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章 中毒

可是中午時分的紅珠嶺,完全讓人跟夜裡聯繫不起來。夜裡的紅珠嶺,除了那幾幢樓,周圍都是一片死寂的黑,就連紅珠湖都是一種近於墨黑的墨綠。那片茂密得沒邊的樹林,在風裡舞動的影子就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而正午的時候,陽光燦爛得出奇,不管是灑在樹葉上還是灑在湖面上,都濺出一點一點的金色,像是一朵朵極小極小的花。

跟那位譚副局長談完話後,杜潤秋也回去睡了。他睡醒之後,也沒什麼事幹,只能在湖邊百無聊賴地轉圈圈,腦子裡還在想着昨晚的事。忽然,他看到一個白色的纖細的影子在樹林裡一閃而過。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杜欣!

杜潤秋絕對是行動快過思想的人,腦子還沒來得及轉,嘴裡已經嚷開了:“杜欣!杜欣!哎——等等我!”

他一溜煙地跑了過去,一直跑到了樹林裡。他奔得太快,忽然間發現杜欣白皙秀麗的臉就近在咫尺,杜潤秋“呀”地一聲大叫,趕忙抓住一棵樹想煞住腳,“砰”地一聲,鼻子撞到了樹幹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杜潤秋揉着鼻子回過頭,居然看見杜欣捂着嘴在笑。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笑的時候還有幾分少女的天真,眼睛彎彎的像是月牙一樣。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的臉上,美麗而閃爍,像金色的雨點。杜潤秋看得有些傻眼,忽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該死!”

杜欣楞了一下,本能地收住了笑。“怎麼?”

杜潤秋嘿嘿地笑。“我是罵我自己呢,怎麼就那麼傻?什麼不好去撞,我偏偏要去撞樹?”

杜欣似乎並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杜潤秋咳了一聲,說:“你到這裡來散步?這裡好,空氣新鮮,在這裡住的話人都會多活幾年的……”

杜欣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去。杜潤秋下意識地在她的胸前瞟了一眼,他的心又跳了一下。

杜欣並沒有戴她那枚幾乎是不離身的紫水晶胸針。

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他並沒有把那枚胸針交給譚棟。他知道樑喜也肯定沒有提到這件事,因爲樑喜也去錄過口供了,但是警方並沒有再找杜潤秋問話,也就是說,樑喜也隱瞞了紫水晶胸針的事。

樑喜又是出於一種怎樣的心態呢?

杜潤秋有些茫然地向遠處的幾座山峰望了一眼。即使是在這樣的大晴天,這紅珠嶺仍然是雲霧瀰漫,尤其是中間的那座赤紅的山巒,就像是被白色的錦緞重重包裹着一樣。雲海本來就是E山的幾大奇觀之一,人站在這樣的雲霧裡,感覺真的是很奇怪,很奇怪。

杜潤秋覺得自己真的是被裹進了一團霧氣裡。自從到了紅珠嶺,不,自從在報恩寺門口遇到曉霜和丹朱,他就有了這種感覺。

忽然,他聽到一陣沙沙的聲音,擡起頭一看,一個小孩子很慢很慢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還提着一個很大的籃子。杜潤秋再仔細一看,不禁想笑,哪來的什麼小孩子,明明是個很老很老的老婆婆,她本來就很矮,加上又很嚴重地佝僂着身子,這樹林裡光線很暗,遠遠地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在用一種很彆扭的姿勢走路一樣。

那個老婆婆一面走,一面在地上找着什麼。偶爾拔起了一點東西,就小心翼翼地放進籃子裡,然後又繼續慢慢地走,慢慢地找,整個人都快弓到了地上。

“老婆婆,你在找什麼?”杜潤秋是見人就要搭訕的,八十歲的老婆婆也不例外。那個老婆婆慢吞吞地揚起臉,看了他一眼。她這時候對着光,杜潤秋看清了她的臉,嚇了一跳,這老婆婆比他想象的還要老,八十歲總有了,一臉的皺紋都擠得看不清楚五官了,那張臉也小得出奇,老得像是整個人都縮水了似的。

“哎?你說什麼?”老婆婆大概是耳聾,聽不見。杜潤秋走到她旁邊,對着她的耳朵大聲說:“我是問,您在找什麼!”

老婆婆很得意地把籃子舉起來,給他看。“青槓菌啦!”

