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 採割之日

杜潤秋坐在一大捆一大捆的舊報紙堆裡。他滿身是灰,正拿着個手電在報紙堆裡亂翻。正在這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杜潤秋用一隻灰撲撲的手伸進褲袋,摸出手機也不看是誰的來電,直接放在耳邊。

“誰?現在忙着呢,有事沒事也別找我……”

對方吃吃地笑了,聲音又是清脆又是嬌美,甜得發膩。“秋哥啊?你有什麼事呢?你能有什麼事?還不都是瞎忙?我可是有好事找你的,你真沒興趣?”

昏暗的光線下,杜潤秋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一時間回不出話來。

電話那頭是曉霜。

杜潤秋是個導遊。去年夏天,他帶一個旅遊團去紅珠嶺(那是個著名的旅遊景點)的時候,遇上了丹朱和曉霜。這兩個女孩是出來畢業旅行的,杜潤秋一向對漂亮女孩子都是自來熟,很快就跟她們聊上了。

曉霜和丹朱是特意去紅珠嶺的元帥樓的。幾年前,在元帥樓發生過一起奇怪的案件。一個女孩子溺死在了浴缸裡,而在她死去的浴室玻璃上,有人看到了四個字——“帶我回去”。

這件事警方只能作爲意外處理。但是,這一次,杜潤秋和丹朱、曉霜住進紅珠嶺的元帥樓之後,同樣的事情開始重演。甚至杜潤秋的朋友,也是他的同行,一個叫樑喜的導遊,也以同樣的方式死去。

杜潤秋不願意再回首這件事。事實上,離開紅珠嶺後,曉霜和丹朱一直沒跟他聯繫過。這是他半年來第一次聽到曉霜的聲音。杜潤秋無法否認,對曉霜和丹朱,他是很有好感的(事實上對於任何漂亮女孩子他都‘很有好感’),但是他對譚棟那番話始終無法釋懷。

譚棟是負責紅珠嶺事件的警官。他對杜潤秋說,不要接近“那兩個女人”。他指的就是丹朱和曉霜。他還說,願“生者不朽,死者往生”。丹朱則說,這就是人生的最高追求。

生者不朽?死者往生?譚棟和丹朱打啞謎一樣的話裡,究竟藏着些什麼?

“秋哥,我最近有個課題,要去G市一趟,收集一點資料。兩個女生去那裡不方便,你要不要陪我們一道去?”

G市。杜潤秋楞了一下,本能地回答說:“現在去那裡不是好季節。冬天那裡太冷,風沙太大,是旅遊中的淡季……”

“淡季正好呀。”曉霜搶着說,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興奮,“淡季去的人少,我們才玩得好。人多了,有什麼好看的,看人羣嗎?”

藉着手電的光,杜潤秋瞟了一眼手裡的報紙。那張積滿灰塵的舊報紙,被揉得皺巴巴的。他的眼神相當複雜,嘴角也沒有了一貫的無所謂的笑容。

“……好吧,什麼時候?丹朱也去嗎?”

曉霜的聲音聽起來更興奮了。“她當然也去!具體的行程我已經定好了!晚上,晚上我發郵件給你啊!”

曉霜那邊把電話掛斷了。杜潤秋再次看向了手裡那份舊報紙。

報紙大概是半年以前的。在杜潤秋翻着的這一頁,印着一個醒目的標題:紅衣男孩上吊事件。

這份新聞報道還附了一張圖片。一間很簡陋很普通的農家小屋裡,一個男孩躺在一塊木塊上,身上蓋着一牀老式的大紅色被子。從拍照的角度,看得到孩子剃得光光的腦門上,有一個明顯的針刺的小孔,頭頂殘留着少量乾涸的血跡。

一條粗劣的紅底大花的裙子,和一件黑色的女式泳式,掉在男孩屍體的旁邊。

譚棟曾經說過:只要你看到那則新聞,你一定會認出來。杜潤秋原本對譚棟的這種說法很是懷疑,但當他在一個收廢品的人那裡找到了去年十一月C市的舊報紙的時候,第一眼看到這個新聞,他就明白了譚棟的意思。

那個死去的男孩,跟杜欣死的時候一樣,胸前綴着白花。只是,杜欣是死在水裡,身披一層白紗;而這男孩死的時候是身穿紅裙,雙手被綁着吊在房樑上,雙腳懸空——腳下卻並沒有凳子之類的東西。

“你請人喝茶也不請杯像話的。”康源坐在杜潤秋的對面,端着一杯茶,慢吞吞地說。

杜潤秋正沒精打采地喝着一杯菊花茶,聽到這話,一唬就跳了起來。“搞什麼啊!你老人家在這裡挑這挑那,您老喝的可是一百塊一杯的極品毛峰茶啊!看看我喝的什麼,大哥,我喝的是十塊一杯的菊花茶,我上個星期賺的那點小費全貢獻在你那杯茶裡面啦!”

