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 水月觀音

司機終於把車停在了一大塊平地上。曉霜左看右看,沒看見一個洞窟的影子,瞪着眼睛問:“千佛峽在哪呢?你不是把我們帶錯地方了吧?”

“怎麼會,我又不是第一次跑這裡!你們往右走,有石梯下去,順着一直往下走,就到了。”司機連比帶劃地解釋。“我就停在這兒等你們,你們好好玩啊!”

三個人一下車,寒風就迎面而來,刮在臉上簡直像冰刀子一般。曉霜和丹朱用圍巾把臉都給蓋住了,杜潤秋比她們還誇張,居然戴上了一個大口罩。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看得大家都捧着肚子笑。

他們順着司機指的方向走去,丹朱微微有些詫異地說:“原來千佛峽是這個樣子的?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確切地說,停車的平地之下就是懸崖,崖下有一條窄窄的河流貫穿而過,河兩邊的石壁上,鑿出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上百個洞窟,修建了木製的棧道供人行走。河流兩邊都栽滿了一種介於金黃和棗紅之間的植物,沒有葉,沒有花,只有細細的枝。這植物的顏色出奇的美,從黃一直到紅的顏色漸變,過渡得比任何調色盤調出來的顏色都協調。在青色的水、灰色的崖壁、黃色的土映襯下,這一抹亮色無比美妙。

沿着石頭的階梯一直往下,走了大概七八分鐘,他們終於走到了入口處。這裡被一道鐵門和大鎖把守着,旁邊修了兩排平房。一間屋子裡放了個火爐,門敞着,但卻沒人,只有一隻黃色的小貓蹲在桌子上,好奇地滾着兩隻碧油油的眼睛看着他們。

曉霜叫了一聲:“有貓也!”她跑了過去,開始逗那隻貓。那隻貓大概是太久沒看到人了,跟她玩得很是開心。

丹朱低聲地說了一句:“這地方也太清靜了。”

杜潤秋完全表示贊同。他們一路進來,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哪裡像什麼旅遊景點?正在這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了起來,語氣裡十分驚訝,又有幾分高興。“哎呀呀,有人來了,你們是來參觀千佛峽的嗎?”

丹朱和杜潤秋同時轉過頭去。跟他們說話的是個中年大媽,笑眯眯的很是和藹。“進來進來,到裡面來烤火,這外面冷死人啦!有熱水,你們喝不喝?”她把那隻貓從桌子上抱了下來,“豆子,來客人啦,你一邊去玩。”

那隻貓“喵嗚”一聲,竄到了一個櫃子上,仍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睜着杜潤秋一行人看。曉霜還不死心地伸手去逗它,一邊說:“這貓好可愛,是大姐你養的吧?”

“這裡老鼠多,怕它們破壞壁畫,所以我們養了豆子來抓老鼠。”大媽說,“你們在這裡烤着火等等呀,我去給你們找講解員。”

她把一個熱水瓶拎到了桌上,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曉霜說:“這裡還有講解員?在這裡可真夠苦的,要什麼人才肯在這裡待下去呀?”

五分鐘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出乎意料,這居然是個長得相當英俊斯文的男人,最多三十出頭,身材高大,看到他們滿臉都是笑容,搓着手說:“來參觀的啊?真好,都一個月沒人來了。”他又自我介紹說,“我叫楊翰,是這裡的講解員。”

丹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裡不乏好奇之意。她清清脆脆地開了口。“楊先生,我想看第三窟。”

楊翰楞了一下。“第三窟?那是個特窟。”

“我知道那是特窟。我們是來做課題的,所以一定要看第三窟。”丹朱微笑,“需要什麼手續嗎?”

“呃……到那邊辦公室去吧,我去叫收費的人來開發票,我才能領鑰匙。”楊翰的聲音有些遲疑,他也在注意地審視丹朱。丹朱點了點頭,說,“好,我跟你去付錢。”

她跟着楊翰走到隔壁的小平房裡去了。杜潤秋有點埋怨地對曉霜說:“你們要看那什麼第三窟,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是你自己說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的啊!”曉霜理直氣壯地說,“我當然就不說了!說了你也是當耳邊風啊!”