青槓菌杜潤秋倒是知道的,這是一種長在高山或者高原的野菌,用來燉湯或者燒肉,那味道是鮮美得不得了的,根本就不需要放一點點味精。一般人買回去的青槓菌都是曬乾了的,但是最鮮美的青槓菌就是在下雨後長出來的時候摘下來,馬上做菜纔好。他朝老婆婆的籃子裡看了看,已經有半籃子了。

“哎,老婆婆,我買你的好不好?”杜潤秋想,一會拿回去,給廚房讓加加工,晚上還能開個小竈呢。他拿出錢包,塞了幾張鈔票給老婆婆,老婆婆樂得嘴都笑歪了,連同籃子都一起塞給他了。

“拿去!拿去!”

杜潤秋高高興興地接了過來,轉過頭,對站在一旁的杜欣說:“一會一起吃飯怎麼樣?這可是這裡的山珍,跟平時外面賣的曬乾了的絕對不可同日而語啊……”

杜欣還沒說話,那個老婆婆自從杜欣走過來後,一直在眯縫着眼睛盯着她看。這時候,老婆婆發出了一聲非常尖銳的叫聲,這樣的叫聲出自這樣一個八十來歲的老人之口,嚇得杜潤秋連籃子都落在了地上。

老婆婆瞪着杜欣,雖然她的臉上皺紋縱橫,眼睛也渾濁不清,但杜潤秋仍然看得出來,她的表情是無法形容的恐懼,像是看到了什麼毒蛇猛獸一樣。不,就算是一頭老虎在她面前,也不應該是這個表情。如果面對一頭餓虎,人會露出無比的恐懼,但不會這種恐懼而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是你,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回來了!你回來了!是你,我認得是你,是你回來了!你回來了……”老婆婆尖叫着,她的聲音是顫巍巍的,抖動着,尖銳地刺着杜潤秋的耳膜。杜潤秋驚愕地看着老婆婆,又轉過頭看杜欣。杜欣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很平靜地凝視着那個老婆婆。

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看着那老婆婆。就那樣,非常寧靜地看着她。

杜潤秋的心裡,驟然升起了一股寒意。他彎下腰,試圖去安撫那個老婆婆。“您怎麼了?您在說什麼?誰回來了?您認得誰?……”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老婆婆似乎聽不進任何話,只是一直叫着,叫得杜潤秋的耳膜都快破了。杜潤秋擡起頭,想跟杜欣說話,他擡頭的時候,正好看見杜欣的脣角,浮現出了一絲非常奇怪的微笑。但是這絲微笑一閃即逝,杜潤秋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那個微笑,杜潤秋不知道怎麼來形容。杜欣好像覺得有什麼東西很好笑,不由自主地在笑,但這笑裡更多的卻是悲涼和自嘲。

杜潤秋實在不明白她微笑裡面的含義,只是呆呆地瞪着她看。

杜欣回視着他,好像杜潤秋的臉上有朵花似的,看得很認真。她看了好一陣,仍然沒有說話,只是返過身向樹林外走去。杜潤秋猶豫了一會,也只得跟在她後面。

他也受不了那個老婆婆的尖叫。他也沒辦法從老婆婆的口裡挖出點什麼來。

但是,一向健談無比的他,居然也沒有興致再跟杜欣搭話。

一走出樹林,他就呆了一下。湖邊的一張木頭的長椅上,坐着兩個女孩,居然是丹朱和曉霜。

杜欣也不理會杜潤秋,向前走去了。杜潤秋在長椅的角落坐了下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是誰在叫?”曉霜問。

杜潤秋把剛纔的事講了一遍。丹朱聽得很專注,眉尖也蹙了起來。“你是說,那個老婆婆本來很正常,只是看到杜欣的時候,才失常的?”

“是啊,我真是不明白。”杜潤秋說,“杜欣是第一次到這裡來,那個老婆婆很顯然是本地人,怎麼可能認得她?一定是看錯人了。”

“就算是認得,也不至於這麼歇斯底里吧。”丹朱若有所思地說。“你說,她一直叫的是‘你回來了’,是嗎?”

“是啊,把我耳膜都快震破了,沒想到這個八十歲的老婆婆中氣還挺足的。”杜潤秋拍着自己的耳朵說。

“不是她中氣足。”丹朱說,“只不過是一個人恐懼到了極點的時候,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

“恐懼?……”杜潤秋重複了一遍。

“是啊。”丹朱說,她忽然笑了,“她說錯了,你們都沒發現嗎?”