康源是杜潤秋的朋友,從小就認識的,學的是醫,但卻整天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風水,比如道術。他比杜潤秋大不了兩歲,皮膚白皙得帶點病態,瘦削的一張臉,一看就是常常呆在家裡不出門的人,跟曬得黝黑血色十足的杜潤秋完全是兩個極端。他瞟了杜潤秋一眼,有點不屑地說:“這茶還叫極品毛峰?你見過好茶沒有?上次我帶回來的……”

“停,停!”杜潤秋大叫,“今天我不是來跟你講茶道,也不是來跟你講棋道!我喝茶就是飲牛,解渴爲止,下棋我只會下象棋,圍棋那種太高雅了不是我這種庸俗的市井小民能玩的!我是來請教你一件事情的!”

康源有點好奇地揚了揚眉頭。“請教我?你不是一向對我的‘學說’很不屑嗎?今天怎麼轉性了?”

杜潤秋的臉色,驟然地陰沉了下來。他的聲音裡也染上了一抹少見的蒼涼,幾乎跟他不相符的悲哀。“因爲我已經發現,很多事情不能夠以常理和科學來論之。”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還以爲我八字很重呢。”

康源的眼神閃了一閃。“你遇上什麼了?”

“別管我遇上什麼。”杜潤秋把一張撕下來的舊報紙放在桌面上,“你知道這件事嗎?你能告訴我這其中有什麼奧妙嗎?”

康源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他迅速地抓過了那張舊報紙,三下五除二地撕了個粉碎。杜潤秋壓根都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就在他對面大張着一張嘴,看着康源把報紙的碎屑一把扔出了窗外。

那天的天氣很好,天空藍得近於透明。杜潤秋看着那些黑白相間的紙片,在藍色的天空背景下,像是清明節燒的紙錢。

他伸手重重地按在了康源的手背上。“別以爲把報紙撕了就行了,你太天真了吧!我杜潤秋想知道的事難道還有不知道的時候?拜託問不了你我可以問別人,極品毛峰賄賂不了我可以用西湖龍井,西湖龍井還不行我就用寒潭飄雪……”

康源掀開了他的手,厲聲說:“你把這事當成一個遊戲?可是這件事絕不是一個遊戲!你的好奇心太重了!”

“是有人叫我來查這件事的。”杜潤秋一挺胸,相當神氣地說,“一個警察局長!”雖然譚棟是副局長,但是也算局長吧。

康源的神色更警惕了。“誰?是誰會對這件事這麼感興趣?”

杜潤秋一攤手。“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再告訴你,怎麼樣?”

康源懷疑地看了杜潤秋好一會,然後說:“我說了,你信嗎?”

杜潤秋回視着他,終於答了一句:“我現在什麼都信。”

“不瞞你說,作爲一個C市的人,從這案件一出來我就在開始關注了。”康源語出驚人,“你知道我有個叔叔,他是C市某轄區的警察局長……”

杜潤秋“哇”地一聲:“不會吧,難道你叔叔就是管這案件的?我還真是找對人了啊!啊!我還真是有眼光!”

康源在桌子下用力地踹了他一腳。“閉嘴!你究竟還要不要聽我說?”

杜潤秋縮回椅子,無精打采地喝了一口沒味的菊花茶。“好吧,好吧,您是老大,您老繼續說吧,我耳朵已經洗乾淨了。”

“那孩子的生辰八字十分罕見,生在重陽之日,死的時辰正是他十三歲又十三天的時候。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這孩子是純陽命格。十三歲又十三天,是道家的採割之日。”

杜潤秋插話說:“採割?什麼是採割?像割麥子那麼採割?用鐮刀還是用什麼?你不是在耍我吧?”

