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強這段時間一直心懷異志,在找楚天嶽尋求合作遭到拒絕之後,仍然未能放棄想將索命門從千機門中獨立出去的野心,蘇樂登門報喪之前,左強已經從龐潤良那裡得到了消息。
聽聞蘇東來死了,左強從心底感到一陣輕鬆,在千機門中他最爲顧忌的就是蘇東來,如今這個煞星已經死了,那麼索命門從千機門中獨立出去的最後障礙也已經掃除,左強滿是麻子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輕鬆愉快的笑意,想起蘇東來用茶盞砸自己腦袋的情景,左強仍然恨得牙齦發癢。
龐潤良也明白左強不好應付,所以決定親自陪同蘇樂前往左強家中報喪,途中龐潤良向蘇樂道:“左強生有反骨,此人胸懷異志,宗主還活着的時候,他就籌謀從千機門中獨立出去,宗主對他的野心早有覺察,如果不是突然罹患絕症,宗主早就出手對付他了。”說這番話的時候,龐潤良不禁想到,如果蘇東來不是因爲這場絕症而突然死亡,那麼左強恐怕就命不長久了。以蘇東來的睿智早已看出左強懷有異心,之所以沒有在臨終前動他,可能是顧慮索命門的反撲,如果留下一個四分五裂的局面給蘇樂,只怕更加得不好收拾。
蘇樂道:“龐叔叔,江湖上的事情我不關心,眼前任何事情都要放一放,先把我爸的喪事辦完再說。”
龐潤良點了點頭,望着蘇樂還顯得有些稚嫩的面孔,心中暗歎,蘇東來將這麼大的家業交給這毛頭小子,卻不知出於怎樣的目的?他的一世英名會不會就此敗落在這小子的手裡?平心而論,龐潤良對蘇樂是沒有任何信心的,蘇東來死去之後,每個人都在爲自己的以後盤算着。龐潤良也在考慮自己將何去何從。
就連蘇樂自己也沒有任何的信心,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父親突然就走了,交給自己的一切都是從未接觸過的,完全陌生的,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父親臨終的吩咐,他不知父親託付的這些人究竟是不是可信,但是他偏偏又沒有其他的選擇,相信父親的眼光,應該不會有錯。
老莫的車開得一如既往的穩健。雖然他的表情仍然充滿悲愴,可是他卻清楚地意識到,對主人最尊敬的紀念方式,就是好好照顧蘇家的新一代主人。他不會像別人那樣說漂亮話,可是老莫會用實際行動來告慰蘇東來的在天之靈。
勞斯萊斯進入左家大門,停在左家的豪宅前,老莫不止一次來到這裡,在過去,他開車駛入大門的時候。左強早已在門前恭候,今天卻連他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老莫雖然只是一個司機,可是見慣了世態炎涼,從細微的變化已經能夠察覺到現在和過去已經有了本質上的不同。
龐潤良之所以先給左強打這個電話。不僅僅是要先讓左強有心理準備,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讓左強產生和他統一陣營的錯覺。此前蘇東來早就對左強產生疑心,並讓自己故意透露口風給左強,他本以爲蘇東來在臨死之前可能會對左強下手。可不知蘇東來究竟是死得太過突然,還是因爲臨死前心存慈悲,最終放過了左強一馬。在龐潤良看來蘇東來留下了一個極大的隱患,蘇東來不死,左強還心存顧忌,蘇東來一死,左強必反。
龐潤良現在的心情是極其複雜的,蘇東來臨終前將蘇樂託付給他,龐潤良雖然答應,可是他並不相信眼前這個小廚子能有力挽狂瀾的本事。龐潤良是個聰明人,這也正是蘇東來一直以來對他看重的原因,在龐潤良內心深處已經悄然做好了兩手準備,幫忙處理好蘇東來的後事是必須的,賓主一場,蘇東來對待自己又有知遇之恩,良心上必然要有個交代,至於輔佐蘇樂,龐潤良實在看不出這小子有什麼超人之能,鬼才知道他是阿斗還是嬴政?
