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師高徒七

名師高徒(七)

陶墨沒開成棺,十分懊惱。

老陶知道前因後果,卻暗暗謝天謝地。開棺驗屍不是小事,尤其是已經下了葬,陶墨手中又無切實證據,若真鬧出事來,只怕不但熱鬧一錘先生,還要賠上頭上官帽。

他見陶墨心情鬱卒,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道:“崔典史已經派人查到那擊鼓男子的身份了。”

陶墨眼睛一亮,“誰?”

“那男子名喚蔡豐源,是鄰縣的一名書生。”

陶墨道:“他認得佟姑娘?”

老陶躊躇了下道:“理應不認得。”但是偏偏認得了。

陶墨皺眉道:“那他們是如何認得的?”

老陶道:“少爺可以讓崔典史派人將他請過來,說明前因後果。”那蔡豐源既然敢擊鼓上堂,想必已有了交代的覺悟。

“不妥。”陶墨道,“還是我親自去問的好。”

老陶見他說走就走,忙道:“少爺還是先換身衣服吧。”

陶墨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穿着官袍,懊惱道:“啊,我竟然穿了這一身去見顧射。”

老陶心想這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佯作驚訝道:“少爺去見了顧射?”

每次老陶提起顧射,陶墨都有些羞愧,垂頭道:“我想請他與我一同開棺的。”

老陶道:“那顧公子是文人,怎會驗屍?”

陶墨道:“可是他隨我去了。”

老陶愣了下,對顧射的心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許顧公子關心佟姑娘的死因。不過他到底是一錘先生的高徒,少爺與他還是莫要太親近得好。”

陶墨疑惑道:“他既是一錘先生的高徒,我理應親近纔是,爲何反倒不能親近?”

老陶別有深意道:“我怕少爺的親近並非顧公子所願。”

陶墨的臉刷得紅了,“我去換衣服。”

老陶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爲何最近斷袖之風如此盛行呢?

陶墨換了衣衫,找了名衙役領路,帶着郝果子匆匆趕去蔡豐源下榻的客棧。

客棧有些陳舊,雖是正午時分,也沒幾個客人在座。

掌櫃見衙役進門,慌忙出迎道:“官爺,不知有何吩咐?”

衙役道:“那蔡豐源可是住在你處?”

掌櫃早聽聞那蔡豐源清晨鳴冤之事,忙不迭地點頭道:“是是,他住在二樓左手第三間,與他一道的還有一個書生,聽蔡豐源喚他卞兄。”

衙役點頭道:“他此刻可在房中?”

“自早上回來,便不曾出門。”掌櫃說着,眼睛偷偷瞄了眼站在衙役身後的陶墨一眼。

陶墨回以微笑。

掌櫃一驚,道:“這位可是縣太爺大人?”

郝果子跳出來道:“正是陶大人。”

掌櫃驚得要叩首,卻被陶墨扶住,“又不是公堂,不必如此。”

掌櫃道:“小的領縣太爺上樓吧。”

陶墨道:“有勞。”

等他們上樓,堂中才有陸陸續續的議論聲。

“嘿,這個官老爺看上去挺溫和。”

“表面而已。通常剛上任的都是龜孫子,等站穩腳跟了,哼哼,那可比虎大王還大爺呢。”

“我看着不像啊。”

“以前那幾任看着也不像啊。”

“唉。不過也不用擔心,我們這裡是談陽縣,只有橫着出去的官和橫着走的訟師。”

“哈哈。說的也是。”

樓下的議論陶墨卻是沒聽到,他正看着面前的門從裡打開,那個公堂青年從一臉驚訝化作冷笑,“縣太爺真是好鼻子,這麼老遠都聞過來了。”

陶墨道:“我能進去坐坐嗎?”

“若我不肯,只怕就要被你提到牢裡頭坐坐了吧。”蔡豐源側身讓路。

郝果子皺眉道:“你說話怎麼夾棍帶棒的?”

陶墨轉身對衙役道:“有勞帶路,你先回去吧。”

衙役告退。

陶墨邁進房間。

客房與客棧大堂一樣,也有幾分陳舊。唯一一扇窗戶塞着布條,想是用來堵風。掌櫃口中的卞兄並不在房內,只有蔡豐源大咧咧地坐在桌前,看也不看他。

郝果子看得怒從心起,“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待客之道?”

