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來道:“我這輩子,仇人不少,朋友不多,但是好在還做過一些善事,有不少人還欠着我的人情。過去我一直以爲人情這個東西是一筆無形的財富,等我需要的一天,那些曾經欠過我人情的人就會知道回報,可現在我才發現,欠人情和欠錢是一樣的道理,你把錢借給別人的時候,就不要指望他還錢,一旦你找他討要的時候,你們非但做不成朋友,反而會反目成仇。”
龐潤良雖然明白蘇東來的這番話的確是實情,可是他卻也不認爲應該一概而論,所以還是保持沉默。
蘇東來道:“老天待我已經不薄!”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
龐潤良道:“每個人心中最珍貴的東西都不一樣。”
蘇東來點了點頭道:“也許你說得對,但是對我而言,最珍貴的是希望!”
龐潤良再度沉默了下去,其實對他而言何嘗不是這樣?蘇東來所指的希望顯然是蘇樂,在蘇東來即將離開人世之前,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因爲蘇樂,他看到了家族延續輝煌的希望,可是蘇樂能否承擔得起這個重任?
蘇東來道:“我會盡我所能,補償我對他這十八年的虧欠!”他的目光盯住龐潤良:“潤良,你會幫我完成心願嗎?”
龐潤良緩緩跪了下去:“宗主,我早已做好準備,爲了他我可以隨時犧牲我的性命!”
蘇東來有些感動地抿了抿嘴脣,低聲道:“你擅長相面,以你對他的瞭解,他有沒有坐在這個位子上的能力?”
龐潤良道:“比起普通的年輕人,他的性情算得上堅韌,只是……”
“只是什麼?”
“年齡和閱歷決定他還不夠成熟。”
蘇東來轉身回到座椅上,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是啊,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龐潤良道:“一個孩子面臨的誘惑總會有許多,我不懷疑他終有一天可以成爲一棵參天的大樹,只是我擔心……”
蘇東來雙目一凜:“你擔心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成長?”
龐潤良抿起嘴脣,緩緩點了點頭。
蘇東來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目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我不知還能陪他走多久,盡人事聽天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未來怎樣最終還是要靠他自己。”
龐潤良小心道:“宗主,您打算什麼時候公開這件事?”
蘇東來道:“再給他兩天的自由,一旦公開,他就要和過去的生活徹底告別了。”說這話的時候,蘇東來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焦慮,不知自己時間究竟剩下多少。
雨停了,鷺江兩岸的景物清明如洗,天空放了晴,河堤上的青石板路還是溼滑的很,夕陽的餘暉照耀在溼漉漉的青石上,反射出金光閃爍的色彩,兩旁的青草樹木,被雨水沖洗得青翠水綠,珠爍晶瑩,空氣裡帶着一股清鮮溼潤的香味兒。
蘇樂和唐詩並肩走在河堤旁,感受着空氣中迷濛的水汽,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悅和輕鬆,唐詩的雙手握着手袋矜持地放在身體前,她的腳步輕盈而富有韻律,小心地控制着步伐,稍稍落後蘇樂半步,有效地保持着彼此間的距離。
蘇樂走在前方,不知爲何忽然笑了起來。
唐詩沒好氣道:“你笑什麼?”
蘇樂並沒有回頭看她,仍然笑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咱們去福利院的事情?”
唐詩點了點頭。
蘇樂道:“路上突然竄出來一隻土狗,你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我給推出去,拿我當擋箭牌!”
唐詩的俏臉又紅了起來,今天她特別容易臉紅,嬌嗔道:“人家不是害怕嗎?”
蘇樂道:“前面又來了!”
唐詩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見前面一條白色的京巴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唐詩也笑了:“我不怕這種小狗的,好可愛啊!”
說話的時候後面又跑來另外一隻黃色京巴,那黃色京巴衝上來聞了聞白色京巴的屁股,然後就爬了上去。
唐詩呀!地叫了一聲,然後捂住嘴脣,快步向前方逃了,蘇樂眨了眨眼睛,我靠,這可愛的小狗怎麼光天化日之下就幹這種事兒,也太無恥了點,他趕緊追了上去。
唐詩尷尬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這兩條小狗實在是太討厭了。
“唐詩!”蘇樂從後面追趕上來,這貨望着唐詩曲線玲瓏的背影,不知爲何心頭就是一熱,回頭看了看,那兩隻小狗仍然在衆目睽睽之下行苟且之事,大幹特幹。
蘇樂追上唐詩,明知故問道:“你跑什麼?”
