軍每次回京都會上憶芳樓找牡丹。”在殷芷來之前,龔矅天已審查過了。
牡丹便是憶芳樓花魁的藝名,長得極其美麗,黎霄每次來找她,都很低調,只有老鴇等少數人知道。
算起來,黎霄與牡丹來往已超過三年,既只光顧她一人,說明待她是不一般的,照這樣來看,這鑰匙定是黎霄給牡丹的。
“黎夫人去世多年,他亦多年未娶,男人有那方面的需求很正常。”殷芷神色不明。
龔矅天不怎麼贊同,耐心說與她聽,柳延在驗屍時,發現牡丹腹部有異。剖開後、在胃中找到這半把鑰匙。
種種跡象表明,兇手的目的是爲了鑰匙,才痛下殺手。
“照你這麼說,牡丹寧死不肯交出鑰匙,那在被殺時,她怎麼有機會吞下鑰匙?兇手怎會放過取出鑰匙的機會?這不合理,除非她知道有人要殺她,事先吞藏鑰匙。”殷芷道。
不過,她覺得如果牡丹事先知道有人要殺她。絕對不可能坐以待斃。
“牡丹是在臨死前吞下鑰匙的,可以假設,兇手留她一口氣,好逼問她鑰匙的下落。她故意指了個錯誤的位置,兇手沒搜她身,先去找鑰匙,她則吞下鑰匙,兇手沒注意到她的舉動,找不到鑰匙,才結了她的性命。”
龔矅天仔細分析給殷芷聽,一提到與案件有關的事,他整個人便多了一種肅然之感。
殷芷方纔不過略略一說,倒沒那麼上心,見龔矅天如此認真,才正視了起來。
“依你之見,牡丹只持有半把鑰匙,還是將另外半把藏在別處?”
殷芷心道,莫非黎霄的死與鑰匙有關?她不擅於案件分析,一時倒想不出太多。
“鑰匙可能只有半把。”龔矅天指着鑰匙的邊緣道。
他的心思細膩,在殷芷來之前,就把整個案件分想個遍,已仔細觀察過鑰匙。
殷芷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發現哪怕鑰匙只有半把,四周邊緣仍磨得光滑,如此看來,半把鑰匙就可以開啓被鎖之物。
不等她開口,龔矅天繼續道:“你可曾想過,黎將軍的死與鑰匙有關?”
這回不用龔矅天多說,殷芷也能想出個大概。
她一直都以爲主謀除掉黎霄,是因爲在朝中黨派不同、怕他助哪個皇子的關係。
但現在卻牽出鑰匙一事,變得有些複雜,殷芷有些猶豫了,她要不要繼續插手?說實話,她很不願多沾陽間的麻煩。
龔矅天似看出她心裡所想,“有些事,一旦置身其中。就很難脫身。何況,你現在的身份是黎將軍的女兒。”
殷芷又何嘗不明白?自她附在黎傾綰身上起,就註定和這一切牽扯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一事,牡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北僚國挑起戰火,蕭潛出徵之時。
蕭潛出徵定會想辦法收服黎家軍,表面上看來,牡丹不過是青樓花魁,與這些事扯不上關係。
但太巧了,而有些事情,本身就不能以常理來斷論。
她擡頭定定地看着龔矅天,“其實你猜到什麼了,直說吧!別賣關子了。”
龔矅天輕笑了一聲,“或許主謀殺害黎將軍是爲了鑰匙,然而,黎將軍早就把鑰匙交給相好的牡丹保管,畢竟任誰都不會想到他會讓一個青樓女子保管這麼重要的東西。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上青樓的事。總會讓人查到,主謀在找不到鑰匙的情況下,就找到牡丹這裡來。”
殷芷聽了龔矅天的猜測後,甚覺合理,接着他的話,繼續道:“被鎖之物,說不定在邊城——”
她沒有把話說完,龔矅天眸色微亮,兩人心照不宣。
