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製糖說起來倒也不難,我們村裡的鄉親因自家地裡大多種着甘蔗,無論自家有沒有糖寮、糖坊,十有八九都曉得製糖的土法子……”
張大虎先簡單的介紹了下當地製糖的狀況,才轉而向顧箏介紹起製糖的簡單步驟:“每年深秋至第二年春末是榨蔗製糖的最好季節,像我們家這樣的土糖寮大多是用牛拉動大石輪來榨取蔗汁,蔗汁榨出來後再倒到牛耳鍋裡熬成糖漿,最後烘乾製成一塊塊小磚頭般的赤糖條。”
說話間顧箏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張家的土糖寮外,顧箏親臨現場後才發現原來張大虎口中的小糖寮,光是佔地足足有六、七畝,整片糖寮搭建得倒是有些簡陋———糖寮以大杉木爲架、竹篙爲樑構成,遮蓋上以稻草織成的氈片,大致分位主寮、牛寮、和磙埸三大部分。
主寮是煮糖的場所,約長五十米、寬三十米,大致分成前後兩部分:前寮叫“絞廳”,面積寬敞,成八卦形,中間安置碾蔗取汁的石滾;後寮呈長方形,叫做“做糖場”,築有用來熬汁的鍋爐,以及用來清濾和成糖的各種工具。
糖寮除了主體建築外,周圍還有一個剝蔗場和一個燃料貯存場。
顧箏仔細的打量那一大片糖寮後,忍不住問道:“大虎哥,你家糖寮少說也佔了七、八畝地,這些地用來建糖寮豈不是很浪費?”
“這你就不懂了,”張大虎摸着頭“嘿嘿”的憨笑了兩聲,以行家的語氣介紹道:“榨蔗季節過後,我們家的糖寮就會全都拆除,再把這片地犁翻整平,仍舊在上頭種上各種農作物,不會白白將地浪費!”
顧箏聽了方纔釋懷:“原來如此。”
隨後幾人很快就進了糖寮,爲了節約時間、儘快的提煉出白砂糖,顧箏直截了當的對張大虎說道:“我那個法子在熬汁之前的步驟、和你先說的步驟大抵相同,我們直接拿榨好的蔗汁來試着煉製白砂糖,這樣能省下不少功夫!”
張大虎聽了很快就給顧箏拎來一桶甘蔗汁,顧箏一面讓他們把甘蔗汁倒進牛耳鍋裡熬,一面把事先準備好的工具取了出來,一等甘蔗汁熬至一定的濃度、就飛快的將它們倒入瓦溜(漏斗形陶器)中,再從上淋入黃泥漿,打算藉助黃泥漿的吸附特性、脫色製取土白砂糖。
這個黃泥提煉法也叫滴漏法,因步驟簡單且沒有技術性難題,顧箏第一次試驗就成功的提煉出白砂糖來,讓顧風等人見了直呼神奇:“真是太神奇了!把黃泥漿倒到熬好的甘蔗汁裡,非但不會把甘蔗汁攪和髒了,還能把甘蔗汁裡的雜色慮去……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一定難以置信!”
顧箏也沒料到自己一次就能成功,欣喜之餘不由連連催促張大虎:“大虎哥,既成了那你趕緊再多提幾桶甘蔗汁過來,我們趁熱打鐵的多煉製一些白砂糖,看能不能煉製出更精純的白砂糖來!”
張大虎自是不會吝嗇,當下就一口氣提了好幾桶甘蔗汁到後寮,顧箏幾人按照先前的方法再次進行提煉……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這次提煉出來的白砂糖明顯比上一次要精純不少,幾人再接再厲、很快就提煉出足夠的白砂糖,送回岑家解了燃眉之急!
有了白砂糖入藥,太夫人的病情很快就有了好轉,漸漸的便能下牀走動了……精神好了不少的太夫人從顧箏嘴裡得知那穆薩維爾見死不救、不肯賣糖一事後,頓覺十分氣不過:“我早就曉得回回人一貫都十分小氣記仇,可卻沒料到那穆薩維爾竟如此鐵石心腸,明知你父親買白砂糖是爲了入藥醫治我,他竟依舊無動於衷、見死不救!”
