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汐絕不可能騙他,那麼她說的這一切,本該在之後的幾年裡陸續發生。他會如願以償的做上御廚,成爲大燕王朝最最風光的廚子,會成爲寧家的驕傲。可是,他也會一時糊塗做下錯事,受盡痛苦而死。更會累及所有的家人……
寧有方呆立在原地,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寧暉總算聽出了些門道來,忍不住問道:“妹妹,你真的做過這樣的噩夢嗎?”簡直太可怕了,光是這麼聽着,身上便不停的冒冷汗。當年被噩夢侵襲糾纏的寧汐,又會是什麼感受?
寧汐扯了扯脣角,低低的應道:“這是我做過最可怕的噩夢,一連幾個月,每天晚上都做同一個噩夢。直到四皇子離開京城,我才從噩夢中掙脫開來。”
現在回想起來,真不知那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
阮氏動了動嘴,卻又不知要說些什麼,愣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汐兒,這麼可怕的事情,你早該告訴我們。”有人分擔,總好過一個人藏着這麼沉重的秘密。
寧汐無力的笑了笑,看向寧有方:“爹,對不起。我不該一直瞞着你。”她也曾無數次的想過,如果當日將實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寧有方,或許她也不會這麼辛苦。可現在回想起來,她卻一點都不後悔。
只要家人能安然無恙,就算吃再多的苦她也心甘情願。
寧有方終於有了點反應,定定的看了寧汐半晌,忽的張開手臂摟住了寧汐:“乖女兒,這些年你受苦了。”這幾年寧汐日漸出落成了大姑娘,寧有方已經很久沒這樣親暱的抱過她了。久違的懷抱溫暖極了。
眼淚唰的涌出眼角,模糊了視線。寧汐在寧有方寬厚的懷裡放聲哭了起來,似要把這些年所有的痛苦都哭出來一般。
寧有方憐惜的撫摸着寧汐的髮絲,悄然長嘆。
阮氏也走上前來,攬住寧汐的肩膀。寧暉也靠了過來。燭火跳躍中,一家四口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寧汐把隱藏許久的秘密終於說出了口,全身都輕鬆了許多。淚水肆意之後,倦意上涌,竟然伏在寧有方的懷裡睡着了。
阮氏正待推醒寧汐,寧有方忙輕噓一聲:“汐兒一定累壞了,你別吵醒她,我現在抱她回牀上睡。”說着,小心翼翼的抱起寧汐,穩穩的走到寧汐的屋子裡,慢慢的放到牀上。
阮氏爲寧汐蓋好被子,愛憐的俯身輕吻寧汐的額頭:“好好睡吧!有爹孃在,以後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寧汐睡的很沉,顯然沒聽見阮氏的話。卻無意識的舒展了眉頭。
第二天一大早,寧有方早早的起牀做早飯。邊低聲叮囑阮氏:“汐兒膝蓋腫的厲害,這兩天哪兒也別去了,讓她好好的在家裡休息。你待會兒去藥鋪子裡買些藥膏替她塗一些,也能好的快些。”
阮氏點點頭應了,遲疑了片刻問道:“這事要不要瞞着容瑾?”
身懷不爲人知的異能,總讓人有些莫名的驚懼。寧汐一直死死的守着秘密,連家人都被矇在鼓裡,顯然也有諸多顧慮。現在迫不得已說了出來,最親密的家人自然能包容。可容瑾畢竟還是“外人”,誰知道他聽了這些會是什麼反應?
“暫時別說。”寧有方不假思索的應道:“汐兒一向有主見,若是想告訴他自然會說。”頓了頓,又沉聲說道:“如果容瑾爲此疏遠汐兒,只能說明他們兩個沒緣分。沒什麼好惋惜的。”
到了這個田地,也該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阮氏想了想,略有些無奈的說道:“你說的對,他們的事情,我們還是別插嘴的好。”
正低聲說着話,咚咚的敲門聲又傳了過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容瑾來了。
阮氏去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果然是容瑾。
容瑾一如既往的淺笑着打了聲招呼:“寧大娘,打擾了。”
阮氏的笑容卻不如往日熱情:“快請進,早飯已經做好了,正好一起吃。”
容瑾何等敏銳,立刻察覺出些微的不對勁來,面上卻不動聲色,淺笑着點頭走了進來。待見了寧有方和寧暉,愈發覺得奇怪。
今天早上寧家人都有點怪怪的,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前兩天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容瑾眸光一閃,笑着問道:“汐兒怎麼沒在?”
阮氏含糊其詞的應道:“汐兒今天不太舒服,還在睡呢!這兩天就不去鼎香樓了,在家裡好好休息。”
容瑾面色微微一變:“她怎麼了?生病了嗎?”
