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爾？”唐縱擡起頭，“哪個阿貝爾？”
“嗯……數學家阿貝爾。”川小北抱着懷裡的書，坐在唐縱的對面，“尼爾斯·阿貝爾。”
“哦，你是說這個啊。”唐縱合上桌面上的《數學史》，點了點頭，“你爲什麼忽然對他產生了興趣？”
“張老師叫我多看一點數學書啊，於是就看到了這個名字。”川小北晃了晃手中的書，“尼爾斯·阿貝爾，他究竟是什麼人？”
“嗯……”唐縱沉吟片刻，笑了笑，“怎麼跟你說才合適呢，尼爾斯·亨裡克·阿貝爾，一個高貴的靈魂，一個偉大的人格，十九世紀世界上最重要的數學家之一。”
川小北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然後呢？”
“你很想知道這個人的故事？”唐縱問。
男孩點點頭。
“好吧，我就給你講講……阿貝爾。”
川小北興致勃勃地點頭。
“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到1802年的8月5日，在北歐挪威的某個小村莊裡，有一個嬰兒呱呱墜地了，他的父母給他取名爲尼爾斯·亨裡克·阿貝爾。”唐縱緩緩地講述，“這是一個非常貧困的國家，是一個非常貧困的家庭，這一家人一共有七個孩子，生活異常困難，飢寒交迫……誰都無法預料，在這樣一個家庭中，日後會走出這世界上最偉大的數學家。”
“小阿貝爾自小就表現出了極高的數學天賦，但由於客觀條件的限制，直到1815年，也就是他十三歲那年，小阿貝爾才得以進入學校讀書。”唐縱接着說，“在這所學校裡，他遇到了自己的伯樂，這個人對阿貝爾之後的人生髮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是誰？”
“阿貝兒的數學老師，霍爾姆伯。”唐縱回答，“數學老師霍爾姆伯發現了阿貝爾的天賦，非常賞識他的才華，但霍爾姆伯的教育方法在其他人看來是相當離經叛道的——他讓阿貝爾丟掉手中課本，直接閱讀那些大師們的著作，比如說牛頓，高斯，歐拉還有拉格朗日。”
川小北一怔，“還能這樣？”
唐縱笑了笑。
“對於其他人而言，這麼做肯定不行，但阿貝爾是個天才，大師們的作品，不僅沒有難住他，反而開闊了他的視野，提升了他思考問題的層次高度。”唐縱說，“十六歲的時候，阿貝爾已經讀完了大數學家高斯的《算術研究》。閱讀大師的著作，相當於與那些大師進行思想上的交流，在這段時間內，阿貝爾沉浸於這種交流中，思想與思想的碰撞迸濺出靈感的火花，他很快就擁有了大師們的眼界。”
“但好景不長，到了1820年，也就是阿貝爾十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去世了。”唐縱嘆了口氣，“養家餬口的重任一下子就落在阿貝爾身上，他不得不出去賺錢養家，眼看着學業就要就此荒廢了……”
“荒廢了？”川小北有點着急，“怎麼能荒廢呢？這也太可惜了！”
“但現實永遠都要比理想更殘酷啊，你應該比其他人都更能理解生活的艱難。”唐縱指了指川小北，“就算是天才，也是要吃飯的吧？”
川小北沉默下來，確實……生活不僅有崇高的理想，還有雞毛蒜皮柴米油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不必着急，如果他的學業真的就此荒廢了，那麼也不可能會有後來的偉大數學家阿貝爾了。”唐縱笑笑，“這個時候，有人出手挽救了阿貝爾……這個人就是前面提到的數學老師，霍爾姆伯。”
“霍爾姆伯認爲阿貝爾日後註定會大有作爲，所以他決定資助阿貝爾完成學業。”唐縱慢慢說，“靠着這筆錢，阿貝爾來到了奧斯陸，進入奧斯陸大學學習，但很快……他的導師和同學們都意識到，這個人太厲害了。”
“太……太厲害了？”
“是的，阿貝爾的數學水平早就超越了挪威這個落後的國家，他只有去其他國家才能施展出自己的才華。”唐縱點點頭，“所以他的教授們試圖說服學校當局，讓他們專門撥一筆款項下來，讓阿貝爾前往其他歐洲國家進行遊學。”
川小北咋舌。
“在等待官方撥款的這段時間裡，阿貝爾開始研究一元五次方程的一般求解問題。”
“一元五次方程的求解？”川小北有點疑惑，作爲一個初中生，這個名詞對他而言非常陌生。
“你學過方程吧？”唐縱問。
“學過。”
“那你知道什麼叫一元二次方程吧？”唐縱接着問。
“只有一個未知數，包含二次冪項的方程？”川小北說，“我在書上看到過。”
“沒錯，一元二次方程是有一般解法的……也就是所謂的‘公式法’求方程解，無論是什麼樣的二次方程，通過這個求根公式，都能證明其有沒有實數根，並求出這個實根，這就叫一般解法，你後面會學。”
“我在書上看到過。”川小北點了點頭。
“那麼阿貝爾研究的這個問題，就是想找到五次方程的一般解法，他想知道，是否存在這樣的公式，可以像解二次方程那樣，直接解出五次方程呢？”唐縱解釋，“一元四次方程的解法問題，在十五世紀已經由意大利人解決了，但在接下來的幾百年裡，始終都沒有一個人能解決五次方程的問題。”
“幾百年裡都沒有一個人？”
“因爲這個問題很難。”唐縱說，“但是在1824年，阿貝爾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發表了論文《一元五次方程沒有代數一般解》，證明了這個公式並不存在。”
“喔……”川小北驚歎。
“但是呢……挪威是個學術水準非常落後的地方，沒人能知道他所做研究的價值，所以阿貝爾就把他的論文印刷成冊，寄給歐洲其他的大數學家們，他所寄的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人是他最重視的，阿貝爾非常希望這個人能看自己的論文一眼。”
“誰？”
“高斯。”唐縱回答，“大名鼎鼎的數學王子，高斯。”
“那麼高斯看了他的論文嗎？”
唐縱後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嘆了口氣。
“沒有。”
“爲什麼？爲什麼不看？”川小北有點氣憤。
唐縱苦笑一聲，“因爲阿貝爾太窮了，你見過那些大學中的數學專業的學術論文沒有？都是幾十頁乃至上百頁的厚度，印刷論文也是要錢的，阿貝爾付不起這麼多錢，爲了節約成本，他不得不拼命濃縮自己的文章，到最後，他濃縮到了一個什麼程度呢？”
唐縱比了個手勢。
“六頁。”唐縱說，“他寄出去的論文只有六頁。”
川小北瞠目結舌。
他從來沒想過，這世上竟然有人付不起印刷費。
“高斯收到論文之後，一看只有六頁，認爲阿貝爾是個騙子。”唐縱說，“一個世界性的大難題，你用六頁紙就解決了？你哄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