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聽完了申凱的話，老道士微閉着眼睛，似乎在假寐睡着了一般。
許久，他輕輕嘆息一聲，睜開了雙眼。
和之前的昏黃老眼不同，這一次，申凱在對方的眼中，彷彿看到了萬里河山、日月星辰。
這個世界的一切種種，逐漸在老道士的眼中倒轉。
下一刻，兩人周圍的景色變換，人羣逐漸模糊起來，一個莊嚴宏大的殿堂浮現出來。
身處殿堂中，申凱並沒有爲眼前的景象而震驚，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番。
最終，他的目光看向殿堂最上方的巨大塑像，那是此世道門之祖。
而下方所站，是一個銀絲白髮，面容俊美的道士，依稀可以看出之前那個老道士的面向輪廓。
“啪、啪、啪。”
申凱笑了笑，鼓掌對眼前的人說。
“好手段，脫離了幻境而帶着真實，猶如洞天一般，此世也僅僅你一人能達到這一步。”
“可惜你如此修爲，甚至昔年的道祖本人也絕不可能超過，爲何還要屈尊與這道祖塑像之下？”
恢復了本來面貌的道君看着申凱，眼中不帶絲毫感情波動，彷彿機械一般的開口。
“道祖爲此世先賢祖師，縱然身爲後輩有所超越，也不過站在前人肩膀，有何自誇之理。”
聽到道君的話，申凱點頭露出認可的樣子。
“好一個尊師重道的道君...虧得世人將魔師稱爲你之第二，現在想想，真是有些過譽了。”
說罷，申凱擡起手，將兩根手指之間的距離不斷拉開。
“平心而論，魔師卻是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二。”
“然而，他這個第二，和你這個第一之間的修爲距離，相差了足足兩個境界，一個階級。”
“恐怕二十年前，你若不想放他離開，別說魚龍衛千騎追殺，他連神都也逃不出。”
對於申凱的評價，道君眼神彷彿水幕一般，似乎有些波動，從原本的淡然冷漠，變得有些人味。
“你錯了，莫君天...他原本不應止步於此。”
“他，本可以走的更遠，與我並駕齊驅...其實，這天下盛世，最應該感謝的，不是範帝、不是貧道...而是他。”
道君的話讓申凱眼睛微微睜大。
這些話換個人來可能陷入陳年往事之中，但對於申凱來說，此世所有的情報，最後一塊拼圖，終於完成了。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
空曠的大殿中，申凱在道君說完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有着明悟，也帶着其他意味。
對於他出人意料的反應，道君沒有任何表示，彷彿要在道祖座下站到天荒地老。
“哈，我真是搞不懂這個世界的想法......”
笑聲逐漸平息下來，申凱看着眼前的道君，有些戲謔的說。
“祂究竟是有多麼偏愛雙主角啊？”
“不但這一代的穆元平和郭虎禪是兩個大氣運者，居然連你和魔師兩個，也是上一代的主角，哈哈！”
直到這一刻，申凱已經徹底理清了這個中武世界的大致脈絡，甚至有些地方，比道君本人更加清晰。
數十年前，甚至可能更早的時間，此方世界的當代主角，原本是道君和魔師兩人。
或許他們不會像如今的穆元平和郭虎禪一樣親如兄弟。
但毫無疑問，世界原本的大概軌跡，應該是這兩人一人整合道門，一人統領魔宗，呈現出天下兩分相抗的情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魔師和道君彷彿陰陽兩面，註定是糾葛一生的宿敵。
倘若按照這條路線發展下去，這兩人的最高成就，大約就是天人破碎的程度。
然而世事如棋局局新。
申凱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當年的情形，也能推斷出魔師性格雖然桀驁，卻是亦正亦邪。
在面對整個天下上百年的紛爭錯亂下，有心撥亂反正，復天下太平。
其中或許也有着藉機洗白魔門，讓他們的核心理念得到天下認可，成爲一種顯學的大氣魄。
然而這個世界質能恆定，你想要得到多少，就必然先付出多少。
縱然身爲雙主角之一，但既然位格不是唯一，氣運就必定會有所消耗。
以一人之力，結束百年亂局，整合天下、梳理人道，這一切的一切需要的個人才能、氣運簡直如山如海。
縱然以魔師的才情，當時也必定消耗不小。
“若你們兩和如今的那兩個小子一樣，是相輔相成、親如兄弟的關係還無妨。”
“大不了就是分擔氣運和因果的消耗罷了。”
“可偏偏，你們兩人雖是雙主角格局，但卻走的是互相爲敵。”
“此消彼長之下，魔師每弱一分，則你道君反而更強一分...久而久之，當平衡徹底打破之時，原本屬於他的主角位格甚至產生了崩壞！”
眼中有着玩味，又有着嘆息和複雜。
申凱大膽的對道君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而後者也安靜聆聽，一點反駁的意思也沒有。
“嘖嘖，真是教科書級別的雙主角案例啊......”
“我甚至猜想，當年你雖然和魔師爲敵，但雙主角格局下，兩人其實有着相互欣賞，對吧？”
聽到這裡，道君原本淡然的樣子有些波動起來，整個大殿隱隱有風雷之聲。
沒有在意，申凱看到對方的反應，反而更加嘆息。
“雙主角格局，互有一點強弱很正常，可一旦平衡不斷反覆被打破，兩者相差太遠時，氣運之間的調節就很難彌補了。”
“當魔師耗盡心力下，好不容易天下出現太平的可能時，你卻因爲對方的損耗，自然而然的境界修爲提升，宛如蹺蹺板一般。”
將手中的天魔面具拿起來，申凱看着面具上似哭似笑的紋路，有些感觸。
倘若毫無希望也就罷了，但當時天下已經出現大一統曙光時，魔師必然不甘放棄。
他曾聽過傳聞，當年魔師推動下的許多政策都是利在千秋，卻觸犯了不少固有階級的利益。
只能說魔師的桀驁性格，站的太高看的太遠，卻忽略了腳踏實地。
驅逐北方外敵恢復正統、消除南方豪門階級利益、天下一統後限制皇權抑制儒術......
當初的魔師恨不得把自己前世衆多改革者一代一人面臨的問題，全部一次性包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