曉霜和杜潤秋都楞了。曉霜問:“說錯了什麼?我不明白。”

丹朱伸出一隻手,用手指在空氣裡寫着什麼。看她筆畫,好像是在寫字。“還不明白啊,別的人都是說——帶我回去,回去,就是回原來的地方去。那個地方,可絕對不是紅珠嶺啊。可是,這個老婆婆說,卻是回來——回紅珠嶺!反了,說反了,明白了嗎?”

正午的日頭下,杜潤秋也覺得從頭到腳都在發冷。“……你的意思是說,這個老婆婆說的話,跟昨天晚上……還有上次那個女導遊死的事有關係?跟……跟杜欣也有關係?杜欣從來沒來過這裡,怎麼會跟她有關係?”

丹朱又笑了。“那我可要先問問你,秋哥,昨天晚上,你去她房間,做了些什麼?”

杜潤秋也笑。“那做的可就多了,我不告訴你。”他拎起了那籃菌子,說,“我去廚房,把這些菌子燒出來,晚上一起吃。”

杜潤秋把一大盆熱氣直冒的菌子燒肉放在了茶几上。菌子貌不驚人,棕黑色的,但鮮香得出奇。他又把一摞碗和筷子放在一旁,笑嘻嘻地說:“來來來,嚐嚐當地的土特產,在別的地方可是吃不到新鮮的喲。”

曉霜原本對於杜潤秋又跑到樹林去把從籃子裡掉了一地的青槓菌撿回來的舉動十分嗤之以鼻,但是聞到香味,也忍不住開始咽口水。杜潤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菌子,塞進嘴裡,嚼得嘖嘖有聲。

“好吃,真好吃。曉霜,丹朱,你們都來嚐嚐呀,我給大廚塞了小費才讓他給我專門燒了一鍋呢。樣子看起來不好看,但真的好吃呀!”

曉霜也夾了一塊放進嘴裡,很小心地嚐了嚐。但是很快她也發現這東西確實是出乎意料地鮮美,一邊吃,一邊叫丹朱:“快吃,真的很好吃!我還沒吃過這麼鮮的菌子呢,平時吃的都不如這個!”

“我有點不舒服呢,也許是感冒了。”丹朱不太感興趣地說,“我聞到油味就想吐,你們吃吧。”

杜潤秋惋惜地嘆了一口長氣。“你可真沒口福。”

他跟曉霜兩個人像是搶一樣地把那盆菌子燒肉給吃了個七七八八,兩人都吃得滿嘴是油,儀態盡失,丹朱坐在沙發上,看着兩個人只是笑。杜潤秋抹了一把油膩膩的嘴,他嘴裡還滿滿地塞着不少菌子,含糊不清地說:“有什麼好笑的,美食當前,不吃纔是傻子呢!我以爲只有杜欣一個是傻子,沒想到還不止一個!”

丹朱本來在笑,聽到這話,臉色明顯地變了一下。“杜欣?你也把這菌子燒肉給杜欣吃了?”

“是啊。”杜潤秋一面用紙巾抹嘴,一面說,“聽樑喜說她沒有下來吃飯,我就盛了一碗給她送去了,結果怎麼勸她都不吃,又原封不動地讓我端走啦。正好碰上樑喜,我就給樑喜了。”

曉霜遺憾地望着快空了的盆子,杜潤秋拍了拍吃得圓滾滾的肚子,說:“還看,吃光了還看。不能再吃啦,再吃就會鬧肚子了!”

忽然,杜潤秋聽到從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像是有一羣人在那裡大聲嚷嚷什麼似的。杜潤秋走到窗前往下看,見到是一輛旅遊車停在樓前,十來個一看就是遊客的男男女女站在那裡,正在大叫大鬧。杜潤秋依稀聽到幾句,什麼“我們不住這裡”,“我們絕對不要住這裡”,“換地方一定要換”什麼的。

曉霜也湊過來看。“是不是他們知道這裡死人了,所以不願意住?”

“死人的是元帥樓,又不是這裡。”自從元帥樓的事發生之後,他們都搬到了距元帥樓最近的將軍樓。杜潤秋又說,“而且,他們怎麼會知道死人了?他們可是外地來的遊客,消息哪有這麼快?沒一家媒體來採訪,肯定是因爲現在正是旅遊旺季,怕影響了E山的生意。”

他向門口走去。“我下去看看。”

杜潤秋走到一樓門口,就聽得更清楚了。那羣遊客果然是堅決不肯住這裡的,他們中間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正在指手畫腳地說話,說得唾沫飛濺。“我們是絕對不會住在這裡的!這裡髒!”