左強的態度早就在龐潤良的意料之中,這些年來左強對蘇東來俯首帖耳並非因爲尊敬而是害怕,如今蘇東來死了,左強壓抑多年的怨氣自然要釋放出來。
走下汽車的時候,龐潤良向蘇樂交待道:“左爺是門中前輩,你要執晚輩之禮,報喪時需向左爺下跪。”
蘇樂點了點頭,身爲孝子,給人跪原本是應該的事情。
左強坐在客廳內,手中夾着一支雪茄,雪茄種類衆多,以產地來說,大概分成三類,荷蘭、菲律賓、古巴,左強最喜歡的是荷蘭雪茄,這種雪茄顏色灰中有綠,抱在表面上的一層菸葉,薄如蟬翼,潤澤細膩,抽起來溫軟醇厚,清美舒融,彷彿煙中龍井。
左強額頭上的傷口還未能痊癒,蘇東來抓起茶盞狠狠砸在他額頭上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左強是個記仇的人,蘇東來對他的侮辱,他永遠不會忘記。
左強應該是最早知道蘇樂身份的幾個人之一,看到身穿黑色布萊奧尼西裝,一臉悲愴之色的蘇樂在龐潤良的陪伴下走入客廳,左強依然無動於衷。
蘇樂在龐潤良的指點下來到左強的面前跪下,低聲道:“左爺,我爸剛剛去世了!”
左強用力抽了一口雪茄,眯起雙目,滿是麻子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輕蔑的表情:“你爸是誰?”
這下連龐潤良的臉上也不僅出現了詫異之色,雖然他早就意識到左強可能會刁難蘇樂,卻沒有想到左強會表現得如此直接。
蘇樂擡頭看了看左強,左強這個人面目相當兇惡,開頭第一句話就留給蘇樂一個極其可憎的形象,蘇樂提醒自己今天絕不可以衝動,一定要冷靜,他仍然保持着晚輩應有的恭謙態度:“左爺,我叫蘇樂,我爸是蘇東來!”既然你裝傻,我就不怕明說。
左強又抽了口煙,手中的雪茄看似隨意地彈了一下,菸灰朝蘇樂的身上飄了過去,蘇樂猝不及防被菸灰迷到了自己的眼睛。
左強道:“東來不是隻有兩個女兒嗎?何時冒出了一個兒子?”他望着龐潤良,脣角充滿了戲謔的味道,在過去他無論人前人後絕不敢直呼蘇東來的名字。
龐潤良道:“左爺,蘇樂的確是門主的兒子,已經做過親子鑑定。”這件事其實毫無疑義,龐潤良認爲左強在這個問題上作糾纏毫無意義,主要是爲了發泄心中對蘇東來的怨氣,由此也可以看出左強的胸襟實在是相當的狹隘。
左強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蘇樂,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些許的快慰,蘇東來幾天前用茶盞狠狠砸在自己腦袋上的時候,沒想到會這麼早死吧?他有沒有想過他的兒子會跪在自己面前?
蘇樂道:“左爺,我特地前來報喪,我爸的後事還望左爺能夠幫忙。”
左強忽然哈哈笑了起來,笑得張狂而大聲,似乎能將天花板上的灰塵都震落下來。
蘇樂內心之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他恨不能衝上去一拳打歪這老麻子的鼻子,大落他滿口的牙齒,讓他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搖尾乞憐,左強侮辱自己還倒算了,在聽聞父親的死訊之後,他竟然笑得如此暢快,此人用卑鄙兩字都不足以形容。
龐潤良也覺得左強的表現實在有些太過了,蘇東來屍骨未寒,你左強好歹也是江湖前輩,大家同在千機門,雖然你心存異志,可千機門目前並沒有散,面子上的功夫還是需要做的,不然豈不是讓江湖同道笑話,他悄悄向左強遞了一個眼色。
左強收起笑容,虛情假意地嘆了口氣道:“賢侄,我心中難過啊,可是看到東來有後,我又爲他感到高興。我和你爹兄弟一場,我對他一直都像親兄弟一樣,他的事情我不出面,誰來出面,賢侄,你節哀順變,節哀順變!”左強說話的時候,用夾着雪茄的大手狠狠在蘇樂的肩頭拍了兩下,不少菸灰又飄落在蘇樂的身上,可他仍然沒有讓蘇樂起身的意思。
蘇樂道:“謝謝左爺,我還要趕着去通知家父的其他好友,告辭了!”他站起身,臉上不見有任何的怒容。
左強道:“慢着!”
蘇樂停下腳步。
左強又問道:“你爸怎麼死的?”
蘇樂道:“肝癌!”
“哦,好,好!好!”左強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後用力抽了兩口煙。
蘇樂深深一躬,轉身離開了左家,龐潤良望着左強,目光中流露出幾分無奈,左強何等身份,這種時候刁難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年輕人,實在是有點自掉身價,這老東西的心胸實在是狹隘到了極點,龐潤良也沒有和左強多聊,兩人交遞了一個眼神,馬上就跟着蘇樂回到車內。
龐潤良向蘇樂道:“左爺的脾氣向來很怪,你千萬不要介意。”
蘇樂卻表現得相當平靜:“老人家脾氣都是這樣,既然他是我爸的朋友,我就會尊敬他。”
龐潤良總覺得這小子這句話說得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