杜潤秋氣結。他又問:“第三窟裡面有什麼特別的,你們要這麼千里迢迢地跑來看?要說壁畫和彩塑的數量、知名度和珍貴程度,萬佛洞遠遠超過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千佛峽啊!”

“沒錯。”曉霜說,“但是千佛峽的第三窟裡面有一件非常珍貴的東西。”

杜潤秋緊張地問:“什麼?”

曉霜笑了。她笑得很美麗,也很神秘。“全世界最美麗的水月觀音。”

Avalokite?vara。觀音菩薩。觀世音菩薩、觀自在菩薩、光世音菩薩……自傳入中國後,觀世音便化身爲一位手持淨瓶楊柳的女性,具有無量的智慧和神通,大慈大悲,普救人間疾苦。

觀音三十三相。楊柳觀音、魚籃觀音、一葉觀音、琉璃觀音、滴水觀音、青頸觀音、能靜觀音、衆寶觀音……

水月觀音。水吉祥觀音,或水吉祥菩薩。或立於蓮瓣上,蓮瓣漂浮在海面,觀世音靜觀水中之月。或以蓮華坐姿跌坐於海間石山之上,右手持未敷蓮華,左手作施無畏印,且掌中有水流出。

最古老的水月觀音像藏於千佛峽之內,爲稀世奇珍。

千佛峽內何止千佛。深鎖千年的壁畫佛像,在漫漫黃沙戈壁裡,顏色漸漸褪去,剝落。當千佛洞第一次開啓的時候,第一縷陽光射在沉睡了千年的壁畫上時……第三窟的水月觀音,在清晨的第一線光裡微笑。

她的微笑比蒙娜麗莎更神秘和費解。

水月觀音,作觀水中月形狀,以喻諸法如水中月而無實體。

一路上,楊翰滔滔不絕地對他們講的就是這些。他說起來的時候,兩道濃眉都像是要飛舞起來了似的,滿臉都是興奮和神往的表情。他一口非常之標準的普通話,活像是在詩朗誦,丹朱和曉霜兩個人也聽得像是着了迷似的。杜潤秋原本想着在這裡工作的人一定是不得已,如此清苦如此寂寞,現在看來,這楊翰絕對是活得十分自得其樂的,他有自己的一個精彩絕倫的世界。

杜潤秋一瞬間有點懷疑自己的人生目的。他一向認爲掙錢和花錢就是人生的最大價值和最大樂趣,精神層面上的東西是可以忽略的。這一刻,看到眉飛色舞身心都全部投入的楊翰,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慨。

楊翰用鑰匙打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推開門,他作了個“請”的手勢。

一縷金色的陽光,射進了洞窟裡。但是很顯然,這陽光是無法讓整個洞窟明亮起來的,因爲這個洞窟深而高,除了楊翰手裡特別的電筒,別的光線一進來,似乎都被洞窟的黑暗給立即吸走了。

杜潤秋眨了眨眼睛,努力適應着洞窟裡昏暗的光線。

丹朱和曉霜已經走到了洞窟的最深處。她們仰着頭,靜靜地注視着面前的一幅壁畫。

月色朦朧。觀世音坐於蓮座之上,倚于山石之上,籠於光環之中,擡首望月。一彎新月,隱於薄雲之間。流水淙淙,竹林蕭蕭。面前山石上置一淨瓶,淨瓶中插着一束枝條,似柳非柳。

杜潤秋“咦”了一聲。他這一聲可不小,楊翰,丹朱和曉霜都回過頭來看他。杜潤秋指着壁畫上的淨瓶,詫異地說:“我剛纔見過這種像柳樹的植物。”

丹朱問道:“剛纔?”