帶隊的女導遊是個身材苗條的女孩子,曬得黝黑。紫色的大蛤蟆鏡,染成紫紅色的蓬鬆的頭髮,厚厚的幾乎蓋到眼睛的劉海,畫得粉嘟嘟的嘴脣,緊身裹胸配熱褲,外面罩了件滿是骷髏頭的黑外套,脖子耳朵手腕腳踝上誇張閃亮的首飾叮叮噹噹響個不停,揹着個挎到腰上的大揹包,絕對非主流的打扮。杜潤秋看了她半天,硬是沒看出她的本來面目。她的嗓門又大,聲音又尖,“哎呀呀,大爺大媽祖宗們,這裡最好的酒店就在紅珠嶺了。你們要再挑,可就沒挑的啦!就看在我一個小妹妹在這裡等了你們一天,等着接你們的份上,你們就將就將就吧!”

“不是這回事!”老頭身邊一個五十幾歲的大媽一揮手,說,“不是被子髒!小姑娘,不懂事,跟你說也說不明白!反正,我們不住這裡,絕對不會住這裡!”

杜潤秋心裡動了一下,他走上前,笑嘻嘻地說:“伯伯,阿姨,你們是不是覺得這裡有髒東西?”他拉長了聲音,說,“是——那種髒東西?”

老頭吃了一驚,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杜潤秋很篤定地朝他眨了兩下眼睛,老頭把他拖到了一邊,用壓得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你見到了?”

“呃……也算是吧,我不敢確定。”杜潤秋也壓低了聲音說,本來嘛,確實也不確定,他看到的那幾個玻璃上的字,算不算是“見到”?

老頭成竹在胸地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突然大聲地說:“我們就住這裡!”

旁邊那非主流打扮的女導遊正鬆了一口氣,那老頭又加上了一句:“我們就在一樓的廳裡打地鋪!”

杜潤秋差點沒跌倒,女導遊的嘴也張成了“O”型。杜潤秋看着老頭領導下的一羣人都一副理所當然完全沒有異議的樣子,過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爲什麼?”

老頭盯了他一眼,鏗鏘有力地拋出了兩個字:“作法!”

杜潤秋真想就此暈倒了事。

這一晚上,紅珠嶺酒店的將軍樓可真是熱鬧了。這羣人連地鋪都省了,就在一樓的大廳裡席地而坐,一個個盤着腿拿着念珠在那裡嘰嘰咕咕。那老頭燒了一堆黃符,又點了三炷香,喃喃自語地也不知道在念些什麼。

“喂,趕快把你們的雞給藏起來!”杜潤秋小聲地對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大廚說,大廚莫名其妙地說,“雞?爲什麼要把雞藏起來?那幾只公雞,明天要殺掉燒菜的啊!”

“就是因爲明天要殺掉做菜,我才叫你把你的雞藏起來啊,不然我們明天吃什麼?”杜潤秋聲音壓得更低,“我看他們接下來肯定要去找只公雞來殺了,然後把血灑在這座樓周圍……”

大廚有點傻呆呆地問:“這是幹什麼?”

“這還用問,作法除妖啊!”杜潤秋說,“你看小說裡面的情節,凡是要作法降妖,不都是要先殺只白公雞的嗎?”

大廚無言以對,轉身就走。杜潤秋對着他的背影大聲嚷道:“喂,記得藏起來啊,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啊!”

他也覺得有些累了,正打算上樓去休息,這時候,非主流女導遊走了過來,對着他笑。聞到她身上灑得濃濃的香水味,杜潤秋頓時精神百倍,哪裡還有半分累的感覺,馬上陽光燦爛地笑了起來。“你好,你好!”

女孩子衝他一笑,壓低了聲音說:“我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麼神奇的客人呢!”

杜潤秋問:“你叫什麼名字?”

“英虹。”女孩子說,“你呢?”

“杜潤秋。”杜潤秋立即報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壓低了聲音說,“你這批客人是哪裡來的啊?這麼迷信!”