顧箏對穆薩維爾這個人也是十分不待見:“是啊,若是穆薩維爾肯賣糖給父親,父親也不用親自往京城跑一趟了……”
太夫人聞言沉思了片刻後對顧箏說道:“彎彎,扶祖母到書房去,”說完一面把手搭在顧箏的胳膊上,一面對丫鬟紫蘇吩咐道:“幫我鋪紙研磨,我要給老爺寫封信。”
太夫人無端端的突然說要寫信,讓顧箏滿心不解:“祖母,您身體都還沒大好呢,得好好的歇着纔是!什麼信這般着急?不能等過段時日您身子大好了再寫嗎?”
“不行,我得趕在你父親折回桐州前讓人把信送到他手裡,”太夫人一面由顧箏扶着坐到了書房長案前的太師椅桑,一面慢慢的解釋道:“我想寫信告訴你的父親,讓他把穆薩維爾不肯賣糖一事如實稟告皇上,讓皇上知曉就算我們乃是世家貴族,想要用糖也十分艱難、得看回回人的臉色,頗爲不便甚至還會耽誤病情……”
顧箏以爲太夫人是想請皇上責罰穆薩維爾,不由有些擔心:“祖母是想請皇上責罰穆薩維爾嗎?這樣會不會不好?萬一皇上覺得穆薩維爾做的沒錯、反倒怪罪於我們,那該如何是好?”
太夫人先提了筆放到硯池裡蘸飽墨汁,方纔佯裝不悅的嗔了顧箏一句:“莫非在你心裡,祖母就個小氣記仇、喜歡告狀之人?”
顧箏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那祖母是想……?”
“我們桐州本就盛產甘蔗,如今你又誤打誤撞的掌握了煉製白砂糖的方法,”太夫人說着頓了頓,面色一肅、一臉自豪的說出自己的打算:“既然你有這樣的本事,桐州又具備得天獨厚的條件,那我們完全可以開設一家屬於我們岑家的砂糖局,從此不必再低聲下氣的向回回人求糖!”
對於煉製出白砂糖一事,顧箏對外只說曾經碰巧在雜書上看過類似、模模糊糊的方法,後來因着急醫治好太夫人的病,纔會誤打誤撞的把這個方法試驗成功了……所以太夫人只當這是顧箏的福氣和本事,並未對深究顧箏到底是從哪裡看到煉製白砂糖的方法。
不過太夫人臉上那自豪的神色還是讓顧箏十分汗顏,有些心虛的岔開話題、難以置信的確認道:“開設一家屬於我們岑家的砂糖局?”
“沒錯,我之所以急着給你父親寫信,便是要讓他奏請皇上、求皇上恩准在桐州開設一間砂糖局,全權交給我們岑家打理,”太夫人說着目光灼灼的看向顧箏,語氣裡有着一絲與有榮焉:“彎彎,祖母打算把開設的砂糖局落到你名下,我相信由你來打理新設的砂糖局,我們桐州的砂糖局一定不會比潞州那間由穆薩維爾打理的砂糖局差勁!”
顧箏先前只一心想着煉製出白砂糖來治好太夫人的病,壓根就沒往其他方面想過,如今一經太夫人提點、顧箏頓時茅塞頓開,意識到若是真能求得朝廷准許岑家開設砂糖局,那這還真是一條發財致富的好路子!
先前顧箏已經從岑老爺那裡瞭解到,所謂的砂糖局名義上雖然是由朝廷設立,實際上卻等於是掌握了煉製白砂糖技術的回回人開的商鋪。回回人只需要按時繳納貢品和稅銀,除此之外掙的銀錢都屬於他們個人所有。
且他們對販糖有着完完全全的自主權利,這點其實和朝廷下放官鹽經營權有着異曲同工之妙———朝廷不允許個人販賣私鹽獲利,但只要你按規定繳納鹽稅,那麼你就擁有販鹽的權利,除去鹽稅外的收益也歸個人所有、朝廷不會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