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上司的“誠意”,一然心動了。
銷售部的工作很累很難熬,可是每天都會有新鮮的事,會有強烈的成就感,這是過去的工作裡完全無法體會的。她並不是一個特別有職業追求的人,也習慣了安穩平常的生活,但往往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拋開習慣會發現,人生裡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樂趣。
而陸一然,還很年輕呢。
“hr讓我下午給答覆,給我些時間考慮一下。”一然說。
白紀川答應了,看似誠懇卻分明夾帶私貨地說:“如果不是像恆遠這樣的大項目,不會要求你天天加班,你可以準時上下班,不會耽誤你和男朋友約會。”
一然含笑看着他,她很自然地認爲白紀川是知道自己已婚而故意諷刺她,也帶着諷刺的語調說:“我早就不需要和男朋友約會了。”
可是,這在白紀川聽來,就變成了她已經和男朋友“分手”。
到午休時間,一然不想再多廢話,拿起包撂下白紀川就走了。
離開公司,在外面找了家餐廳坐下,一然有些生氣又有些發懵,從幾周前的那天早上起,她的命運輪盤就好像開始了另一種旋轉姿勢。一切都在發生着改變,每一次都讓她觸不及防,但冷靜下來想想,不就是換換工作嘛,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面前的意麪都冷掉了,她更加沒胃口,拿出手機給蔣誠打電話,想問問老公的建議,可是那邊一直都無人接聽,恐怕是早上的會持續到現在還沒結束,這是他們常有的事。
“老公,你餓不餓啊?”一然自言自語着,擔心着丈夫的胃,一面又給清歌打了電話。
清歌聽完,高興地說:“幹嘛不答應,跟着張悅有什麼前途,張悅是註定坐不到總監的位置,那你也就別想升職,一輩子做個小主管有意思嗎,還要天天看她臉色。你去銷售部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白紀川的年假那麼多,之後三天兩頭不在公司,你忙歸忙,可不用看人臉色多好?”
“是哦,我在銷售部,除了白紀川那個神經病沒事刁難我,其他人都客客氣氣。”一然嘀咕着,“在下面的時候,張悅來大姨媽我們都要跟着小心翼翼。”
“對吧。”清歌說,“我是你我就答應,在下面也就那樣了,上去學學本事不是挺好的。”
一然想了想說:“可我之後打算要孩子……”
但話說出口就後悔了,果然被清歌在電話那頭生氣地教訓:“女人生了孩子,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了嗎?你是打算生了孩子就全職?那以後買衣服鞋子都要問你老公伸手要錢,就你家那婆婆,你活得下去?難道你要像你的初中同學那樣,生了孩子就變成黃臉婆?我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你面前,還不夠勵志的嗎,我一個人生一個人養都沒問題,你一大家子圍着轉,生個孩子是有多難?”
一然被訓得啞口無言,清歌最後在電話裡命令她:“吃了飯就去跟hr說,說你決定留下。”
“早知道不問你了,母老虎。”一然對着電話兇了一句,但兇完立刻就心虛的掛了。可是清歌卻發了條消息來說:乖乖的,你答應了,我給你買愛馬仕的圍巾。
一然哭笑不得,回覆過去:我是這種人嗎……那這個禮拜就帶我去買嗎?
清歌看到消息,就知道一然是答應了,吃完最後一口飯,打算去泡杯咖啡,手機又響了。
看到是保姆阿姨的電話,清歌心裡一緊張,電話接通後,所幸不是歡歡出了什麼事,阿姨在那邊小心翼翼地說:“小薛,實在不好意思,家裡人說我這樣做太辛苦了,我不是要你給我漲工資,你不要誤會哦。是說心裡話,你總是怎麼晚回來,我回家就更晚,然後第二天一早就要來,我年紀大了,一兩天還好,天天這樣實在吃不消。真的不好意思,如果我不能每天七點鐘準時下班,我就不能再做下了去。”
“阿姨對不起,是我不好。”清歌連聲抱歉,新來的阿姨手腳麻利性格又好,她真是喜歡得不得了,結果一放心,加班就沒底了,果然出問題了吧。
她緊張地說:“阿姨,你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給你個滿意的安排,你千萬不要不做了,拜託你了。”
阿姨很溫柔地答應了:“那好,兩天後你重新安排下,小薛啊,不好意思。”
掛掉電話,剛纔對着一然的氣勢完全消失了,其實清歌再明白不過了,一個人生一個人養怎麼可能沒問題,她多希望有老公有長輩能搭把手,但是……
看了眼時間,快一點了,紐約那邊就是半夜,最新一條消息是早晨發過來的,老公說他們實驗室裡今天年末聚餐,照片上,他手裡抓着一隻碩大的龍蝦,笑得很燦爛。
可是笑容再燦爛,也只是冷冰冰的手機屏幕,薛清歌經常覺得,自己好像是嫁給了手機。
然而,當初是她支持小天去美國,是她希望小天和自己都能自由地追求理想的職業生涯,要不是意外懷孕,他們現在可能還只是情侶關係,又或者……已經分手了。
清歌有很多後悔的事,唯一不後悔的,是生下了歡歡,女兒不是她的全部,但她願意爲女兒付出一切。
“還是請住家吧。”清歌自言自語,翻出了家政公司的電話。
這天下午,陸一然再次去了hr,白紀川在辦公室等着她回來,竟然少有的忐忑不安,看到一然回來時,心都懸了起來,但臉上還是要強壯鎮定,一臉“冷漠”地看着一然進門給他答覆。
“我答應留下了,不過要談薪資。”一然進門後,平靜地說,“hr那邊不太肯鬆口的樣子,希望白總能幫我干預一下。既然我已經把話說出口了,就算不留在銷售部,我也沒法兒回下面去,薪資談不攏的話就只能離開公司。”
白紀川立刻拿起電話,頓了頓,不得不問一然:“hr內線多少?”
