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三夫人見樑敬賢態度堅決的和大房劃清界限,一時間喜憂參半———她喜的是她雖從不防着樑敬賢和生母來往,但樑敬賢卻如她所料的那般、果然越來越痛恨生母,認誰出面勸說他都不願意和生母親近;
愁的是如果樑敬賢不願意出面,那這件事還真有可能辦不成,畢竟她和樑大夫人這些年來一直面和心不合,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樑大夫人未必肯輕易答應幫忙。
樑三夫人思來想去後,最終決定採用迂迴路線———樑敬賢不肯去,那她就讓顧箏這個新媳婦兒出面去求樑大夫人,這和樑敬賢去其實是一個效果。
打定主意後梁三夫人很快就使人把顧箏請了過來,照例笑眯眯的對她問寒問暖,說了一大堆客套話後方才進入正題:“三郎媳婦兒,三郎的身世你應該知曉吧?我是指他和大房之間的關係?”
顧箏輕輕的點了點頭,道:“進門前已聽家裡長輩提過。”
“那就好,那我就不和兜圈子了,既然你曉得你大伯父、大伯母纔是三郎的生身父母,那於情於理你都該單獨去給他們二老問安,再給他們二老敬一杯媳婦兒茶,算是替三郎盡孝。”
雖然樑三夫人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的,但顧箏卻覺得有些奇怪和不解———按理說樑敬賢過繼給三房後,那他就是三房一脈的子嗣、和大房沒任何干繫了,原則上是不必再把生父母當成父母來孝順了,否則輩分、稱呼等豈不是亂了套?
且就算是她這個新媳婦兒通情達理、乖巧孝順,私底下要去給樑大老爺夫婦敬媳婦兒茶,那也該由樑敬賢領着她去啊,怎麼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啊!且樑敬賢似乎和生身父母的關係不大好,沒理由會讓她特意去給他們敬茶啊……
顧箏心思輾轉過後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但面上卻擺出身爲兒媳婦兒該有的態度、規規矩矩的答道:“母親的吩咐我記下了。”
顧箏只說記下又沒說一定照辦,但樑三夫人卻誤以爲她一點即通、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因此她並未出言多說、只一臉讚許的稱讚了顧箏一句:“你真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你大伯母知道你這片孝心後一定會感到十分欣慰,覺得三郎沒娶錯人。”
樑三夫人說着笑着攜了顧箏的手,不緊不慢的把葉七雄的事全盤托出:“你遠房表舅父正好有一事求我們幫忙……你給你大伯母敬完茶後便尋個機會把這事兒同她說上一說,求她幫着和你大伯父說說,讓你大伯父出面……”
顧箏低眉順眼的應了幾句,轉身一回到屋裡便揪着樑敬賢問道:“你母親讓我偷偷的去給你大伯母敬杯媳婦兒茶,這是你的意思?”
“這不是我的意思。”樑敬賢一雙劍眉下意識的皺成一團,沉默了片刻都沒下文,既沒果斷的讓顧箏別去、也沒爽快的讓顧箏去。
顧箏無法解讀他這個表情蘊涵的意思,只能不負責任的把這個問題丟給樑敬賢:“反正我把話帶到了,你想讓我去我就去,你不想我就當忘了此事。”
樑敬賢內心雖然痛恨拋棄他的生母,但潛意識裡卻還是希望生母能夠喝到顧箏敬的媳婦兒茶,因此他沉默許久後竟只說了句“隨你意”,到底還是沒出言阻止顧箏做這些越了規矩的事,顯然心裡是贊成並帶着幾分期望。
樑敬賢這句“隨你意”可把顧箏給難住了,只見顧箏湊到樑敬賢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半響,見他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絲毫不泄露內心的真實想法,不由悶悶不樂的抗議道:“喂!那是你親孃又不是我親孃,怎麼就隨我意了?”
樑敬賢依舊面無表情:“你想去便去,不想去就別去。”
顧箏歪着頭打量了樑敬賢半響,最終像是讀懂他內心所想般,竟把樑敬賢不肯說出來的決定輕飄飄的說了出來:“那我就去大伯母那兒走一趟好了,反正我先前也沒拒絕你母親,就當我答應了。”
顧箏的決定讓樑敬賢眼角微微一亮,但面上他卻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顧箏見了越發肯定樑敬賢內心深處其實還挺在乎樑大夫人的,第二天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帶着勺兒去了大房一家住的碧梧院,去了才知道樑二夫人也正好在樑大夫人屋裡。
樑二夫人一見顧箏身後的勺兒端着的盤子上放着一盞茶,立時便明白顧箏此番前來的意思,語氣誇張的搶在顧箏前頭開口:“喲!三郎媳婦兒這是來給大嫂你敬媳婦兒茶呢!真真是個懂事知禮的好孩子,曉得你纔是三郎最親的人!”