“鑰匙合該給你!”龔矅天把鑰匙給了殷芷。
“你不怕我拿着不安全?”殷芷擦去鑰匙上的血,放在指間把玩着。
“一般人傷不到你,也不敢闖進璟王府。”龔矅天由衷道。
殷芷但笑不語,心裡卻浮現出蕭璟的面容,一個怪異的想法涌現而出。
“一起用晚膳?”龔矅天看了看時辰,邀請道。
“好!”殷芷本要拒絕,看到他眼裡的殷切,只得應下。
兩人再度來到溢香酒樓,龔矅天打趣道:“再一次吃溢香名宴,我真的要垮了。”
殷芷略驚訝。她認識龔矅天以來,他都是一臉肅然,話也不多,今日竟會與她說笑。
龔矅天被她盯得有些窘迫,不自在地別過頭。
怪仙告訴他,要追到喜歡的女子,絕對不能太寡言,適當地學會開玩笑、逗女子開心。
他不知要如何逗,只能藉着案子和黎霄有關,多和殷芷說說話。
用符紙鶴傳信這招,也是怪仙想的,甚至,怪仙還找來情話本子,要他照着抄寫。
他覺得這樣做、有欺騙殷芷的嫌疑,便沒有同意。
“你果然很窮!”殷芷笑了笑,冷不丁冒出這句話。
龔矅天聽後,剛飲進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來,擡頭。對上她戲謔的眼神,俊臉立即浮現出可疑的紅暈。
“二位要用點什麼?”剛好這時小二過來,解了龔矅天的圍。
龔矅天很快就恢復常色,詢問殷芷想吃什麼。
“隨便!”殷芷淡聲道,吃什麼,對她來說都一樣。
好在她只是吃不慣陽間的食物,而並非不能吃。
而龔矅天早就向怪仙瞭解過了,邀她一起用膳,不過是想多些與她相處的時間。
是以。他點了幾樣清淡的菜式,怪仙說過,以殷芷這種情況,真要吃陽間的食物,最好吃清淡些的。
殷芷注意到這點,故意不點破,然則,有些感動。
殊不知,小二離開雅間,關上門那瞬間,一個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從門外經過,看到了他們,眼裡涌現出怨毒的光芒。
他攔住那名小二,拉到無人之處……………
殷芷不知有人意圖害她,正思索着這一系列事。
龔矅天道,“你想過招魂嗎?”
“招魂?你是說把黎將軍的鬼魂招來問個究竟?”殷芷不是沒想過,但黎霄死去已久,誰知他的鬼魂還在不在。有沒有被人毀去?
“正是,我聽怪叔提過有招魂一說。”龔矅天點頭。
“今晚試試,你當真不怕鬼?”殷芷打算試試,反正招魂不是難事,就算招不到黎霄的鬼魂,對她也沒什麼損失。
“我對面就坐了一隻鬼,你說我怕不怕?”龔矅天反問。
“那是你沒見過鬼的原態。”殷芷笑了,其實,人死後的鬼態大多很嚇人。
可她不同。她一出生就是鬼,所謂的鬼態與平常無異。
過了一會,小二端了菜走到門口,正好隔壁雅間的一個男子嫌菜上得慢,便遣了小廝到外面催菜。
小廝剛好看到小二端着菜,問都沒問,就直接奪過整個托盤,“上菜真慢!這個先給我!”
“不行啊!這菜是別的客人點的。”小二哭喪着臉道,他認得奪菜的是丞相之子元煥之的小廝。不敢奪回來。
“讓廚房重做就是,餓壞我家公子,你擔得起嗎?”小廝理直氣壯道。
小二見小廝如此蠻不講理也不敢怎樣,不過,他不是剛纔被玄衣男子拉走的那個小二。
他走到樓梯口,那個小二正好端了元煥之雅間的菜過來,“阿財,菜送到天字二號了?”
名叫阿財的小二不敢說被元煥之的小廝搶了,含糊其辭道:“送了、送了!”
那小二收了好處。在菜裡動手腳,才讓阿財送殷芷所在雅間的菜,這會,乾脆把手裡的托盤推給阿財,“哎喲!我肚子疼,想上茅房,這菜還是你來送吧!”