“你就一文盲。”康源冷冷地說,“道家的採生折割,在古籍裡比比皆是。不管是元典章還是大清律例,都有明文記載。”

杜潤秋聳了聳肩。“你不知道現在流行文盲麼?是,好吧,我知道,所謂的採生摘割,就是民間迷信的收集生魂。”

“明朝嚴令,凡採生摘割者,凌遲處死,殃及妻子,但仍然屢禁不止……”康源眉宇間很有些慨嘆之意,“你可想而知,這麼損陰德的事居然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地去幹,只能說明一件事……”

“有利可圖!”杜潤秋大聲地說,“他們要圖的是什麼?收集生魂,究竟有什麼用處?難道到了今天,仍然有極大的用處,讓罪犯甘冒大險去幹?就像報紙上登的那則新聞一樣?”

“那孩子死的時候,身上所穿的紅裙和黑色泳衣(你可能不知道,那泳衣是孩子的姐姐的),衣物都是陰物,所以說,那個兇手是爲了提取一個至陽至陰的精魂。”康源也不管杜潤秋是不是聽得一頭霧水,自顧自地繼續說,“孩子額頭上的金針是散魂,胸前白花是引魂,腳上砰砣是鎖魂。白花屬金,砰砣屬金,這雙金之下五行循環就打破了,金主肅殺,兩金彙集,一聚一出,再以金針刺頂就是聚滿*之勢。腳離地(地爲土)是防魂魄隨土而走。而孩子是吊在房樑上死的,樑爲木……”

“金?木?水?你在說五行?又跟五行有關?”杜潤秋打斷了康源的滔滔不絕,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又跟五行有關?”康源重複着,“你究竟碰上了什麼?是不是跟這件事有什麼牽連?”

“我不確定。”杜潤秋匆匆地說,“你說下去。”

康源把茶杯重重地放下了。“我已經說完了。再多說,你也不會明白的。你不是這一行的人,跟你說太多了……”

“泄露天機?”杜潤秋打了個哈哈,“你是不是會折壽啊?”

這句話一出,他就看到康源的臉色又變了。杜潤秋知道一定是剛纔那句話擊着了康源的什麼軟肋,他趕緊在心裡過了一下。關鍵詞就一個——折壽。他把頭探過了桌子,湊在康源前面,小聲地說:“我說準了,是吧?”

康源緊緊盯着杜潤秋的眼睛。過了很久,他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道:“聽着,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是爲了煉製一種法器。他需要收集十二個特別的精魂,才能煉成,這第一個魂魄是最重要的引子,所以費了那麼多功夫。我能對你說的都說了,記住,杜潤秋,如果你接觸到某個人,他的身上有一件比較奇怪的東西——別問我是什麼,我也不確定,但是如果你見到你會反應過來的——那麼你就立即逃開,越遠越好。這是作爲一個朋友,我對你的忠告。收起你的好奇心!”

說完這番話,康源掏出錢包,放了一張鈔票在桌子上,冷冷地高聲說:“我自己付自己的茶錢。”

杜潤秋被他嗆得一口茶都噴了出來,全噴在了那張鈔票上。

康源走後,杜潤秋給曉霜打了一個電話。

“喂?曉霜嗎?我看過你發的行程表了,成,我這就準備。到時候G市見。”

杜潤秋從未到過那樣的地方。如此壯闊,如此蒼涼,如此蕭瑟,卻又如此美麗,美麗得不可思議。他是清晨下火車的——丹朱和曉霜是坐飛機到的,杜潤秋在的城市沒有直達的飛機。那個小小的火車站到G市還有整整一個小時的車程。

杜潤秋也從未見過那樣的路。直,直得令人驚異,一條黑色的路,一直延伸向天邊。沒有轉彎,兩邊都是黃色的戈壁。平直的一條路,車飛馳在路上的時候,杜潤秋只有一種感覺——是不是會開到天邊?天邊又是什麼樣?

他下火車的時間是清晨七點。就在他趕往G市的路上,他看到了大漠戈壁上的日出。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日出,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滿天的豔紅灑在黃沙上,風吹過的時候,彷彿被鮮血染紅的暗黃沙塵,鋪天蓋地,迷了人的眼。

天藍如伸手可觸。雲流動如風。杜潤秋在G市下車的時候,面對車水馬龍,他竟然有些迷惑。這一刻,他仍然陷在剛纔的荒漠戈壁的黃沙紅日裡,無法自拔。

曉霜在向他招手。她曬得更黑了,兩頰紅紅的,笑得很燦爛,健康而明麗。丹朱卻仍是白,晶瑩的白,就像再毒的太陽也曬不黑她似的。她們都穿得很厚,都穿着大紅色羽絨服,同色的帽子、手套和圍巾,杜潤秋遠遠地看去,就像兩個火球似的。

杜潤秋不自覺地笑了。不管怎麼說,他發現自己還是很想見到她們的。他想起了康源略帶嘲諷的叮囑:“別老想着當護花使者,就憑你那點道行,杜潤秋,不夠!”