樑大夫人卻沒有因爲樑二夫人的話而高興,反而微微皺眉、面色凝重的訓了樑二夫人一句:“二弟妹你說的是什麼胡話?什麼叫我纔是三郎最親的人?三郎最親的人是三弟和三弟妹,你休得在三郎媳婦兒面前胡言亂語!”
樑大夫人訓完樑二夫人方纔擡眼掃了顧箏一眼,笑容和藹的說道:“三郎媳婦兒你別聽你二伯母胡說!來,別隻顧着站着,快坐。”
樑敬賢的身世大家夥兒全都心知肚明,顧箏也向來都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因此樑二夫人那番話反倒替她把來意點了出來,讓她大大方方的接過勺兒手裡的茶,往前一步奉到樑大夫人面前:“我今兒是專程來給大伯母再敬一回茶的……大伯母請用茶。”
顧箏的爽快和直接讓樑大夫人一愣,似是對顧箏的舉動感到十分意外,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明知故問道:“三郎媳婦兒你這是爲何?無端端的爲何單獨給我這個大伯母再敬一次茶?”
樑二夫人不知道乃是樑三夫人讓顧箏來的,自是巴不得樑大夫人接下顧箏這杯茶,來日她才能到樑三夫人跟前去笑話她媳婦兒和她不是一條心的!
因此樑大夫人明知故問的話才說出口,樑二夫人就搶在顧箏前頭接話:“哎喲!大嫂你就別在晚輩面前拿喬端架子了!三郎媳婦兒爲何特意單獨再敬你這杯茶,我們大家夥兒可都是心知肚明,你就別揣着明白裝糊塗了,趕緊接了茶就是!這麼好的媳婦兒不要可就太可惜嘍!”
樑二夫人既然把顧箏該說的話都說了,顧箏自然也就不必多說了,只笑笑的補了句:“二伯母說的極是,我爲何來大伯母跟前敬這盞茶,我想我不必多說大伯母也知曉……總之這茶我是敬了,接不接就看大伯母您了。”
樑大夫人聞言饒有興趣的看了顧箏半響,最終一言不發的緩緩伸手接過顧箏奉上的茶盞,只是她纔剛剛接過茶盞就一個“不小心”、手一抖把茶盞給打翻了!陶瓷碰地後發出的清脆聲響略顯刺耳,讓在場幾人一時無語、只面面相覷,更是讓樑二夫人臉上的神色瞬間幾多變幻、十分精彩……
而顧箏則從這個小小的意外看出樑大夫人對樑敬賢的態度———很顯然樑大夫人真的把樑敬賢當成了外人,所以纔不接她特意敬的這杯茶。
這時樑二夫人已經從先前那小小的意外中回過神來,大聲嚷嚷道:“哎喲!大嫂你怎麼這般不小心?這是三郎媳婦兒特意敬你的茶啊,怎麼就這樣打翻了?你不會是真的不把三郎當自個兒兒子了,所以纔不接三郎媳婦兒這杯茶吧?”
樑大夫人一臉正色的看着樑二夫人,語氣不悅的訓道:“二弟妹,這杯茶乃是意外打翻,你豈能說是我故意爲之?你這不是讓晚輩誤以爲我是個喜歡刁難人的長輩嗎?還有,三郎本就是三弟妹的兒子,與我何干?你切莫再將他和我扯到一塊兒,免得惹三弟妹不快!”
樑大夫人藉着訓斥樑二夫人挑明態度後,方纔轉頭看向顧箏、若無其事的說道:“茶盞既不慎打翻了,那便算了,來日多的是機會讓你敬我茶,今兒這杯茶我不喝也沒什麼。”
既然樑大夫人擺明了不認她這個兒媳婦兒,顧箏自是不會自討沒趣,笑笑的應下後便不再提敬茶一事,也十分識趣的沒把樑三夫人囑咐她的事說出來,因爲顧箏覺得樑大夫人十有八九會找些說辭推脫,不大可能會爽快的答應幫忙。
隨後顧箏只在碧梧再呆了一小會兒便起身告辭,而她一從碧梧院回到自個兒和樑敬賢住的秋霜苑,樑敬賢就主動出現在顧箏面前,雖沒開口詢問結果如何、但他眉宇間那絲關切的神色出賣了他的真實心情———他顯然很想知道顧箏去見樑大夫人的結果。
顧箏雖不忍見樑敬賢傷心,但她也不希望他一直自作多情、對樑大夫人保留最後一絲希望,因此她最終選擇把事實原原本本的告訴樑敬賢:“我去了、茶也敬了,但她沒接我敬的那杯茶———茶盞被她‘不小心’打翻了,所以我這杯茶算是沒敬成。”
顧箏的話讓樑敬賢一張臉立時沉了下來,雙手氣得下意識的緊握成拳,片刻之後他的臉上逐漸變得一片冷漠,語氣更是冷若冰霜:“很好,既然如此,以後你也不必當她是……”樑敬賢始終沒把“母親”二字說出口,頓了頓後只改口說道:“總之你以後也不必對她另眼相待,也不必刻意去接近討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