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刺史府、後院偏廳。
新上任的泉州刺史朱凌宇,一邊品着產自湖州的紫筍茶,一邊在回想其父朱雲鶴的囑託。身爲正房長子,他自小就被家族重點培養,順利考取進士後,他從山巒縣縣令起步,一路高升至汀州刺史、泉州刺史,仕途成長非常順利。
當然,其獲得的政績並非源於他出衆的才華,乃是被朱雲鶴派至其身邊的謀士徐之乾的功勞,包括朱凌宇在擔任山巒縣縣令時破獲的奇案,就是徐之幹出謀劃策,並且案發之後派出大批朱家人手去深入調查,方能迅速破案,讓朱凌宇撈盡聲望、出盡風頭。
趕赴泉州後,他先回了趟朱家祖宅,拜見了族長及父親,得知了朱家的全盤謀劃,包括前段時間策劃的兩起針對翁文傑的襲擊案件,都是爲了將翁文傑與王文斌的恩怨激化,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後是朱家出手獲取勝利果實。
目前,泉州刺史已經掌控在朱家手中,副都指揮使也是朱家的人,實際上朱家已經掌控了泉州的軍政,下一步就是繼續鞏固權勢,將泉州官場及3萬多名府兵和水軍將士收歸掌心,靜待時機舉事。
因此,這次朱凌宇上任,徐之幹也緊跟其身邊,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籠絡好各方勢力,尤其是泉州的海商豪族,將他們拉入自己的陣線中,出錢出力。
朱凌宇還在想着事情,忽然被僕從的腳步聲打斷,稟報海商陳家派人求見。
“讓他們進來敘話吧,順便通知下徐老。”
待陳寶和徐浩天進入後院會客廳,朱凌宇已經端坐於正堂,旁邊站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
“草民陳寶拜見朱大人。”
“寶翁免禮,請上坐,旁邊這位是?”
“此乃我家女婿徐浩天,目前參與陳家海貿事務,還望朱大人日後多多關照,多多指點。”
徐浩天也順勢恭維了幾句,垂手一邊,細細觀察朱大人及身邊的老者。
“朱大人,草民此次拜見實乃有要事相商。”
“哦,所爲何事?”
“稟大人,之前翁大人在任時,曾派遣特使劉峰前往流求巡視,怎料特使上島翌日,竟突遇海盜上岸攻掠駐地,雖登陸海盜被我方護衛擊潰,但劉特使及隨從不幸遇害,現已將屍身收斂並運返泉州,此事還望朱大人海涵,陳家願一力承擔喪葬費用及官員遺孀的生活費用。”
話音未落,陳寶已經近前,從袖口滑落一張禮單,恰好落在朱大人的手旁桌面上。
朱大人示意旁邊的老者上前審閱,老者略微掃了一眼,向他點了點頭。
“寶翁,此事原委我會調查清楚的,雖則陳家現場救助不力,但若實爲海盜所爲,我亦不會放過這幫兇寇,定然給受難官員家屬一個說法,還望陳家日後多爲朝廷效力,兢兢業業經營好流求,該納稅的納稅,成爲閩商的楷模。”
“草民定然尊奉朱大人的教誨,爲泉州海貿事業發展盡綿薄之力。”
待陳家一行人離開後,朱凌宇諮詢徐之乾的意見。
“陳家此行送出的禮物約摺合黃金300兩,非常厚重,明顯是想從劉峰一行被海盜襲殺案中脫身,撇清關係。”
“這個案件處理起來可大可小,大的方向是派人嚴密追查,想辦法將私通海盜的罪名壓在陳家身上,罰沒抄家;小的方向是輕輕帶過,默認陳家的說辭,敲打他們之餘,也向陳家表達善意,獲取後續源源不斷的資助。
“我的意見是低調處理,
讓其他泉州海商看到我們朱家的合作誠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徐老所言甚是,就按此建議實施吧,不過這次還得讓陳家再出多點血,免得讓他們小覷了朱家的能耐。”
“遵命,我立即去安排。”
陳寶與徐浩天在僕人的引領下走向前廳,正行進在前廳院落迴廊間,突然聽到前邊有人在發怒,放眼望去,一個親兵侍衛打扮的強壯漢子,正拔刀架在一家僕的脖頸上。
“你這飯桶辦事不力,還在這裡聒噪,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是吧,如不是在刺史府內,我定然一刀剁了你。”
徐浩天聽到“聒噪”兩個字,腦海中瞬間反映出當初翁文婷遇襲,自己拼死與蒙面黑衣人首領交手時聽到的熟悉語調,不禁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匆匆而行,怕被兇徒認出自己的模樣。
待到離開刺史府,徐浩天才鬆了一口氣,向陳寶稟明瞭自己的想法。
“岳父大人,剛纔出聲的那個親衛就是當初與我廝殺的蒙面黑衣人首領,看來翁文婷遇襲案,就是朱家指使無疑,包括後續的翁刺史遇襲案,也是他們所爲。”
“朱家真是老謀深算,既讓翁家和王家兩敗俱傷,自家漁翁得利,又可以藉機掌控泉州軍政,雄踞一方。”
“雖然今天與朱凌宇一番接觸,感覺朱家有向我們示好之意,但以他們的狠辣手段,恐怕在利用完我們後,會過橋抽板、卸磨殺驢,不可不防啊。”
其實,在確認朱家乃襲殺翁文婷的幕後黑手後,就連自己都差點喪命其中,徐浩天的內心已經判處了朱家死刑。
士可殺,不可忍!他已決定不擇手段,要將朱家趕盡殺絕,用殺戮來發泄自己的滔天恨意。
另一邊廂,翁文婷跟隨其父來到漳州上任,剛在所租住的院落安頓下來,未過多久就收到徐浩天委託海商送來的禮物及書信,禮物除了綾羅綢緞、名貴首飾之外,還有一個精美細緻的同心結,表達永結同心之意。
在書信中,除了肉麻情話綿綿、不忘先前誓約的內容外,徐浩天還附上一首詩:
誰言生離久,適意與君別。
手中芳猶在,千里書寄攜。
腰中雙綺帶,夢爲同心結。
常恐所思露,瑤華未忍斜。
讀着情郎的濃濃愛意,翁文婷的淚珠不斷掉落,將信紙浸染得斑斑駁駁,引得香菱撅起小嘴。
“這個徐公子太可惡了,只是寫了封信,委託人送了些禮物過來,而不是親身趕赴漳州來陪伴小姐,枉小姐對他癡心一片,他卻無此覺悟,真真惱人!”
“香菱,不許這樣說徐公子,料想他貴人事忙,一時脫身不得,況且他也是個做大事的人,哪能經常沉湎於兒女情長,致英雄氣短。”
正當翁文婷主僕在長吁短嘆之際,哪知由翁文傑主導的一場婚約危機正步步進逼,與她渴望與徐浩天相宿相棲的願景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