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母親暫理宮務吧！”
林時生的話音剛落，只停了一瞬，林致之便開口道。
林嘉若背對着他，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聽到他清朗從容的語聲，循着着語聲，她也能清晰地描繪出他此刻眸光雅緻、神色溫潤的模樣。
眼前的父親似乎有些意外，母親卻明顯意動。
“後宮中還都是蕭氏宮眷，須得有身份足夠的人來處理，三叔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母親定能不負所望！”
林時生看着他，沒有說話。
林致之不爲所動地繼續說道：“除了我母親，還可令阿蘭、阿荃入宮協助一二，至於這紫宸殿，便由徐娘子做主；如今前朝未穩，三叔力有不及，阿若又正傷着，後宮可不能出紕漏！”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但還有說得更明白的人。
“你要是讓裴瑾瑜來處理宮務，我現在就帶阿若回杏兒衚衕！”徐窈寧威脅道。
林時生心中暗歎，無奈道：“那就勞煩大嫂了！”
安排好了內宮事宜，擡頭看了看刻漏，他也該走了，畢竟前朝還有許多事要安排。
不捨地摸了摸女兒的臉，道：“阿若且好好養着，到時候可要看着爹爹登基；今日朝議，將登基之日定在了下月初一——”
話沒說完，就被徐窈寧瞪了一眼，不悅道：“你又同她說這些做什麼？不教她好好休息，還拿這些煩神的事叨擾她！”
林時生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道：“這怎麼是叨擾？這皇位，都是阿若助我奪下的，怎麼能不回稟一下？是不是，朕的秦國公主？”
他眼裡的喜悅和榮光瞬間感染了她，林嘉若燦然一笑，點了點頭，大聲道：“是的，本宮的父皇！”
林時生大笑起身，只覺得心中暢快之極，連步子都邁得比平常輕快了許多。
剛剛繞到了屏風邊上，忽然停住了腳，回過頭，眉心一擰，望向林致之。
林嘉若心中“咯噔”了一下。
“致之隨我來！”林時生沉聲道。
“是！”依舊是溫文爾雅的嗓音。
他步履從容地走來，漸漸映入她的眼簾，隔了一段合情合禮的距離，衝她溫柔一笑，道：“阿若好好歇着，明日我再來看你！”
林嘉若點了點頭，情不自禁地說：“那你明天早點來……”
他笑了，眼裡彷彿泛着滿江春水。
第二天，他果然來得很早，林嘉若一睜眼就看到了他。
正一喜，忽又一慌，一開口竟是趕人：“出去出去！”
饒是林致之自負聰明，也被趕得莫名其妙。
直到宮女們進進出出忙碌了一會兒，才聽到林嘉若彆彆扭扭地喊道：“大哥哥，你進來吧！”
進了屏風後，他還沒看出什麼，倒是徐窈寧先笑起來了：“阿若果然是長大了，要面子了！”
林致之這才恍然大悟，搖頭失笑，誇讚道：“睡眼惺忪，也是很可愛的，不過梳洗過後，就是個美貌的小娘子了！”
林嘉若臉上一紅，忽然想起在冀州剛找到他時，他還沒認出自己，也是誇過自己貌美的……
那時候大哥哥把自己當陌生姑娘，態度就有些不正經，不像現在，正經得要死……不過大哥哥本來就是正經人……那他那時候怎麼就對自己不正經了呢……
心裡彷彿裝了一團細線，一時抽出了“正經”那一條，一時又丟開去找“不正經”那一條，找來找去，就亂成一堆，完全分不清了。
林致之在牀尾坐下，看着她小臉皺成一團，不由笑道：“阿若在想什麼呢？”
突然被喚醒，林嘉若茫然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兩頰一點一點地暈出了粉嫩的色澤。
林致之怔住了。
他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如果是別人露出這樣的少女情態，他自然心中有數，可這是阿若……
他忽覺心跳如雷，竟不能令自己冷靜下來，幾乎是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強迫自己轉開眼，不去看她。
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莫非我骨子裡真的是個禽獸？他第一次對自己生出了質疑。
“大哥哥！”林嘉若突然小聲地喊了他一聲。
林致之深吸一口氣，自覺神情恢復正常了才轉過頭，溫柔慈愛地看着她。
林嘉若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趁着娘剛剛離開，悄悄問道：“我爹昨夜喊你去做什麼？”
昨夜大哥哥被爹爹帶走之後，她擔心了大半夜。
或許之前因爲她受傷而無暇顧及，如今她醒了，爹爹也是時候發覺大哥哥出現得突然了。
原來是問這個。
林致之微微一笑，道：“三叔是問我那天夜裡爲何突然出現的事。”
林嘉若緊張地看着他。
林致之下意識地想伸手撫摸她，察覺到自己刻意拉開的距離之後，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那日，你聽說梔子被強徵入宮，便要回家找三叔幫忙救梔子，我不放心，就跟在你身後進了城，後來聽說你遇刺，也就顧不得隱藏身份了！”他含笑如常地說着自己的解釋。
林嘉若垂眸默了片刻，朝他伸出了手。
他猶豫着，終於還是起身向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纖柔的觸感傳來，有一種久旱逢甘霖般的喜悅和滿足。
“你留下了……怎麼辦？”她含含糊糊地問。
他卻明明白白地答：“我早有決斷，你既怕至親相爭，我便第一個不爭，至於你父母之間，我也自有主意——”他衝她柔柔一笑，“我不是說過嗎？一切有我！”
林嘉若拉着他的袖子，眼眶溼熱起來：“他們會讓你放下嗎？你是這樣的……豈能說不爭就不爭？”
林致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心中自有計較，固然是我背靠着他們，但是他們又何嘗不是依附於我？我是什麼身份出現，都是一樣的！”
“我留下，便是林致之，是你的大哥哥，是林家的嫡長孫，一樣可以做你的靠山；只要我在一日，便不會教你父母兵戎相見！”語聲低柔，卻別有鏗鏘。
林嘉若怔怔地看了他許久，忽然心中一疼：“你、你不覺得可惜嗎？”
他原本是蕭氏嫡系，他擁有江南三十萬精兵和世家大族的支持，他完全有能力一爭。
秀致的脣角彎起一個溫柔至極的弧度，溫醇的嗓音中隱隱掠起微妙的漣漪。
“那些……原本就不如阿若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