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樂道:“我這個董事長,那叫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實在是找不出人來了,所以才把我給推舉出來。”
楚天嶽呵呵笑道:“當董事長未必要有能力,你這個比喻可不恰當,廖化是大將,你卻是當一方之主。”
蘇樂笑道:“楚伯伯把我比成劉禪了,這還不如廖化呢。”
楚惜君一旁也笑了起來,蘇樂還是從前的樣子,幽默之中閃現出他超人一等的智慧。
楚天嶽道:“老張啊,弄幾樣拿手菜,我要和我的這位世侄好好喝上兩杯。”
老張應了一聲,老饕居的拿手菜翻來覆去也就是那幾樣,不過雜品一絕卻是名副其實的。
楚天嶽對蘇樂的近況頗爲關注,先對蘇東來的去世表示了慰問,又問起蘇家目前的情況。
蘇樂道:“最近發生了許多不如意的事情,楚伯伯,咱們不提這件事也罷。”他端起酒杯敬了楚天嶽一杯。
楚天嶽道:“蘇樂,我和你爸過去是最好的朋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蘇樂喝完這杯酒,望着楚天嶽道:“可是我爸卻說你是他生平最大的敵人!”
蘇樂的這句話令楚天嶽這樣老道的江湖人物都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他又笑了起來:“你爸他當真是這麼說?”
蘇樂點了點頭。
楚天嶽嘆了口氣道:“東來啊東來,這麼多年了,什麼恩恩怨怨我早已經放下了,沒想到你還念念不忘。”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變得虛無且迷惘:“我們曾經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只是後來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
楚惜君也從未聽父親說過他和蘇東來之間的恩怨,今天第一次聽說也是頗爲留意,她拿起酒壺幫助父親和蘇樂滿上酒杯。
蘇樂道:“方不方便將你們之間的事情稍稍透露一些?”
楚天嶽笑了起來:“東來都已經走了。哪裡還有什麼恩怨?”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盯住蘇樂道:“孩子,你不會以爲,蘇家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和我有關吧?”
蘇樂道:“沒證據的事情我從不瞎想。”
楚天嶽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在獄中呆了整整十年,這十年已經足夠我參悟人生,我和你爸之間雖然有誤會,但是你爸始終是我心中最爲敬重的一個,我聽說他的骨灰撒入申江之日,有人在周圍故意放生。”
這件事早已不是新聞。短短几日之間已經傳遍江湖,江湖中人在爲蘇東來扼腕嘆息之餘,多數都對那在江中放生者表示鄙夷和不屑,人都已經死了,做這種事情實在太下作了一些。
楚惜君對蘇樂投以同情的目光,輕聲道:“人都已經死了,爲什麼還要這樣做?”
蘇樂道:“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睚眥必報的小人。”
楚天嶽道:“無論是誰做出這樣的事都是不可原諒的,最近有許多傳言,將這件事指到了我的頭上。”
楚惜君美眸圓睜。流露出不能置信的目光。
楚天嶽道:“我沒做過,即便是東來生前我們兩人沒來及好好坐在一起,沒來得及將一切的誤會解釋清楚,但是這麼卑鄙無恥的事情我不屑於去做。也不可能會做,無論你信與不信,你父親蘇東來都是我敬重的朋友。”
蘇樂抿了口酒道:“真希望你們能夠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楚天嶽望着表情平靜無波的蘇樂,心中卻忽然感到一絲涼意。他的這句話充滿了弦外之音,蘇東來已經死了,他居然說希望自己和蘇東來坐在一起好好聊聊。豈不是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意思?
蘇樂道:“過去的事情,終究是過去了,我相信終有一天我能夠查清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這一切。”
楚天嶽道:“想要查出這件事其實並不難。”
蘇樂微微一怔,他有些迷惘地望着楚天嶽。
楚天嶽道:“我本不想插手你們千機門的內務,可是我也不想別人辱沒了我的清白,再者說,我和東來畢竟相交一場,我不瞞你,在這件事之後,我專門找人去調查。”他從懷中取出名片夾,抽出一張自己的名片,然後在名片背面寫上一串號碼,遞給蘇樂道:“這是李福爾的電話,他的手上握有不少資料,事情是我委託他調查的,你只需要找到他,他就會給你提供線索。”
蘇樂接過那張名片:“謝謝!”
楚天嶽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身邊說,這件事和我有關?”
蘇樂沒有否認,緩緩點了點頭。
“你相信嗎?”