蔡豐源道:“不請自來也是客麼?”

陶墨問道:“可否請我坐下。”

蔡豐源撇頭,“愛坐不坐。”

陶墨慢吞吞地坐了,順便將旁邊的椅子挪到郝果子面前,讓他也坐下。

“我來這裡是爲了佟姑娘的案子。”他開門見山道。

蔡豐源睨着他,“不知陶大人願出多少封口費呢?”

陶墨愣了愣道:“封口費?”

蔡豐源嗤笑道:“還是大人想一個子兒都不付,直接威脅一通,將我趕出談陽去?”

陶墨安撫他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曾作惡,我絕不會將你趕出去的。”

蔡豐源勃然大怒,拍桌站起道:“好個惡人先告狀!怪不得你能獲得一錘先生夫婦的信賴,原是如此奸詐狡猾。”

陶墨被他罵得一頭霧水,呆道:“告狀的不是你嗎?”

“沒錯!我會告。不但要在談陽縣揭發你,還要去州府告,去刑部告,去大理寺告!”蔡豐源突地落下淚來,“不告你,如何撫慰英紅在天之靈?”

陶墨看得懵了。

郝果子總算聽懂了,“你血口噴人。我家少爺連那佟姑娘的面都不曾見過,如何逼死她?”

“見面?”蔡豐源形若癲狂,似哭還笑,“我與英紅兩情相悅,早已生死互許,今生今世非對方不娶不嫁。我們約定,只要等我中了舉人有了功名,就去佟府提親,誰知,誰知她竟等不及我,就這樣去了。”

郝果子道:“那佟姑娘都二十了,你怎的還沒中?”

蔡豐源哭聲頓時一歇,蒼白髮青的面色中隱隱透露出紅暈來。

郝果子看得有趣,“莫不是你屢試不中,平白蹉跎了人家姑娘的歲月,才害得她一時想不開自縊了吧?”

“胡說!”蔡豐源氣得耳根脖子都發起紅來,“若非佟府和縣官聯手相逼,她又怎會出此下策?”

郝果子戲謔之色一收,也氣得面色發紅,“我說了我家少爺根本沒見過佟姑娘,更不會娶那什麼佟姑娘。你聽不懂麼?”

蔡豐源道:“如今英紅香消玉殞,你自然怎麼說都可以了。”

郝果子脫口道:“我家少爺只好男風,怎會看上那佟姑娘?!”

房內頓時靜了。

陶墨尷尬得無地自容。

蔡豐源好半晌才訥訥道:“你有何憑證?”

郝果子氣得只咬牙,“這種事如何要憑證?難道要我家少爺剝光你的衣服,將你壓在牀上才肯信嗎?”

蔡豐源彷彿被正面揍了一拳,面上一陣青一陣白。

陶墨臉紅得幾乎滴血,“別說了。”

郝果子自知失言,小聲嘀咕道:“明明是他欺人太甚。”

陶墨道:“我們還是關心佟姑娘的死因吧。”

郝果子道:“還用問嗎?肯定是那佟姑娘等來等去都等不得他高中,所以覺得此生無望,想不開就自盡了。”

蔡豐源抿着嘴脣,臉色十分難看。

陶墨溫聲道:“蔡公子請坐,究竟真相如何還請蔡公子一一道來。”

蔡豐源知他不可能娶佟英紅之後,心中對他的惡感盡去,見他相貌雖不出衆,但雙眸清澈,神情從容,不由生出幾分親近之心,緩緩落座道:“我與英紅是在觀音廟認識的,我們一見鍾情,卻苦無機會相談。誰知天見可憐,其後我初一十五去觀音廟送抄好的佛經,都可見到她,一來二去,我們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我記得那一日,外頭下着濛濛細雨,我們坐在兩條凳子上,心裡卻異常平靜。後來,初一十五就成了我們每月兩次的相會之期。我知道佟家在談陽縣是大戶,所以我們約定,等我高中狀元,一定三書六禮風風光光地迎娶她過門,誰知,誰知……”

郝果子忍不住問道:“你們認識了幾年?”

蔡豐源嘴脣一抖,“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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