唐詩紅着臉道:“蘇樂,你再耍流氓我不理你了。”
蘇樂真是冤枉,他耍啥流氓了?耍流氓的是京巴,他笑道:“你是不是有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唐詩道:“討厭!”
蘇樂伸手將她的纖手握住:“你跑什麼?我都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兒。”
唐詩瞪了他一眼道:“知道我最煩你什麼?”
蘇樂道:“什麼?”
“裝傻!”唐詩指着他的鼻子,卻沒有掙脫開他的手掌:“你啊,裝傻都裝不像,兩隻眼睛太賊,說謊話的時候滴溜溜亂轉,一看就知道你是騙子。”
蘇樂道:“我這個騙子實在是太蹩腳了。”
“知道就好,所以你以後絕不可以對我撒謊。”
蘇樂點了點頭,望着唐詩清麗無倫的俏臉,這貨嚥了口口水,心中自然是想入非非。
唐詩道:“別打壞主意,放開,手都被你抓疼了。”
蘇樂道:“除了疼以外,你就沒點別的感覺?”
“有,你手汗特多。”
蘇樂道:“我過去不這樣,緊張,就是見你緊張的。”
唐詩道:“喔,看來你過去牽別人手的時候不這樣啊。”
蘇樂道:“第一次,真是第一次,我對天發誓,我……”
唐詩卻忽然將手從他掌心中抽了出來,原來遠處出現了她幾個同學的身影,唐詩垂下頭去,生恐被別人看到,蘇樂指了指河堤的長椅,兩人來到長椅前,蘇樂脫去外衣擦去長椅上殘留的雨水。
唐詩看到他的舉動,心中有種溫暖幸福的感覺。
兩人在長椅上坐下,短暫的沉默之後,唐詩道:“你什麼時候回去?”
蘇樂道:“你很想我走啊?”
唐詩道:“你不是已經承包了福利院食堂嗎?難道那邊的事情你不管了?”
蘇樂笑道:“承包食堂的是我師父,我這次來申海一是爲了找你。”
“找我幹什麼?”唐詩有些明知故問,可臉上泛起的羞赧已經將她的心思暴露無遺。
蘇樂道:“還有一事兒。”
唐詩點了點頭,她願意聽一切和蘇樂相關的事情。
蘇樂望着唐詩,突然不說話了,就這樣看着她,專注而深情,彷彿要一直看到她的心底,唐詩伸出手強迫他把臉扭到一邊:“別這麼看着我,不禮貌!”
蘇樂道:“唐詩,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唐詩道:“纔沒有。”
蘇樂道:“我是說,我就是一勉強拿到高中畢業證的野廚子,你是高考理科狀元,名牌大學生,你跟我在一起相處會不會覺得跌份兒?”
唐詩道:“沒有啊,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你現在是個野廚子可將來也許會成爲大廚、名廚甚至廚神,咱們無非是人生目標不同,有什麼可跌份兒的?我還以你爲榮呢,你菜做得好,舞跳得好,你還特有正義感。”唐詩不知不覺將對蘇樂的真實感覺說了出來。
蘇樂從唐詩明澈的雙眸中看到的全都是真誠,而唐詩流露出的真誠輕易就感動了蘇樂,他輕聲道:“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多優點。”
唐詩道:“怎麼?有點飄飄然了,不是你讓我多點同情心的嗎?看來你這人還真禁不住誇。”
蘇樂笑道:“接着誇,我知道你從不說謊。”
唐詩莞爾道:“你這人臉皮有點厚,腦子轉得太快,總喜歡騙人。”
蘇樂道:“怎麼沒誇兩句就改罵了?”
唐詩道:“怕你驕傲,這是爲你好。”
蘇樂道:“唐詩,假如,假如我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還會不會對我和現在一樣?”
唐詩望着蘇樂,目光顯得有些迷惘,她有些不明白蘇樂在說什麼。
蘇樂的目光投向金光粼粼的水面:“有件事我壓在心底好幾天了,我找不到人說。”
唐詩道:“太隱私的事兒你就別說了,我沒那麼強的好奇心。”她本以爲蘇樂在跟自己開玩笑,可是看到蘇樂鄭重的表情,纔開始意識到或許他真得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自己。
蘇樂道:“我找到我爸了!”
唐詩眨了眨美眸,她對蘇樂的事情瞭解了一些,知道他有位開小飯店的老媽,而且他之所以從惠南前往南武,就是爲了尋找他嗜賭成性的老媽,也知道蘇樂從小就由母親一個人拉扯長大,他從未見過親生父親,聽到這個消息,先是驚奇,然後就感到爲蘇樂高興:“恭喜你!”
第四更,後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