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張龍初的情緒有些失控,因爲工作關係,已經習慣看到不同受害人家屬的悲傷,也知道死者的身份其實早已被確定,認屍只是個程序的蒙黛兒當然知道自己這時該怎麼做。
朝丹佛說聲,“謝謝您的幫忙,丹佛先生,再見。”,她輕輕扶住張龍初的胳膊,就這樣直接將其帶出了辦公室。
二十分鐘後,女警官已把離開學校後,便表現的如同木偶似的張龍初,帶到了洛城西區警署的法醫間中。
將手術牀上週身被矇住的死屍,臉上的白布掀開,她輕聲問道:“張同學,請問他是你的父親,貝克.霍奇特先生嗎?”
望着在直直照射下來的手術燈下,那張顯得異常慘白、蒼老的熟悉面孔,張龍初定住的眼珠漸漸開始重新聚焦,十幾秒鐘之後,聲音乾澀的答道:“他是我的父親,警官。
我能問一下他是怎麼死的嗎?”
“對於死者的致死信息你當然有權利知道,但你確定想知道這件事嗎?”也許是因爲這次被害者的家屬年齡太小,令蒙黛兒動了惻隱之心,她輕聲反問道。
“也對,知道這種事情已經沒意義了不是嗎,死了就是死了…”張龍初想了想,輕聲說道。
見他情緒低沉的樣子,蒙黛兒勸慰道:“張同學,我的父親也已經過世了,所以很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
但無論如何我們的生活都將繼續,用樂觀、積極的心態看待人生纔是正確的態度,你還未滿十六歲,所以我們警方通知了‘兒童權利保障局’,那裡的工作人員會負責照顧你以後的生活…”
“住在孤兒院裡,然後等着被善心人收養嗎,我以前已經過夠這樣的日子了。”張龍初搖搖頭道。
聽到這種看似平淡,細細回想卻讓人心中一痛的話,蒙黛兒哽了一下,嘆息着說道:“你才15歲,還是個孩子,總需要成年人的幫助。
關於你父親的兇案,我們警方會盡全力偵辦,有可以公佈的結果時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我知道了,”張龍初點點頭道:“那如果沒有其它事的話,我想要離開了,蒙黛兒警官,我需要,需要回家休息一會。”
“要我送你回去嗎,張同學,也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有些驚訝於張龍初情緒恢復的速度,蒙黛兒想了想說道。
聽了這話,張龍初搖搖頭拒絕道:“謝謝,不用了,現在我只想一個人呆着。”,便轉身離開了停屍間。
走出警署大門,他隨便在街頭找了個長椅,也不知想些什麼的坐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便回到了橘子街的家中。
走進自己的房間,張龍初跪在地上啓開客廳靠窗的一塊舊地板,拿出一個罐頭盒來,打開之後取出了裡面捲成一團的厚厚一疊百元大鈔。
將錢放進衣兜,他來到一樓廚房,找到了一把一尺多長的厚被剁骨鋼刀。
回憶起這把刀還是自己剛被貝克夫婦收養時,因爲營養不良,老貝克特意買來給自己剁骨頭、肥雞,熬湯所用,張龍初忍不住緬懷的一笑。
之後揮舞幾下覺得十分稱手,他便把刀子用上衣遮着,別在了背後的腰帶上。悄然離家,回到了租住的短租公寓,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夜裡九點多鐘,看時間時,見電話上顯示已經有着幾十通號碼不同的未接來電,張龍初連點開都沒點開就直接關上手機。
出了房間,他在街頭漫步着回到橘子街,走到了肯尼開的那間小餐館中。
這次餐廳裡仍是空無一人。
張龍初走到吧檯前坐下,笑笑說道:“嗨,肯尼,晚上好。
老樣子,給我來一份燻肉香腸套餐,外加一碗番茄豌豆湯,麪包要全麥無糖口味的。”
本來在吧檯裡坐着發呆的肯尼聽到這話,身體一僵,隨後無聲的站起身打開了一旁的冰箱。
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張龍初沉默一會,輕聲說道:“你知道嗎肯尼叔叔,今天下午我上學時,有警察來找過我…”
“是嗎…”肯尼聲音細微且沙啞的答道。
“是啊,‘打擊有組織犯罪組’的一位女警官來找我認屍,不是兇殺組、重案組而是‘打擊有組織犯罪組’,你覺得這意味着什麼呢?”張龍初笑着又問道。
肯尼烹飪的動作一停,沉默了一會,低聲說道:“貝克希望你好好活着,就算是上了天堂,不,他這種人一定會和我一樣去下地獄,但即便這樣,他也一定會希望你好好活着。”
