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刺史府位於城池的正中間,背北朝南。府前有兩條大道,一縱一橫,恰從刺史府交叉,兩側皆是民居。
馬車停靠在府邸正門,陳冉走到門前,遞上名帖,從側門裡走出一名家僕,恭敬地將陳寶一行人請入內。
跨進門檻,迎面便是一堵照壁高牆,繞過照壁是一個幽靜的前院,滿院子種植着藤蘿喬木和香花異草,院子中庭點綴着假山、池塘,庭院四周是一條圍起來的迴廊,穿過迴廊便是刺史府的前堂,有官員在伏案辦公。
家僕領着他們徑自穿過前堂,後院纔是刺史及其家眷私人生活的地方,其餘會客也是在這裡。後院西側一間雅閣內,陳寶和徐浩天終於見到了這位泉州首官,刺史翁文傑。
翁文傑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身軀偏瘦,面容更是清減,頜下一縷三寸清須,端坐在席案後目不斜視,不怒而自威,單看相貌,卻是難得的一位中年帥哥,而且正經的讀書人的模樣。
“草民陳寶拜見刺史大人。”說完陳寶長長一揖,徐浩天也趕緊作揖。
翁文傑忙站起回禮,連道,“寶翁免禮,快請上座。”
待賓客坐定,翁文傑說道:“今日請寶翁過來,是想商議新拓海貿領地的事情。聽聞陳家在流求經營曬鹽場和榨糖業,日入鬥金,且修建港口碼頭,接待過往商船,卻一直不見陳家增加泉州本地的海貿賦稅繳納額度,此事還請寶翁給本官一個答覆。”
“稟翁大人,陳家世代經商,誠信爲本,一直往來南洋及各沿海港口從事貿易,所繳商稅一向循規蹈矩,從未出現過偷稅漏稅行爲。流求本是荒島,日常停靠此處的商船多爲補給清水,並非貿易港口。”
“家兄陳鬆數年前因躲避戰禍,率50多位族人前往該地,刀耕火種、建村立舍,及至少量曬鹽,均爲滿足居者生存需要,且所產之海鹽均通過自備海船輸送至沿海諸國銷售,依例繳稅,但沿海港口衆多,商品物價波動較大,所以並未重點選擇泉州港鋪貨,因此泉州本地的海貿賦稅繳納額度未大幅增加,望翁大人體諒。”
“關於流求產出情況,本官會派人細細查訪,陳鬆代表的是陳氏族人,仍爲閩國泉州人士,雖則閩國鼓勵國民赴海外拓地開荒,但所有實施的商貿行爲均需符合閩國利益,且遵照各法規條令,如不可私建港口,私自截取往來商船稅金等。”
“對於流求的商貿管理,現在暫時由陳家自行安排,但我會在近期安排商稅專職官員,上島查看具體情況再行定奪,所以你們要積極配合稅務稽查事務,成爲泉州海貿家族的榜樣。”
聽完翁文傑說了一大串官話,徐浩天已經判斷出今日會面的“下馬威”之意,陳家經營的流求已經成爲一塊肥肉,開始受官府重視,如果陳家積極配合,就予以表彰;如果不配合,就以相應罪名治罪。
念及於此,徐浩天果斷插話:“稟刺史大人,草民徐浩天,南漢人士,去年自興王府出海貿易,途中遇船難流落流求,幸被陳家鬆翁救起,固將私藏之曬鹽法向陳家族人盡述,以報答救命之恩。”
“所有曬鹽場的建設和經營都是本人在負責,所以從產權方面來講,曬鹽場並非陳家所有,而是歸本人所有,因此派遣商稅官員之事,理應由南漢官吏負責,不知翁大人認可嗎?”
“這個,你說自己是南漢人士,可有憑證,且流求商貿一事涉及陳家,所以稽查事務不可推脫,
如最終島上曬鹽場查實爲你的產業,本官將依例處置。”
這時陳寶也反應過來了,暗中誇獎徐浩天一番,順道:“稟翁大人,徐浩天確係南漢人士,此事可由其本籍官員出具證明,其餘事項陳家將主動配合翁大人的安排。”
與翁文傑最後客套幾句後,陳寶和徐浩天離開了刺史府邸。此時已是午時,登上馬車後,陳寶通知陳冉直接去往附近食肆, 準備與徐浩天詳細溝通應對之法。
進入酒樓包間,陳寶毫不吝嗇地說:“浩天果非常人也,乃天縱之才,翁文傑直接出此陽謀,給陳家下套,料想十拿九穩,萬沒想到你這個南漢人士斜路殺出,弄得他措手不及,痛快啊,真痛快!我先敬你一杯。”
“寶翁客氣了,小子乃粗鄙之人,臨機小有急智而已,況且寶翁前述之言,有理有據,不落下風,纔有我後邊的補刀之舉。”
“補刀,這個詞原出自沙場征戰,用於此倒也貼切。不管怎麼說,今天能倖免脫難,你是首功之臣。”
“雖然如此,但是我畢竟要出具南漢戶籍身份,這事咋辦捏?”
“浩天不用擔心,我叔父陳子澹擔任南漢國三司使,出具你的戶籍證明易如反掌,反倒是翁文傑,感覺此人綿中帶剛,不好對付,如果他一直咬着這件事情,終歸是大麻煩,等我摸清他的底細,再設法與其交好,方能一勞永逸解決問題。”
“此事還是寶翁有經驗,晚輩學習了。”
“哈哈哈哈,你我再滿飲此杯,後續方略還需要跟族長商議才行。”
在飲酒的間隙,徐浩天不經意從二樓包間窗戶向樓下觀望,突然被對面一位少女所吸引。
但見少女螓首蛾眉、皓齒明眸,臉上皮膚細嫩、吹彈可破,不正是泉州上岸那天,馬車交錯時與我對視的絕色佳人嗎?
於是徐浩天趕緊向陳寶致意,臨時想去逛下附近商鋪,收集商機信息。陳寶當然應允,囑咐他早點回府後,就放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