“我們等了你半個小時了!”曉霜用力搓着手,雖然戴着手套,她仍然凍得在那裡哈氣。丹朱轉過身,拉開了身旁一輛出租車的車門,朝杜潤秋一笑。

“秋哥,上車吧。我們租了一輛車,今天打算去的地方太遠,不租車是不行的。”

杜潤秋大喜過望,趕緊拉開前排的車門,把大揹包連同自己都猛地扔進了座位裡。“好好好,太好了,至少車裡有暖氣!”

駕駛座上坐着的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皮膚黑紅,正在傻乎乎地對着他笑。杜潤秋也嘿嘿地笑着跟他打招呼:“好啊!早啊!”

司機憨憨地笑着,問道:“我們現在就去千佛峽,是不?要開好幾個小時哦!”

曉霜和丹朱也在後座坐了下來。車裡的暖氣開得很足,丹朱把圍巾和帽子都給取了下來。她看着手裡的一份地圖,說:“應該要開五個多小時。師傅,開車吧,我們在千佛峽應該會多呆一陣,所以早點到比較好。”

司機發動了車。他嘮嘮叨叨地說:“哎呀,這還是我這個月第一遭拉去千佛峽的客人呢!一般的都會去另外一個洞窟,千佛峽又遠,知道的人又少,去的人更少了。”

丹朱轉向杜潤秋,問道:“秋哥,你是導遊,你知不知道千佛峽?”

“G市的萬佛洞,天下皆知,我還真不知道還有個千佛峽。”杜潤秋說,“應該跟萬佛洞一樣,很多洞窟,裡面保存了大量的壁畫和彩塑吧?我這種粗人,哈,哈,這種文化氛圍濃的東西是看不懂的!我就是陪你們來的,怎麼着,你們倆面子可大着吧!”

曉霜瞪大了眼睛。“那,秋哥,你平時怎麼給遊客講解呢?你自己都不懂,能講些什麼?”

杜潤秋哈哈大笑。“我?曉霜,我懂的就是怎麼把錢從遊客的兜裡面給騙出來!別的,我一概不懂!什麼自然風光,人文景觀,看在我眼裡都是——孔方兄!”

曉霜和丹朱相對無言。

杜潤秋也不再說話。他一大清早就在火車上醒了,現在只覺得疲倦,想打瞌睡。尤其是,這裡的路,平坦筆直,永遠都是同樣的景色,灰黃的戈壁,純藍的天空,一輪如火的紅日,光線熾烈,令人忘記現在是寒冷的冬天。

一路上幾乎沒有遇上迎面而來的車輛。他們那輛綠色的出租車,像一隻瓢蟲,爬行在彷彿沒有盡頭的黑黃的路上。

這是大漠戈壁的壯闊景色。你可以說它單調,沉悶,千篇一律,可是,它是美的,美到撼動人心的地步。那是一種會出現在你夢中的景色——即使你認爲你已經遺忘了它。

杜潤秋閉上了眼睛。沒有變化的景色讓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就在他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丹朱的聲音,帶着疑惑和驚異。“那裡是什麼?”

杜潤秋睜開眼。太陽已經快升到頭頂,光線耀眼得讓他眼發花。他連着眨了好多下眼睛,纔看清楚丹朱指着的東西。

在路的右側,茫茫戈壁之中,湛藍天空下,有一座灰色的建築,被一彎幾近乾涸的水流曲曲彎彎地繞着。建築正面,種着一株形似柳樹的植物,這“柳樹”已幹得只剩下半截枯木,絲絲縷縷地垂着幾條半枯的柳條。杜潤秋正想把車窗搖下來看得更清楚些,司機連忙叫道:“別,別開窗,起風了!”

雖然隔着車窗,仍然能聽到颯颯的風聲,由遠而近,咆哮地颳着滿地黃沙滾滾而來。司機已經打開了車窗的雨刮——那些沙子比雨點更有威力,打得車窗上一片污跡斑斑,玻璃都快變成了泥潭。

“聽!”丹朱叫了起來,她臉上的驚異之色更濃,“聽風裡的聲音!”