阮氏遲疑了片刻,才點點頭。不要說是容瑾,就連寧暉都快看不下去了。就這樣的演技,連瞎子都能看出有問題。
果然,容瑾雙眸微眯,神色冷了下來:“寧大娘,汐兒到底怎麼了。”他們到底想瞞什麼?
阮氏無言以對,氣氛陡然尷尬起來。寧有方咳嗽一聲說道:“汐兒確實有些不舒服,這兩天要好好休息。你等過兩天再來找她吧!”
容瑾抿緊了脣角,沉聲說道:“寧大叔,我等不了兩天,我現在就要見汐兒。”他們越是遮掩,他越是滿心不安。不確定寧汐安然無恙,他絕不可能離開寧家!
容瑾的語氣異常的堅決。寧有方對他的脾氣也稍稍瞭解一些,躊躇片刻才說道:“汐兒還沒醒,你若是想見她,得等一會兒。不知會不會耽擱了你的正事……”
“沒關係,我等就是了。”容瑾不假思索的接道。寧有方和阮氏再也無話可說,只好點點頭應了。埋頭默默的吃起了早飯。
寧暉匆匆吃了早飯,便去了學館。寧有方則去了鼎香樓。
阮氏忙着收拾飯桌,又刷碗掃地洗衣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壓根不給容瑾問話的機會。
容瑾心下了然,索性出了屋子,束手站在樹下,遙遙的看着寧汐的屋子。心裡不停的揣測着其中的原因。他不過是昨天一天沒到寧家來,難道就發生什麼變故了?
不知站了多久,腿都有些痠麻了。可寧汐還是沒出現。
容瑾心裡默默計算着時間,暗暗着急。若是放在平時,他多等片刻也沒什麼關係。可今天偏偏有些重要事情,非去不可……
又等了片刻,容瑾終於按捺不住性子了,走到寧汐的屋子前,正打算敲門,忽然聽到阮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還是等有空再來吧!汐兒昨天很累,又睡的很晚,你別吵醒了她。”
容瑾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緩緩的收了回去,然後轉身:“好,那我有空再來看她。”又深深的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走了。
阮氏看着容瑾出了院門,悄然嘆了口氣。希望容瑾和寧汐能安然邁過這個坎兒纔好……
日上三竿,寧汐終於醒了。卻一動也沒動,懶懶的躺着,靜靜的看着帳頂。深埋在心裡的秘密吐露了大半,整個人陡然輕鬆了許多,又覺得莫名的虛弱。腦子裡空空的,什麼也不願想了!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阮氏走了進來。見寧汐睜着眼,忍不住笑道:“我還以爲你要一覺睡到晚上呢!”邊說邊用手摸了摸寧汐的額頭。還好,額頭不算很熱,看來沒發燒。又低頭看看寧汐的膝蓋,頓時又皺起了眉頭。
光天白日的看着,紅腫的一片似乎更刺目了。
再看寧汐一副慵懶無力的樣子,阮氏愈發心疼,低聲說道:“我剛纔去了藥鋪裡,給你買了盒藥膏回來。你先躺着別動,我這就去拿來給抹一點。”
寧汐嗯了一聲。待阮氏替她小心的抹了一層藥膏之後,膝蓋果然舒服了一些。寧汐打起精神起牀,喝了點米粥之後,總算有力氣張口說話了:“娘,今天容瑾來了嗎?”
阮氏正打算和她說這些,嘆道:“來倒是來了。不過,因爲我們不肯讓他見你,他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容瑾什麼脾氣,寧汐比誰都清楚,聞言淡淡的笑了。
如果換了別人這麼對他,只怕他當時就翻臉了。現在卻得爲了她按捺住脾氣,不知心裡怎麼憋屈呢!
阮氏瞄了寧汐一眼,低低的說道:“汐兒,那件事你打算告訴他嗎?”
寧汐想了想,緩緩的說道:“等等再說吧!”
她和容瑾之間很微妙,既互相傾心,卻又都有所保留。各自隱藏着不願說的秘密。距離似近實遠,還沒到完全交心的那一步。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只能自私一些,多保護自己一些。
阮氏點點頭:“對,這種事可不能隨便亂說。要是你們日後能在一起,慢慢告訴他也不遲。”早早說了,萬一把容瑾嚇跑怎麼辦?
寧汐一眼便看出了阮氏的心思,忍不住啞然失笑。心底又覺得暖暖的。愛情讓人心醉神迷,卻永遠充滿了不定的因素。親密恩愛的兩個男女,說不定爲了一點點的小事就起了嫌隙就此訣別。
親情卻是不一樣的。或許不激烈,或許有些淡然,可卻彌足久遠,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