英虹說了個地名,杜潤秋“啊”了一聲。他原本就覺得那個老頭和老太的那口地方口音特濃的普通話很耳熟,這時候纔想起來,樑喜帶的那一羣大媽,口音跟英虹的這批遊客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他也只跟樑喜的客人遇上過一兩次——除了杜欣。但杜欣的普通話非常標準,是可以直接上電臺做節目的那種標準,完全聽不出任何的口音。

杜潤秋的心裡涌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毛毛的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這隻能算是一個巧合,但是,這巧合卻讓他相當不安,卻找不到不安的來源。那個地方在沿海一帶,還是屬於家族聚居的農村,雖然富得流油,可也確實比較迷信。事實上,在很多鄉下,某些迷信的舉動還是很興盛的。杜潤秋就親眼在E山附近的一個村子裡看到過一個據說是被“上了身”的小孩,在一個當地所謂的“神婆”作法後,就從瘋瘋癲癲的狀態恢復了正常。

“作法”的第一步驟就是殺一隻公雞。

杜潤秋看了一眼將軍樓的廳堂。十幾個人席地盤腿而坐,個個閉目合掌,唸唸有詞。爲首的老頭面前,還點了三炷香,香已經燒了一半了,燒掉的黃符滿天亂舞。看着看着,杜潤秋忽然覺得自己的肚子開始痛,而且痛得很厲害。

英虹也發現他臉色不好,問道:“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杜潤秋一向是不願在漂亮女孩子面前丟面子的,難道能說自己是吃菌子吃多了,把肚子給吃壞了?他暗暗地捏着拳頭堅持着,勉強地笑着說,“沒什麼,沒什麼。”

英虹疑惑地看着他,說:“我看你臉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杜潤秋的肚子越來越痛,痛得他連腰都彎了下來,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往下滴。英虹看到他這樣子,也嚇着了,連忙去扶他,問:“怎麼了?怎麼了?”

這時候,只見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上響了起來,丹朱一臉驚慌地跑了下來。她只穿着睡裙,頭髮散亂地披在背後,臉色蒼白。她一眼看到杜潤秋的樣子,立即奔了過來,說:“你是不是也肚子痛?”

杜潤秋已經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勉強地點了一下頭。丹朱聲音微微有點發抖,說:“一定是晚上吃的那菌子!曉霜也是肚子痛,痛得在牀上滾!我本來以爲是她胃病犯了,沒想到……這裡有醫生嗎?”

“沒……沒有。”英虹說,“這裡沒醫生。我們……我們可以叫救護車,半個小時就能到!”

她拿出手機叫了救護車,丹朱等她打完了電話,就急急地說:“你照顧下他,我要上去照顧我的朋友。救護車一來,請你馬上讓他們上來啊!”

英虹點了點頭。“沒問題,你放心好了。”

她扶着杜潤秋,就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杜潤秋臉色灰白,小腹裡像是有千萬根針在刺一樣,無力地靠在樹幹上,人都快蜷縮成了一隻蝦子。英虹顯然也沒多少應付突發事件的經驗,蹲在他身旁又是焦急,又是無助。

丹朱已經又奔上了樓。她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廳里正在“作法”的那些老頭老太。她跑得很快,純白的裙子飛舞得像只白色的蝴蝶。

好在不出半小時,救護車就尖叫着開來了。兩個醫生把已經在痙攣的杜潤秋擡上了車,立即給他吸氧,輸液。另外兩個跑上了樓,把已經昏迷過去的曉霜也擡了下來。曉霜的臉色更是嚇人,完全是死灰一樣的顏色,鼻孔裡只有輕微的呼吸了。

醫生安慰杜潤秋:“沒事,沒事,我們治療吃毒菌子很有心得的,這裡的人吃毒菌子中毒的事常常有,我們有特效的方法,你絕對不會有事的,別說話,別說話!”

聽到這話,杜潤秋心裡一鬆,兩眼一翻,徹底地昏迷了過去。

“遲小姐,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丹朱疲憊地擡起了頭。她也跟着救護車到了醫院,一直守在曉霜牀邊,幾乎一宵沒睡,兩眼下都是黑圈,頭髮也亂糟糟的沒梳理。譚棟把一杯熱咖啡推給她,丹朱感激地笑了一下,端起來喝了兩口。

“好吧,我們到外面去,不要吵醒曉霜了。”

她隨着譚棟走到了過道,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捧着那個咖啡杯,似乎想把自己的手焐暖似的。譚棟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注視着她,問道:“那菌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潤秋怎麼樣了?”丹朱反問。

“他沒事。”譚棟回答,“跟林小姐一樣,洗過胃了,現在正在輸液。”

“那就好。”丹朱扶着額頭,嘆了一口氣。“都是他搞出來的,說這菌子特別鮮美,拿到廚房去叫做的。唉……真是沒事找事。”

譚棟繼續注視着她。“遲小姐,你沒有吃?”