杜潤秋說:“你們忘了?我們剛纔經過夢城的時候,那城前面不是有一株半枯的樹?就是這個,一模一樣。”

楊翰說道:“那是觀音柳。傳說康熙夜夢荒漠之中一片綠洲,上有城池,綠柳掛金冠玉帶。他按圖索驥,找到了這夢城,並修建行宮。現在夢城前仍有一株觀音柳,據說是株千年老樹。只不過……”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滿臉悵然,“夢城如今早已不是一片綠洲,河水都快乾涸了,千年觀音柳也快枯死了。”

丹朱沉默了一會。她幽幽地說:“楊先生,這水月觀音,保存得實在是太好了。簡直是……讓人不敢相信。”

楊翰立即興奮了起來。“沒錯,我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們都知道,雖然壁畫都處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它們仍然會漸漸褪色。可是,這幅水月觀音是一個奇蹟,它絕對是一個奇蹟!你們看,最容易的氧化的,就是曾經是肉色的膚色,比如臉,脖子,手……”

杜潤秋定睛望去,面前的水月觀音的臉龐,脖頸,露在外面的手臂,都呈現出一種極其美麗的淡粉色。這顏色,就像是昨天才畫上去似的,柔潤而細膩。尤其是水月觀音的嘴脣,櫻脣兩點,典型唐時畫風,真的是鮮豔如茜草,那色澤簡直像用鳳仙花汁染過,花汁彷彿還沒幹,隨時都會溢出嘴脣滴下來一樣。

曉霜喃喃地說:“奇蹟,真是奇蹟。肉色的皮膚是最容易氧化的,千年的壁畫不管保存得怎麼好,都不可能不褪色,不氧化。那是違反自然規律的。可是……可是她……就像是剛剛畫好似的!這是我見過的保存得最完美的壁畫,這……不可能。不可能。”

這時候杜潤秋纔想起來,曉霜是學畫的。同時他又想起了一個問題,就問楊翰:“這幅水月觀音是什麼年代的?”

楊翰的回答很迅速。“唐朝,迄今也有一千多年了。”

“爲什麼她能保存得這麼完好?”杜潤秋問。

楊翰推了一下眼鏡。“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天時,地利,氣候,溫度……也許是這種種種種的原因,才能造就這樣一個奇蹟吧。”他忽然沉默了下去,過了片刻才說,“不過,也有可能是某些我們所不能解釋的因素。”

丹朱的眼睛亮了一亮。“什麼因素?”

楊翰猶豫着。在兩個女孩急切的眼神催促下,他終於擠了一句話出來,跟方纔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模樣大相徑庭。

“當地人都說……這畫裡的水月觀音是有靈性的。她……會從壁畫裡走出來……”

杜潤秋呆住。同時他發現,丹朱和曉霜,卻似乎並不吃驚。楊翰顯然也對她們兩人的反應覺得奇怪,呆呆地看着她倆。

丹朱笑了笑,笑得十分甜美。她說:“楊先生,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以常理來解釋的。”她的視線緩緩地再次移到了水月觀音上,幽幽地低聲說,“我相信,我真的相信她是活的。看,她的嘴脣,如此嬌豔,像盛放的花蕊……我真的相信,她會從壁畫上面走下來……”

“聊齋志異裡面有個故事,講的就是一幅壁畫裡面的人會走下來。”楊翰說。“在中國的志怪傳說裡,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

杜潤秋雖然覺得這水月觀音像很不錯,但他也實在沒有興趣一直對着看。他在洞窟裡繞了一圈,這第三窟裡面的壁畫幾乎都是精美絕倫的珍品,但都有不同程度的氧化及褪色。就像楊翰和曉霜所說的那樣,肉色的皮膚是最容易氧化的,這洞窟裡面的各色壁畫,不管是菩薩是飛天還是凡人,只要是繪成肉白色的膚色,都有不同程度的氧化,有的成了深紅色,有的呈磚紅色,氧化得最厲害的甚至成了灰黑色。

只有那幅水月觀音……杜潤秋再次把視線轉向西壁上的水月觀音像,觀音的雙眸似乎正在凝視着他,他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只有她,她的臉,圓潤的脖頸,半露的酥胸,纖柔的雙手……都是鮮活而柔潤的肉粉色。