蘇樂搖了搖頭:“在我心中您始終都是一位值得尊重的長者。”
楚天嶽點了點頭,端起面前的酒杯:“衝着你這句話,我幫你這一次就沒有做錯,記住我的話,以後遇到任何的難處,只管找我。”他一口飲盡了那杯酒,起身道:“我還有事,你們接着聊。”
蘇樂起身相送,楚天嶽擺了擺手揚聲道:“老張,把你拿手的幾樣菜都做給我世侄嚐嚐,他要是不滿意,我就把你的老饕居從鹿岬角請出去。”他所說的顯然是一句玩笑話,留下一串爽朗的大笑聲,飄然離去。
楚惜君望着蘇樂,她開始意識到這短短的時間內,有太多的變化發生在蘇樂的身上。
蘇樂擡起頭迎上楚惜君的目光,微笑道:“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楚惜君道:“你當真相信那件事和我父親有關?”
蘇樂道:“外面說什麼的都有,如果每件捕風捉影的事情我都要相信,那麼整個江湖都是我的敵人。”
楚惜君輕聲嘆了口氣道:“我聽說你當上了千機門的門主?”
蘇樂點了點頭:“有那麼回事兒,跟隆基的董事長一樣,不是我想當,而是別人想讓我當。”
楚惜君道:“蘇樂,咱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應該算得上是朋友了。”
蘇樂微笑道:“早就已經是朋友,共患難的朋友。”
楚惜君道:“作爲朋友,我想給你一個忠告,如果可以,還是遠離江湖,我對你的父親有很深的印象,我記得十多年前,他和我爸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他人很好,和藹可親,可是後來我不知他們爲什麼突然中斷了聯絡。再後來,我爸入獄,我媽去世,我見識到了江湖中人的面孔,世態炎涼,人心叵測,我想,你在這方面應該有了深刻的感悟。”
蘇樂沒說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楚惜君道:“如果我的父親不是江湖中人,他就不會和朋友反目成仇,如果我的父親不是江湖中人,他就不會承受十年的牢獄之苦,如果我的父親不是江湖中人,我的母親也不會蒙冤死去……”說到這裡,楚惜君的雙眸中涌出晶瑩的淚光。或許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楚惜君停頓了一下,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皺起眉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蘇樂望着楚惜君,心中生出一陣憐惜。他忽然發現自己和楚惜君擁有着極其相似的境遇,只不過楚惜君已經從人生的低谷走了出來,而他卻剛剛走入低谷,江湖!一個在他心目中曾經神秘而嚮往的字眼,可真正當他觸摸到江湖的石階方纔發現,這個字眼如此冰冷生硬,蘇樂道:“很多時候,人是沒有選擇的,就像我本想成爲一個小廚師,可是我的父親突然找到了我,於是我要承擔蘇家的責任,我本不想成爲什麼隆基的董事長,更不想成爲什麼千機門的門主,但是我要是不做,誰來做?”
楚惜君靜靜望着蘇樂,她此時方纔發現蘇樂的心中原來擁有着如此強大的承受力,甚至比起自己都要堅強得多,楚惜君道:“你並不知道這條路多麼難走。”
蘇樂道:“無論多麼難走,也得硬着頭皮走下去,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更好地生存下去。”
楚惜君咬了咬櫻脣,她不再說話,因爲她已經明白蘇樂將一切看得很透,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是他不得不接受,楚惜君忽然聯想到了自己,聯想到了父親入獄的十年間自己所承受磨難,蘇樂眼前的境遇比起自己當年更加的兇險,楚惜君端起酒杯:“你說得對,很多時候,人是沒有選擇的!”
離開鹿岬角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蘇樂喝了不少的酒,帶着微醺的醉意。
老莫從反光鏡中看了看他,輕聲道:“老爺生前從不喝醉!”
蘇樂笑了起來,他聽出老莫是在提醒自己,雙手抽出那張名片,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莫伯,知不知道我今天遇到了誰?”
老莫道:“楚天嶽。”他的口氣非常的平淡,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奇。
蘇樂嘆了口氣道:“看來你已經調查過了。”
老莫道:“楚天嶽買下鹿岬角的事情已經不是新聞,而且昨天楚惜君去過公司,這件事不難猜測得到。”
蘇樂又嘆了口氣道:“在你面前我真是沒有一丁點的秘密可言。”
老莫道:“如果少爺介意,那下次我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蘇樂道:“別介,還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