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樂真沒想到這老乞丐還挺挑剔,他也吃了口回鍋肉,自我恭維道:“不錯啊,就我這水平怎麼也得中級廚師了。”
老乞丐不屑道:“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就是一半路出家的野廚子,連幫廚的水平都沒有。這回鍋肉,你沒放油,肯定是害怕油太重,所以不放敢油,直接將切好的豬肉放入鍋中煎熬,依靠鐵鍋的熱量,榨出豬肉本身的油脂,這樣做油的確是不重了,可是肉也乾焦了,裡面的水份盡失,油脂在反覆的煎炸中變性,入口難以化渣,全無回鍋肉幹香中徐徐而來的細軟滋味,失敗!”
蘇樂原本還覺得老乞丐挑剔,可是聽他說完這番評論之後,頓時對老乞丐刮目相看,單從老乞丐的這番品評就能夠看出眼前這位老爺子絕對是位美食行家啊!
老乞丐緊接着又夾起了香菇菜心,他吃了口香菇眉頭皺了起來,不過還勉強嚥了下去,再吃菜心,只吃了一口又將菜心吐了出來:“香菇並非新鮮,而是水發之物,曬乾之前就是下品,曬乾之後品質自然大打折扣,已經成了下下品,不過口感尚在,這菜心和香菇的搭配沒什麼毛病,但是火候控制不好,菜心炒得太過,水分大半蒸發出來,入嘴軟糯,全無菜心的脆爽質感,失敗!更離譜的是,你居然沒把菜心洗乾淨,這上面還帶着泥巴噯!烹飪之道絕不僅僅是煎炸烹炒那麼簡單,一個廚師,連洗菜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又怎麼可能把菜做好?失敗!”
蘇樂道:“老爺子,看來您是高人啊,要不您嚐嚐這條魚。”
老乞丐眼角朝那條蒜爆鯉魚只瞥了一眼,連拿起筷子的慾望都沒有了:“蒜爆魚做成這個樣子,你不覺得羞愧?居然還厚顏無恥的請我去嘗,你小子好厚的臉皮,蒜爆魚這道菜雖然普通,可是處理起來卻馬虎不得,拋開色香味不說,這魚是你殺的?”
蘇樂點了點頭。
老乞丐道:“你知道去鱗、挖腮、摘去內臟、去除腥筋、可爲什麼不將魚腹內的黑膜去淨?”
“這……”蘇樂居然疏忽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老乞丐道:“如果這條魚是我花錢買的,我準保端起盤子全都扣在你腦門上,看到那黑乎乎的黑膜,我連食慾都沒有了,你還讓我嚐嚐,嚐個屁啊,你是打算考驗我的腸胃嗎?”
老乞丐說話雖然不雅,可蘇樂平時聽慣了母親的粗口非但沒覺得反感,反倒感覺有些親切,蘇樂道:“老爺子,您看這桌菜哪個還過得去?”
老乞丐哼了一聲道:“無一可取!不過話又說回來,看在你誠心一片的份上,我也就將就一次,隨便吃點,做人得有愛心,就當我做善事,給你點鼓勵,小子,給我倒杯酒成不?”
蘇樂起身拿起綿竹大麴給老乞丐到了一玻璃杯送了過去,雖然被老乞丐批駁的一無是處,可蘇樂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沮喪,他明白,今兒是遇到高人了。
老乞丐端起酒杯湊到脣邊,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小子,你喝酒不?”
蘇樂笑了笑。
“笑個屁啊,你怎麼就知道笑?我問你話呢。”
蘇樂笑道:“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圖個樂呵嗎?您老活了這麼大年紀知道什麼纔是最開心的嗎?”蘇樂拿了個杯子,抓起那瓶綿竹自己倒了了一杯。
老乞丐道:“喲嗬,居然考起我來了,我沒那麼多開心的事兒,倒是想笑,可笑不出來。”
蘇樂道:“窮開心,越窮越開心,按照這個說法,您老應該比我更加開心纔對。”
老乞丐砸了口酒,想了想,哈哈笑了起來:“的確有些道理,我活了七十多歲,怎麼連這個道理都沒相通。”他打量了蘇樂一眼:“你怎麼不吃菜啊?是不是嫌我這個老乞丐太髒,對着我沒有胃口啊?”
蘇樂道:“您老別多想,您根本不像乞丐,我剛剛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爲您是哪位微服私訪的老幹部呢。”
老乞丐落下酒杯:“嘴巴真甜,小子,我就是一老乞丐,乞丐未必一定要穿髒衣服,自古以來乞丐中就分爲污衣派和淨衣派。”
蘇樂笑道:“您老是淨衣派的,丐幫的啊!”
老乞丐哈哈大笑:“不像啊!”
蘇樂道:“像,像,您是幾袋長老啊?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會不會啊?”
老乞丐突然翻臉:“寒磣我?老子會不會跟你有個球毛的關係?“
蘇樂的表情有點尷尬,這老乞丐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啊,不過他仍然臉上堆着笑:“呵呵,玩笑,跟您開玩笑的。”
老乞丐道:“我多大年紀,你一個毛孩子跟我開玩笑,你得虧不是我孫子,要是我孫子,我非用打狗棒把你的屁股打開花不可。”說話的時候他自己倒笑了起來:“你叫什麼?”