一個小時後,一然來到37層,但不是去hr,而是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幾個之前要好的同事聚過來問長問短,一然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起來,笑盈盈地說:“你們約個時間,我請客吃飯。”
有人羨慕一然:“你就好了,再也不用看張悅的臉色,她最近好像在和老公吵架,脾氣壞得不得了。”
一然笑着:“你們小心點嘛。”
她心情很好,自己也說不上來爲什麼,大概是加薪了吧,又或者,是安定了而且真的不怕再看人臉色。事實上銷售部的活兒雖然苦點,可男同事跟她沒什麼利益衝突,不管他們之間是否有競爭,自己是事外之人。可是在原先的位置,女人們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下不知道多少勾心鬥角的事,而她不得不被捲入其中。
“我走啦。”一然和原先的同事揮手再見,雖然只是差一個樓層,可是……站在電梯裡,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笑得陽光燦爛,回想幾個禮拜前上樓時的忐忑不安,對比現在的心情,彷彿又找回了剛畢業工作那會兒的熱情和興奮,她竟然開始期待下一個大項目的到來,上癮了那種達成後的成就感。
辦公室裡,白紀川看見一然滿身陽光地捧着箱子走進來,之後瘦瘦的身影在稀疏的枝葉間晃動,即便看不清楚,他也盯着看了很久,忽然心裡一個激靈,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這個人的?
顫動的心緩緩冷靜,這麼多年了,他的生活裡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從來也沒“停下來”看過身邊的人,可是現在,時不時就會把目光停在陸一然的身上。見不到她的時候會惦記,看到電話和短信就會特別高興,用一然的電話搜了好幾次她的微信,但一然好像屏蔽了電話搜索,他連個頭像都看不到。
現在他想知道一然私下的事,但最初是他嘴硬,還諷刺人家,有什麼事需要私下聯繫。
正後悔時,看見一然蹲了下來,在研究那幾顆就快禿光的樹,白紀川一下子就笑了,而一然也看見了,那怨懟的小眼神那麼可愛,白紀川起身走了出去。
一然尷尬地撿着落葉,看到白紀川出來後不走了,她擡起頭:“白總,有事嗎?”
白紀川說:“讓後勤的人來搬走吧,這幾棵樹養不活了。”
一然驚訝地看着他,而她心虛,至少在她把樹挪到這裡來之前,人家枝繁葉盛的,怎麼挪過來不到幾個禮拜就活不了呢。
“我每天都澆水……”一然很沒底氣地說,“是不是挪回去,重新曬太陽會好些。”
“是你挪過來的?”白紀川故意問。
一然保持緘默。
白紀川踢了踢花盆說:“在這裡不方便,你要是高興的話,可以跟後勤部的同事去,讓他們把泥土翻出來給你看,這種花盆下面肯定塞了塑料泡沫不透氣,樹也好花也好,根就會爛在裡面,活不長的。”
簡直不可思議,一然不信:“怎麼可能呢?”
白紀川不屑地笑:“養不活你們纔會去買新的,不然賣花草的人喝西北風嗎?”
一然半信半疑:“你怎麼知道的?”
白紀川彎腰撿起樹葉:“以前我也以爲是我養死了一棵發財樹,覺得自己發不了財。”
一然沒忍住,笑了出來,連忙捂住嘴。
白紀川看着她:“彼此彼此。”
明天有更新,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