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安全考慮,學校沒同意兩人留宿在教室裡的要求,商勿和白淺川只好乖乖回家。
白淺川揹着書包,站在路燈下等車。一輛漆黑的奔馳S600無聲地滑出黑暗,明亮的車頭大燈亮起,它滑行至白淺川面前停下,車門洞開。
白淺川稍稍低頭。
身着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坐在內側的座椅上,他沒有扭頭看白淺川,眼睛盯着手裡的手機屏幕,一言不發,中年人伸手隨意地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示意白淺川坐進來,奔馳S600的後排座位寬大,這個空出來的位置顯然是留給白淺川的。
白淺川坐進車廂,拉上車門,淡淡地打了個招呼,“爸爸。”
中年人目光留在手機屏幕上,沉悶地“嗯”了一聲。
然後白淺川又朝前座的司機打了個招呼,“張叔晚上好。”
司機擡眼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笑着問:“小川今天放學這麼晚嗎?”
“有些事耽擱了。”白淺川把書包脫下來,放在前座椅背的置物板上,“所以麻煩就爸爸來接我了。”
轎車啓動了,沉重寬大的奔馳轉向駛入車道,匯入來往的車流內,白淺川筆直地坐在真皮椅子上,雙手搭在大腿上,車窗外的路燈燈光一盞一盞地從他的臉上飛速掠過,最終變成一道連綿的光流。
車廂內一片寂靜,無人說話,奔馳S級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連外頭的噪音也聽不見,原本司機老張放着音樂,現在連音樂也停了。轎車行駛得非常平穩,奔馳S600兩百萬的高價就花在了它超乎尋常的減震和懸掛上,動起來沒有絲毫顛簸,對於坐在其中的人而言,自己不像是在行駛的車上,反倒是像坐在一間靜止的房間裡。
但白淺川覺得這個房間太小太擠,再豪華的內飾都沒法改變這個事實。
座椅已經加熱了,車廂內的空調溫度很高,白淺川身上套着厚厚的羽絨服,細密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沁出來。
中年人熄滅手機,把手機放進手邊的置物框內。
“今天在學校裡情況怎麼樣?”
“還好。”
“你的老師和同學們呢?”
“還好。”
“上課和考試怎麼樣?”
“還好。”白淺川的回答一如既往。
中年人不再問什麼,白淺川也不說話,氣氛又陷入沉寂。
眼看着這對父子倆無話可說,氛圍愈發尷尬,司機老張連忙出來打圓場,“老闆啊,小川成績這麼優秀,在學校裡能有什麼事?無論哪個老師對他不都是誇讚有加嘛,同學們和小川相處得也很好,對不對啊?”
白淺川仍舊沉默,他坐得筆直,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
中年人扭頭望着另一邊的窗外,不言不語,老張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埋頭只管開車,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問題,自己每次摻和一腳試圖挽回局面,都落了個費力不討好的結果。
學校裡很少有人清楚白淺川的家世,後者在校內時並不張揚炫富,濂溪一中很有一些富二代,一身的豪華名牌,帶着名錶,出手闊綽,進出來去都是瑪莎拉蒂勞斯萊斯,但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白淺川。白淺川從來都只作爲學神的形象出現在大衆眼前,他平時只穿校服,不帶首飾和手錶,沒有任何奢侈品,上學放學都是出租車和公交,家長會都沒人蔘加,看上去就像是個勤奮刻苦,父母雙忙的普通中產階級家庭子女。
學生們都震驚於白淺川的天才和智商,對他的家庭和背景沒有多想,白淺川也從提及過自己的父母,更未邀請過任何人去他的家,作爲零班第一,白淺川與周圍所有的人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距離,乍看之下白淺川似乎是個平易近人的人,但如果你想再進一步,就會發現自己與他之間實際上隔着一層玻璃。
白淺川與周圍的同學之間都隔着一堵看不見的牆,他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家庭背景。
這個看上去家世普通的男生,實際上出身於濂溪市乃至於整個江東省最富有的家庭。
此時此刻,坐在白淺川身邊的這個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父親,白國英,江東省礦業巨頭,全國五百強企業,五陵銅業集團的董事長。
白國英早年經營煤礦起家,當過小煤廠的廠長,上世紀九十年代,他臨危受命接掌瀕臨破產的五陵銅業集團,憑着超人的商業頭腦,在二十年內把公司一手壯大,如今的江東省五陵銅業集團早已躋身全國五百強,是一家涵蓋礦產,金融,冶金,製造業的龐大商業帝國,總產值超過兩百億人民幣,每年納稅都超過兩個億。
董事長白國英同樣身價水漲船高,如今早已是濂溪市首富。
白淺川就是他的兒子。
如果白淺川在校內公開身份,恐怕會引起轟動。
白國英沉默了很長時間,找了一個話題打破沉寂,“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想到哪兒去玩?”
白淺川沒有搭理他。
白國英只好拉來老張當救兵,“老張你覺得寒假去哪裡比較好?澳大利亞?美國?還是歐洲?”
“要我看啊,我覺得歐洲不錯嘞,風景好。”老張說,“澳大利亞風景也好啊,還是看小川想去哪兒吧。”
“我哪兒都不想去。”白淺川冷冷地打斷兩人。
“那……那就留在國內吧。”老張悻悻地說。
轎車緩緩駛入城北的“南湖一號”,這是濂溪市的別墅區,建立在臨湖的半山腰上,盤山公路直繞上山頂,能住在這裡的都是家財萬貫的有錢人,白國英在這裡有一棟獨棟別墅,當初花了兩千萬買下來的,白淺川平時就住在這裡。
南湖一號別墅區距離濂溪一中路程不近,白淺川寧願每天早半個小時起牀,倒三趟公交上學,都不想讓父親來接送。
轎車在別墅門前停下來,終於到家了,白國英想替兒子拿書包,但白淺川自己已經把書包拿走了。
他下車關上車門,轉身朝司機老張致謝,“張叔,今天麻煩你了,我先回去了,再見。”
“小川再見。”老張微笑着擺了擺手,坐在車裡,靠着方向盤望着男生的背影。
白國英下車跟在兒子的身後,父子倆一前一後,白國英的年紀大了,跟不上兒子的速度,背影已經顯出老態,但白淺川拎着書包自顧自地走在前頭,一直到進門,都從未看過身後的父親一眼。
多好的孩子啊……老張嘆了口氣,但爲什麼就是跟老闆合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