“蘇樂!”
“蘇樂!跟你打聽個人,春風街的蘇三姐你認不認識?”
蘇樂點了點頭道:“那是我媽?”說完他就有點後悔了,他從小到大壓根就沒見老媽有什麼朋友,債主倒是層出不窮。萬一這位老乞丐是她的債主怎麼辦?
最壞的可能終究還是發生了,老乞丐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紙條,遞給了蘇樂。
蘇樂拿起那張欠條,卻見上面寫着:“今欠老乞丐一碗蛋炒飯。”上面並無日期,但是有他老媽的親筆簽名蘇三姐。
蘇樂沒看到欠條之前一顆心忑不安,可看到欠條之後頓時放了下來,只是一碗蛋炒飯而已。欠條上佈滿油污,從上面的呃字跡和簽名來看的確是自己老媽所寫無誤。
蘇樂道:“我媽出遠門了,一時半會回不來。”看到只是一碗蛋炒飯,蘇樂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老乞丐道:“沒關係,母債子償,她走了不是還有你嘛,你替她賠給我。”
蘇樂道:“這裡有那麼多菜,您隨便吃隨便拿,應該抵得上她欠您的一碗蛋炒飯了。”
老乞丐相當的執着,他搖了搖頭道:“要飯的也有要飯的血性,要飯的也有要飯的人格,她欠我蛋炒飯,當然要還給我蛋炒飯,你小子別拿其他的東西糊弄我。”
蘇樂道:“得,老爺子,我給您炒一碗蛋炒飯。”從小到大,他不知道炒了多少份蛋炒飯,在他看來根本毫無難度可言。
老乞丐嗤之以鼻道:“就你那兩把刷子,居然還要給我炒蛋炒飯?蛋炒飯雖然普通,可卻是最考驗廚師基本功的。而且蛋炒飯必須用隔夜飯來炒,你鍋裡的米飯剛剛蒸好,難不成讓我這個老頭子等到明天再吃?連點基本常識都不懂。罷了,我今兒不討債,但是利息必須要收的,你給我炒個雞蛋吧!”
蘇樂一聽就樂了,他這輩子學會的第一道菜就是炒雞蛋,而且幾乎天天做頓頓做,對他來說,根本不成爲任何問題。蘇樂喝了口酒,起身就往廚房去了。
蘇樂這邊把圍裙紮好,那邊老乞丐也跟了進來,站在門口觀看他的動作。
蘇樂在碗裡打了三個雞蛋,拿起筷子開始攪拌,他攪拌的速度很快,蛋液在碗中成爲一個飛旋的金色漩渦,手中的筷子微微張開15度角,這樣才能把蛋液拉成束,在蘇樂的手下蛋液和碗筷之間彷彿有了生命,在生生不息的流動着。油鍋已經燒乾了,一層油亮的膜附在鍋上,這時候的蛋液已經發出一種金黃色的燦爛色澤,質感非常的粘稠。
蘇樂的手下不停,向鍋中倒入適量的色拉油,看見鍋內的油開始密密匝匝的冒起了泡兒,蘇樂方纔利用筷子將蛋液打到鍋中,蛋液彷彿一條金色的綢帶,在鍋碗之間翻滾奔騰,又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翠綠晶白的蔥花,細膩如雪的食鹽在同時間進入鍋中,和金黃色沸騰的蛋液融匯在一起。蘇樂手腕微微抖動,凝固成形的蛋液在鐵鍋中打了個滾兒,當油脂浸潤蛋液的表層。蘇樂一翻炒勺將雞蛋落入一旁早已準備好的盤子裡。一時間,廚房內香氣四溢,金黃半透明的炒蛋冒着熱氣,彷彿被霧氣縈繞,熱氣中微微顫抖,顯示出這雞蛋超越尋常的鮮嫩質感,均勻撒在其上的蔥花恰到好處的點綴了色彩,讓人看在眼中就感覺到食慾大動。
老乞丐伸出筷子夾了一塊炒蛋塞入口中,入口香嫩軟滑,細膩而不失彈性,老乞丐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蘇樂看到老乞丐的表情,也不由得放下心來,可沒想到那老乞丐轉瞬間又皺起了眉頭,然後呸地一聲將雞蛋吐了出來,老乞丐嘆道:“你這是炒雞蛋還是炒狗屎?鍋有沒有洗淨?打蛋之前,有沒有用熱油溫鍋?從頭到尾,你爐火就未曾改變過,對炒勺的控制原本可以補償你在火候上的不足,可炒勺對你來說只起到翻騰雞蛋的作用,打蛋不均,別看普普通通的炒雞蛋也是需要相當技巧的,打蛋的時候必須要講究腕力和平衡的運用,筷子在蛋液中迴旋擊打的時候,要做到筷筷相連,快慢相宜,要依靠感覺將蛋液內部的膠體完全打得融爲一體。而你卻連這最基本的程序都沒做好,接下來無論你的工序做得如何到位,最終仍然免不了失敗,我真是不明白,你小子的這種水準居然還敢開飯館,你炒的菜真是狗都不吃!”
感謝高山羊子出手大賞,晉升爲食色第5位盟主,鼓掌撒花慶祝!一併感謝所有打賞章魚支持章魚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