杜潤秋驟然地感到了一陣寒意,他想也許是這洞窟陰暗背光的緣故。他又想向後退,但背後已經是牆,他還記得這些壁畫是不能隨便觸碰的,急忙向前挪了半步。他覺得自己一腳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踩得“沙沙”作響,就低下頭去看。

第一眼,他以爲是幾根枯草,或者是一束蘆葦,掃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並沒有在意。過了足足兩分鐘,杜潤秋突然又“啊”了一聲,這次他蹲下了身,撿起了那束枯草,對着洞口射進來的亮光,仔細地審視着。

“秋哥,你在幹什麼……”曉霜終於想起了杜潤秋的存在,一邊說話一面回過頭來找他。她只見杜潤秋蹲在地上,手拿一束枯草,正盯着在發呆。“……秋哥,你在幹什麼?你準備揀點草來生火?還是你肚子餓了要吃草?”

杜潤秋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他舉起了手裡的“枯草”。“你們看。”

楊翰的臉色立即變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前來,幾乎是從杜潤秋手裡搶過了“枯草”。他看了半晌,慢慢地回過了頭,把目光轉向了水月觀音像。

他緊緊盯着的,是壁畫裡面,放在觀音面前山石上的淨瓶。

杜潤秋也死死盯着淨瓶不放。過了很久,他猶猶豫豫地說:“你們……有沒有發現,那淨瓶裡插的觀音柳……跟剛纔……好像,好像有點不一樣?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

楊翰手裡的電筒,“啪”地一下落在了地上。洞窟裡頓時幾近黑暗,四個人都只看得見對方的眼睛,在黑暗裡發光。

“不可能……不可能。”楊翰喃喃地說,“不可能有那樣的事。絕對不可能……”

丹朱彎下腰,拾起了手電,對準了水月觀音像。手電的光,照亮了觀音面前的淨瓶。

羊脂白玉的淨瓶,細口圓肚。瓶裡插着一束綠柳,柔如輕絮——柳葉的葉尖已經在開始枯萎發黃!

光在左右遊移不定,因爲丹朱的手也在微微發抖。那束柳條,好像也在風裡舞動。

可是洞窟裡是沒有風的。

杜潤秋再次重複了一次剛纔的問題。“究竟……畫裡的觀音柳,是不是變了?剛纔是不是也是葉尖有點發黃?”

曉霜朝壁畫走近了一步,仰頭看着淨瓶,輕聲地說:“不,應該不是的。這幅水月觀音是以青綠山水的風格繪出的,大面積地用了石青、石綠的色調,包括淨瓶裡的觀音柳。甚至連山石都是綠色,按青綠山水的風格,不可能加上一點枯黃的顏色來‘寫實’。實際上,觀音像根本就不需要寫實,因爲她本來就是一尊菩薩。剛纔我看過了……柳葉應該是……全綠的。”

丹朱忽然發出了一聲笑。“你們在這裡說廢話。楊先生是這裡的工作人員,淨瓶裡的觀音柳是什麼顏色什麼樣子他比誰都清楚,問他就知道了。”

楊翰的雙手一直在顫抖,聽到丹朱這席話,他顫抖得更厲害。他終於說了一句:“跟我來。”

他快步走出了洞窟,一不小心還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三個人跟在他後面走了出去,楊翰鎖門都鎖了好半天,因爲他的手一直在發抖。

他帶着三個人來到了剛纔丹朱去交費的辦公室。楊翰指着牆上一幅畫說:“那是水月觀音的摹本,張大千畫的,這是複製品。”他又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疊明信片,說,“這是水月觀音的照片。”

杜潤秋拿起了一張明信片。這次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記憶力了。明信片上的水月觀音,斜靠青綠山石之上,兩腳隨意交搭,衣袂似無風而動,極其安閒適意。她又像是在望着天邊那半彎隱於雲層裡的新月,又像是在凝視着面前的羊脂白玉淨瓶,神態若有所思,脣邊似笑非笑。

淨瓶中的觀音柳,綠意盎然,絕沒有一點枯黃之色。

楊翰還在重複地喃喃自語:“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不可能……”杜潤秋實在聽得很不耐煩,打岔說:“老兄,不管是不是可能,現在已經發生了,我們應該去研究下,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你能不能用你的專業知識解釋下啊?比如說,呃,突然間柳葉尖上的那一部分變色了?”