“快去快去!”阿財求之不得,端了菜,就往殷芷那雅間去。
巧的是,今日與元煥之同來的新歡身體不適,所點的菜也比較清淡。
方纔雅間外面的插曲,自然逃不過殷芷和龔矅天的耳,只是懶得與那些不入流的人計較。
見阿財端來的菜品亦很清淡,便沒說什麼。
“喝點湯。”龔矅天拿起殷芷面前的空碗,體貼地幫她盛了湯。
殷芷端起湯碗,聞了氣味,覺得尚能入口,就多喝了幾口。
突然,隔壁響起男子痛苦地吼叫聲,和女子的哭泣聲,伴隨着噼裡啪啦、瓷器破碎的聲響。
“看來有人幫我們擋禍了。”殷芷放下碗,笑得有些古怪。
龔矅天面色驟沉,“出去看看?”
“當然要去看看!”殷芷正有此意,總得看看誰要害他們、如何害。
他們走出雅間時,通道上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食客。
殷芷目力極好,透過人羣,看到隔壁雅間一名男子抱着腦袋,瘋狂嘶吼、以身體四處撞擊着牆壁、或門板。
他的小廝、隨侍怎麼都拉不住他,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嚇得邊哭、邊跑到雅間外面。
“是元煥之!”龔矅天詫異道。
殷芷同樣很驚訝,元煥之自那次被她打傷後,就一直待在丞相府養傷,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你說,算不算冤家路窄?”殷芷涼涼道。
龔矅天委婉道:“你與他的事人盡皆知,也許——”
“也許會讓人以爲我在他的菜裡動手腳。”殷芷止斷他的話,接着說道。
這正是龔矅天要說的,可他沒有勸殷芷離開的想法,因爲現在走的話,只會增加嫌疑。
恰巧,元煥之的小廝眼尖看到殷芷,驚喊道:“黎小姐!”
元煥之聽到後,瘋撞了出去,“黎傾綰在哪?她在哪?一定是她害我的!”
他頭髮亂糟糟的,自額頭涌出許多血,糊得滿臉都是,如同瘋子一般。
元煥之一出來,一雙遍佈血絲的眼睛就四處掃望,尋找殷芷的身影,“黎傾綰,你在哪裡、在哪裡?給我滾出來!”
“公子,黎小姐在那裡!”他的小廝急忙往殷芷的方向指去。
元煥之腦子裡如同被萬蟻啃食一樣,令他痛苦不已,他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畫面全像裹了一層血霧、呈紅色的。
他眼中的殷芷同樣如此,特別是她脣角嚼着一抹冷笑,刺激得他,不顧一切地衝過去。
站在殷芷周圍的食客見狀,嚇得紛紛退離,生怕被波及到。
眼見元煥之衝過來了,龔矅天立即將殷芷拉開,“小心!”
“我殺了你、殺了你!”元煥之撲了空,又撞了過來。
殷芷不耐,可惜她不能用鬼術定住元煥之,就問龔矅天,“你們陽間不是有種武功,叫隔空點穴?”
“我不會,隔空點穴法失傳已久,據我所知還無人會。”龔矅天如實道。
好在,沒多久,元煥之無力亂撞、倒在地上不斷地抽搐。
“煥之、煥之,我的兒啊!”元夫人聞訊趕來。
人還未到、哭喊聲先到,同來的還有丞相府的府醫。
元夫人看到元煥之的慘樣,差點暈過去,府醫則立即幫忙元煥之診治。
“怎麼會這樣?到底是誰把我兒子害成這樣的?”元夫人哭喊道。
元丞相今日有事出城了,她一個婦道人家遇到愛子被害,心疼得不知該怎麼辦。
“夫人,是黎小姐害公子的。”小廝指着殷芷道。
“黎傾綰?”元夫人聽到這名字,怔了一下。
待看清殷芷真的在場後,她恨得雙脣直顫,“黎傾綰,你好歹毒!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爲什麼還揪着不放?還來害煥兒?”
“元夫人,無憑無據,可別把污水往我身上潑。”殷芷眸光一凜,面無表情道。
“交給我處理,可好?”龔矅天對殷芷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