“我感冒了,聞到油味就想吐,所以一口都沒吃。”丹朱皺着眉頭說,“他們兩個吃得太厲害了,把那麼大一盆都給吃光了。曉霜發作的時候,我還以爲是她吃得太多,胃病又犯了,根本沒想到這麼嚴重。”

“你什麼時候想到是菌子的問題的,遲小姐?”

丹朱說:“我一直沒有想到是菌子的問題,我只以爲是曉霜胃病又犯了。我跑下樓找人幫忙,看到杜潤秋的情形跟曉霜一模一樣,我纔想到。”她又嘆了一口氣,“都怪他,他信誓旦旦地跟我們說這是什麼青槓菌,是當地的山珍,美味得不得了,說得天花亂墜的,我們壓根就沒想到他對菌子的品種也是一知半解的……”

譚棟一時間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着措詞。過了一會,他慢慢地說道:“有一件事,遲小姐,我想你應該知道。”

丹朱揚起了眉頭。“什麼事?”

“杜潤秋並沒有錯,你們吃的菌子,確實是青槓菌。”

丹朱楞了一會。“那麼說,青槓菌本來就是有毒的了?杜潤秋又胡說了,說什麼青槓菌是山珍,其實它是毒菌子?”

“不。”譚棟一字一頓地說,“杜潤秋沒有胡說,青槓菌確實是這裡的特產,是一種非常美味的山珍。它沒有毒,絕對沒有毒。”

丹朱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在這些青槓菌裡面混着毒菌子?這些菌子都是從一個老婆婆那裡買來的……”

譚棟打斷了她。“是的,這個我們已經瞭解過了。杜潤秋在把菌子拿到廚房要他們加工的時候,對大廚說了這菌子的來歷。但是這位大廚是當地人,他非常確定,他洗乾淨切碎扔進鍋的菌子,都是青槓菌,絕對沒有毒菌子。”

丹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的眼神非常警覺。“什麼意思?”

譚棟臉上又浮現出了那溫文爾雅的笑容,但他注視丹朱的眼神,卻是像刀子一樣鋒利。“意思就是說,杜潤秋拿到廚房的菌子,都是沒有毒的。但是你們吃下菌子的時候,已經混雜了毒菌子。”

丹朱重新又坐了回去。她的黑髮半披下來,擋住了她的臉。她沉默着,很久都沒有說一個字。

“遲小姐,對此你有什麼想法可供我們參考嗎?”

丹朱慢慢擡起了頭。她的臉色蒼白而疲憊,但眼神卻是警惕的。“你在懷疑我?我是因爲感冒了纔不想吃那盆油膩膩的菌子,我已經說過了。我還在酒店的超市裡買過感冒藥,那裡的收銀小姐也許記得我……哦,那也沒用,你完全可以說,我是爲了在菌子裡面下毒在作僞裝,是嗎,譚副局長?”

譚棟楞住了。這個看起來文靜秀氣的女孩子,說話卻比刀子還快。丹朱冷冷地說:“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懷疑我,難道就因爲我沒有跟他們一起吃?你是覺得我太聰明瞭,還是太愚蠢了?我如果要下毒,也應該跟他們一起吃一點,而不是一點都不吃。或者,你認爲我是在反其道而行之?”

她字字尖銳,譚棟感覺有點招架不住。丹朱又說:“你剛纔說,杜潤秋和曉霜兩個人吃菌子的時候,菌子已經有毒了。沒錯,在那個時間段裡,我確實是有機會。不過,我的動機呢?你已經找到了嗎?”

譚棟有點勉強地笑了笑。“遲小姐,你想太多了。我只不過問了一句,你就一股腦兒地說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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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你在懷疑我,從你的眼神我就看得出來。”丹朱淡淡地說,“你不是要我提供我的想法供你們參考嗎?我已經提供了,談話可以結束了吧?我要進去照顧曉霜了。”

譚棟無言以對,丹朱站了起來,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她又回過了頭。“我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你不認爲這是一起意外?就算不是意外,是刻意的投毒,你又憑什麼懷疑我?我有什麼把柄被你抓住了嗎?”

譚棟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奇怪的、莫測高深的神色。他緊閉着嘴,這時候的他,活像一個牡蠣,撬都撬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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