說到“專業”,楊翰面色稍稍回覆了些,說話也恢復正常了。“不,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不管什麼專業不專業,剛纔你們都看得很清楚,那分明是畫筆畫上去的,是非常細膩的畫筆的筆觸。這是不可否認的。”

曉霜沉思地說:“我看那葉尖的黃色,跟柳條的綠色完全屬於一個層次,看上去就應該是同一時期畫的。應該不可能是有人在水月觀音上添了幾筆,不像。”

杜潤秋翻了個白眼。“小姐,你們可真專業!勞駕,我們是親眼看到那觀音柳在五分鐘之內由綠變黃的,難道是我們四個人中的一個在這五分鐘裡上去畫了幾筆?你,還是我?或者是洞窟裡面的隱形人?”

“有沒有這個可能?”丹朱忽然說,她一直在思索,“是某一種化學作用,有人事先在壁畫裡的觀音柳上塗了什麼,正好在這時候起了反應,才呈現出黃色?”

“不可能。”楊翰這一陣子重複得最多的話,好像就是‘不可能’,“我們這裡進特窟的規定是非常嚴格的,如果是遊客參觀,必須在保安主任那裡繳費,然後開發票,最後我才能拿着這發票,在馬大姐那裡領鑰匙。我們這裡平時只有四個人,但四個人都不可或缺,缺了任何一個步驟,都沒辦法拿到鑰匙。而且那鐵門不但有鑰匙,還有密碼,在這個千佛峽,密碼只有我自己知道。”

杜潤秋暗暗咋舌。他還真不知道這特窟的管理如此嚴格。他忍不住問:“爲什麼搞得這麼複雜?”

楊翰回答:“這幾十年來,壁畫彩塑被盜的事,時有發生,而且每次都是不可挽回的後果。爲了保護這些洞窟裡的珍貴文物,完備的流程是必須的。”

丹朱瞟了一眼楊翰手裡拎着的鑰匙。“那麼……會不會有人……趁晚上偷偷打開了鎖?這裡好像沒有攝像頭。”

楊翰立即搖頭。“絕不可能。不要小看那鎖,那是德國製造,鑰匙是唯一的。那鐵門,你們都看到了,足有半尺厚,也是特別定製的。”

丹朱吁了一口氣。“明白了。也就是說,不可能有人潛進去在壁畫上做手腳。但是,觀音柳枯黃了,那是不爭的事實,我們四個人八隻眼睛都看到了。誰能解釋這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楊翰的嘴脣動了動,欲言又止。丹朱盯着他,說:“楊先生,你一定知道什麼,是不是?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你熟悉千佛峽的一切,包括這水月觀音。她究竟藏着什麼玄機?”

楊翰舔了舔嘴脣,苦笑了一下。他相當艱難地說:“任何地方,你們知道,都有一些傳說,一些根本沒法追尋到來源的傳說,在當地流傳的傳說。千佛峽的水月觀音,也有着某些奇怪的故事,這是我們在研究的時候從當地的居民口裡瞭解到的。”

“什麼傳說?”丹朱問。杜潤秋突然有點想笑,忍不住插嘴說:“別告訴我那水月觀音真的會從牆上下來哦!”

楊翰眼色複雜地瞅了他一眼。“當地人傳說,水月觀音淨瓶裡的柳枝完全枯黃的時候,就是觀音需要供奉的時候。”

“供奉?香花寶燭?”杜潤秋這次真的笑出聲來了,“那沒問題,走走走,我們馬上去買柱高香燒給她,那是不是柳枝就會變回綠的了?我靠,這些菩薩還真世俗,估計買上十柱高香一百朵玫瑰淨瓶裡的柳枝都會開花了!”

“她要的供奉不是香花寶燭。”楊翰的聲音變得低沉,“她要的是血,人血!”

這話不亞於一個驚雷,炸得杜潤秋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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