“哈哈…猜到一個在貧民窟聰明的活了60多年的老頭子,是爲了替自己出頭死掉之後,你覺得我還能好好活着嗎?”張龍初輕笑着問道。
“猜到你又能怎麼樣呢?”聽到這話,肯尼似乎也被撩撥起了怒吼,猛地轉身吼叫着反問道。
面對着老人逼人的氣勢,張龍初從衣兜裡摸出了所有的米鈔,丟在吧檯上,“你前幾天不是說有很多人希望那條瘋狗早早死掉嗎,聽語氣,其中也包括你吧。
我會讓你們如願的,只要給我一把槍,最好不是槍械超市裡的那些減低射程、威力的‘閹割貨’,而是經過改制的威力加強版,要能再來點炸彈,就更棒了。”
“你,你瘋了嗎?”萬沒想到張龍初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肯尼吃驚的張大嘴巴道。
“我的確是瘋了肯尼,因爲只有瘋子纔不會害怕瘋子不是嗎,”張龍初輕聲說着,從後腰將彆着的鋼刀摸了出來,“我現在瘋了,所以今天你或者是給我槍;
或者是用槍把我打死;
或者是被我用刀割斷脖子,搶走槍;
或者是我們同歸於盡,只有這四種結局,而選擇權在你。”
肯尼在橘子街這種混亂社區生活了幾十年,經歷過各種危險場面,但當他被張龍初那彷彿被抽空感情的目光注視時仍然感到不寒而慄,失聲驚呼道:“龍初,你真的,真的瘋了!
你,你知道自己再幹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幹,”張龍初點點頭道:“肯尼,看來雖然認識了五、六年的時間,但你對我的性格還是不瞭解啊,也對,在貝克死之前,我也沒想到自己有着這麼蠻橫的一面…”
聽到這番話,肯尼滿臉震驚的和張龍初對視了許久,表情慢慢恢復了平靜,開口說道:“好的,槍我會給你,明天,明天這個時候來見我。”
張龍初搖搖頭道:“明天,可不行。
你這樣的老狐狸一旦恢復了精明,隨時都會改變主意,再說報仇這種事最好就是出其不意,一旦拖久了就容易發生變故,所以我必須今天拿到槍。
別告訴我你在橘子街開餐館,手頭卻連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沒有。”
肯尼搖頭說道:“防身的武器我自然是有,但沒你剛纔要求的那種威力強大的貨色。”
“那就帶我去買,”張龍初早有預想的說道:“你交友那麼廣闊,到處販賣消息,不可能連哪有槍械黑市都不知道吧。”
“你不是剛纔還說我這樣的老狐狸,隨時都會改變注意嗎,現在怎麼能安心跟我去黑市交易了,不怕上當嗎?”肯尼語氣有些譏諷的說道。
“因爲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張龍初嘆了口氣,苦笑着說道:“我還不滿十八歲,在洛城沒辦法合法購槍,自己打聽着去黑市買槍又怕引起那條瘋狗的注意,所以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找你。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你至少在今晚,至少在今晚掛念着和老貝克幾十年的交情,幫我完成買槍報仇的心願。”
聽到這話肯尼的臉色又是一變,彷彿陷入回憶之中沉默了一會,澀聲說道:“但是如果我把槍給你的話,就等於讓你去送死。”
“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會死呢,也許死的是那條瘋狗啊,而且就算死掉也比每天生不如死要強的多,”張龍初低聲說道:“我才被仇恨煎熬了半天時間,就已經難受的要發瘋了,所以求你,肯尼,求你幫我這次好嗎?”
被張龍初表現出來的緬懷和痛苦,肯尼的臉色陰晴不定的沉默了許久,最後咬了咬牙,伸手在吧檯檯面下的某處用力一拉,翻動暗屜,拿出了一支成色中古的手槍。
那手槍的樣式是左輪,圓筒形的彈倉卻只能裝三發子彈,暗紅色木頭質地的手柄閃爍着幽幽油光,顯然常常被人摩挲。
“這是我年輕時候離開橘子街去外面闖蕩時,一個嗯,一個朋友送的武器,”目光柔情的盯着手槍,肯尼說道:“我給她起名叫‘紅裙女郎’。
當初在開拓‘綠羽鳥位面’的僱傭兵裡…算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她是你的了。”,走到張龍初面前,將槍放在了吧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