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商勿起得很早，六點不到就爬了起來，他坐在牀上，被褥滑到了腿上。商勿扭頭望向窗外，外頭的天還沒亮，工地裡的噪音還沒響起，整個城市都還未醒過來。
商勿坐在昏暗的光線中一動不動，寒冷像細密的針一樣鑽進他的睡衣裡，南方城市沒有暖氣，室內溫度有時能低到零度以下，商勿打開燈，呼出的白色熱氣在臥室內彌散開。
“小勿？”隔壁的中年女人推開房門，“今天怎麼起這麼早？學校不是已經放假了嗎？”
“媽，我說過了，今天出期末成績啊，我要去學校的。”
“哦，哦哦哦。”女人連忙點頭，“我去給你做早飯，我去給你做早飯……小勿你再多睡幾分鐘，今天天氣冷，記得多穿點衣服。”
女人轉身給他做飯去了，反手帶上了房門。商勿脫下睡衣，把毛衣套上，然後從牀上翻身下來，穿上拖鞋。
商勿拉開臥室的門，光線頓時明亮起來，客廳裡瀰漫着淡淡的粥香，電飯煲放在桌上插着電，沸騰的水蒸氣從鍋蓋的邊緣溢出來。商勿從桌上拿起水杯和牙刷，走進衛生間。
“小勿？你不多睡一下嗎？”女人在廚房裡的熱氣中忙碌，扭頭問。
“不睡了。”商勿對着鏡子，湊在水槽邊上，滿口的牙膏沫，“待會兒還得去學校。”
商勿洗漱完畢，早餐剛好端上了桌。
“期末考試的成績今天出來嗎？”母親坐在一邊，看着商勿吃飯，但自己卻不動筷子，“上午幾點去學校？”
“上午八點到學校，拿試卷和成績。”商勿喝了一大口粥，又啃了一口包子，“所有的成績今天都會出來。”
“小勿考得怎麼樣？”母親笑着問，“還是十九名嗎？”
商勿翻了翻白眼，自己這個“商十九”的外號老媽也是清楚的，她時不時就提起來取笑自己，但老媽倒是從未敦促過自己提高分數和名次，可能在她的眼中，自己這個全年級第十九名的成績就已經很令人滿意了。
當媽的大概都這樣，兒子無論做什麼都是了不起的。
當爹的纔會整天板着臉，到處找兒子的問題。
但商勿的家裡缺少那個當爹的人。
商勿長這麼大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從他記事起，自己就和媽媽在一起生活了，在商勿的記憶中，娘倆的生活很艱難，媽媽總是帶着他搬家，以前最拮据的時候，媽媽一個人打三份工，生活仍然經常要靠親戚們的接濟，商勿上不起幼兒園，老媽就自己拿書教，兩個人住的地方比別人家的衛生間大不了多少。
現在的日子好過了不少，商勿在濂溪一中上學幾乎不花什麼錢，學校的補助解決了大部分問題。
“這次不是第十九名了。”商勿說，“我複習了很長時間。”
“那就十八名？”
“我有那麼差嗎？”
“十七名？”
“我說我能考到全年級第一你信不信？”商勿有點無奈。
“信，當然信。”母親微笑，“小勿考第幾名我都信。”
商勿把碗裡的大米粥喝乾淨，三口兩口吃完了包子，把碗一推，“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學校了。”
女人把書包拎了過來，讓商勿背上，又拿了一條圍巾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天氣預報說今天氣溫又要下降，衣服要穿得多一點，不要着涼了。”
商勿點點頭，在門口玄關換鞋。
“路上走慢點，過馬路的時候注意車子。”
“嗯嗯，我知道了。”
“哎小勿，還有一條秋褲你要不要換上啊？”
“不啦不啦，我走了！”商勿推開門，一溜煙就跑遠了。
女人追了兩步出來，“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跑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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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的成績終於公佈了，濂溪一中每逢大考，都會把全校考生的分數做成一張大榜貼出來，每個人每門科目分別多少分在全年級排名第幾，清清楚楚，這張榜單貼在教學樓進門的門廳裡，能貼滿一整面幾十米長的外牆，大紅的底色，金色的數字，分外氣派。
學渣找自己，從後往前找，學霸找自己，從前往後找。
當然，也不排除某些學渣爲了裝逼，故意從第一張榜單開始找。
比如說孫一普。
孫一普這個時候就站在第一張名單之前，搖頭嘆氣，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考砸啦，考砸了……怎麼才六百一十分？”
此言一出，周圍的學生們都嚇了一跳，六百一十分？這次考試還能考到六百多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變態？小女生們悄悄觀察孫一普，投來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幾分欽佩，孫一普原本平凡的相貌上加了一層學霸光環，望過去竟然也耐看不少。
男生們則詫異又震驚，我靠……這個人竟然考到了六百一十分？看他相貌平平，毫不起眼，沒想到竟然是個全年級前二十的超級大佬！
孫一普察覺到了周圍人的態度變化，稍稍聽起胸膛，很有些得意。
“這不可能啊，我考後估分明明估到了六百五十分，怎麼才六百一十分？”孫一普接着說，一副懊惱至極的語氣，“我還以爲這次能考進前十呢……真是失敗。”
孫一普雞賊得很，他看準了周圍沒有同班同學，也沒有認識自己的人，所以沒人知道他是在瞎吹牛，在陌生人面前好好地裝了一把大神，他終於也體驗了一把那些學霸裝逼的感受……男生們在下意識地遠離自己，而女生在無意識地靠近自己。
真爽。
他終於體會到了那些踏出考場大門就說自己考砸了的學霸是什麼感受了。
“罷了，罷了，下次再好好複習一下吧，爭取下次再挑戰一下全年級前十。”孫一普接着說，“雖然說這次考試試卷不算太難……”
忽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孫一普扭頭，看到肩膀後頭湊上來一張大笑臉，頓時就嚇了一跳。
孫毅這貨不知什麼時候擠了進來，站在了他的身後。
孫毅是個大嗓門。
“孫一普！總算找到你啦！你站在這兒幹啥呢？你的名字在最後一張單子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