杜潤秋貼近了車窗,側耳去聽。朔風呼嘯裡,他隱隱地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鼓點聲,鼓聲渾厚低沉,但卻似遠似近,若有若無。這鼓聲讓杜潤秋渾身一個激靈,喚起了他某種遙遠而不祥的記憶。

“那是夢城傳過來的聲音。”司機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杜潤秋看了他一眼,司機表情十分之淡定,對於他們這幾個人的驚異完全是見怪不怪,雙手仍然把着方向盤一動不動。也是,這裡的路從頭直到尾,司機基本上可以睡覺了,壓根不用動手動腳。

看到三個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司機很得意,總算有了一個長篇大論的機會。“看,對面那座房子就是夢城。康熙夢城聽過沒有?沒聽過吧?就是康熙做了一個夢,夢見他一個人到西北巡遊,這西北啊,沙漠戈壁,黃沙漫漫,他走得非常辛苦。突然,他看到面前出現了一片綠洲,被一彎清水環繞着。水邊有一棵柳樹,樹上掛着皇帝的金冠和玉帶!”

丹朱喃喃地說:“有意思。”她又問,“那麼這夢城就是康熙夢醒之後,命人建造的嘍?”

“是啊,”司機很起勁地說,“康熙撥了一筆鉅款,讓人來修城,當成他以後來的行宮。他派了一個叫程金山的官,這本來是個美差,可是這傢伙太貪財又太笨了,他跟兒子商量說,這西北又偏僻又荒涼,皇帝老兒日理萬機,怎麼可能真的來?”

曉霜問道:“他們就把這筆鉅款給貪污了?真是傻,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就是啊!”司機雙手用力一拍大腿,杜潤秋慌忙叫道:“別,別,您講就是了,可別手舞足蹈的,我們這一車老小的命可都在您老手上啊!”

“這裡都是直路,車又少得可憐,想撞還沒個可撞的呢。”司機說得十分豪邁,聽得杜潤秋滿頭大汗。

丹朱卻沒理他們,她一直在注意傾聽風裡隱隱約約的鼓聲。“師傅,這鼓聲聽起來很奇怪,是從哪裡傳來的?這種荒涼地方,不會有什麼法事吧?”

“小姐,你說對了,這裡怎麼可能有法事!”司機把杜潤秋丟到一邊,開始全力以赴地繼續講他的故事。“剛纔被他打岔啦,我還沒說完。那個小姐說得很對,康熙怎麼可能查不出來?康熙可是出名的英明神武的皇帝……”

杜潤秋打斷了他。“他英明神武關我鳥事啊?他是把那個貪官程金山給砍頭了,凌遲了,還是誅九族了?”

司機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肯定想不出來!康熙把程金山和他的兩個兒子都處死了,然後把他兩個兒子的頭蓋骨做成了一個鼓,又用他們背上的皮蒙在鼓上。程金山呢,用他的頭蓋骨,做了一個人頭碗。”

曉霜輕輕顫抖了一下。司機又說:“康熙在夢城旁邊修了一座永寧寺,把人頭碗、人頭鼓都懸掛在裡面,每日擊鼓,警示衆人。”說到這裡的時候,司機的聲音也似乎染上了某種陰森的意味,車裡開着的暖風都突然像是變冷了。

杜潤秋咳了一聲。“那現在我們聽到的,就是這……每日擊鼓嗎?”

丹朱眉梢一挑,嘴角一彎,有點嘲弄地說:“秋哥,拜託,這不是康熙年間了。就算那人頭碗人頭鼓保存到現在,也肯定是當成文物保存得好好的,怎麼可能還每天敲敲?你就不會動動腦子?真是的!”

司機開口了,他的聲音更低,更模糊。“是啊,小姐說得沒錯。現在鼓是保管在夢城裡面的,可是……每到起狂風的日子,就像今天……路過夢城的人,都會聽到從風裡傳來的鼓聲……沒人敲它,它自己就會嗚嗚地響,跟風聲一起,傳到過路人的耳裡……聽,你們聽,這就是人頭鼓的聲音……”

杜潤秋再次閉上眼睛。他相當確信,從風中傳來的忽遠忽近的鼓點之聲,絕不是幻覺。曾幾何時,他也聽過這樣的聲音,在呼嘯的狂風之中,在另一個幾近被世人遺忘的地方。那鼓聲,沉悶而重濁,像一個自亙古流傳下來的解不開的魔咒。

他睜開眼的時候,從後視鏡裡,他留意到丹朱正在審視他,她的眼神彷彿想看進杜潤秋的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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