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談何容易啊?”吳嬤嬤似有感慨的開口,卻在瞬間感覺到自己失態,繼而轉移話題:“你的眼睛?”
席容看得清吳嬤嬤的表情,她敢肯定,眼前這位吳娘定然有着非凡的過往。“看不見了,在冷宮的時候弄傷的,讓吳嬤嬤費心了。”席容淡言道,眸光無波。
“叫我繡娘吧,這裡的人都這麼叫,來,跟我進來。”繡娘輕拉着席容的手,小心翼翼的將她帶進房間。
“大家把手裡的活兒放一放。”繡娘一聲令下,所有的宮婢停下手中針線,齊齊看向席容。
“這位是席容,以後將和我們一起在司繡房做事,現在她的眼睛有些失明,大家多照顧她一些,知道麼?”繡孃的聲音絲絲傳入席容的耳朵,心,再次被融化,不止如此,在眼前宮婢的臉上,她不曾看到一絲如納蘭盈般的鄙夷,相反,更多的是善意的同情和憐憫。
“席容,跟大家打個招呼吧。”繡孃的手,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席容。
“大家好,我叫席容,大家叫我容兒就好。”
“容兒,坐我這兒。”
“坐我這兒吧。”
“不是坐我這兒。”
當席容語畢之後,很多人掙搶着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席容看得見,她們的臉上是如此真誠,在地獄般的素庭,能遇到吳繡娘,能遇到這般真誠的朋友,是她不幸中的大幸啊。
……
清晨,萬籟俱寂,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沉寂了一夜的北越後宮開始有了動靜,起燈最早的,便是宸鴛宮。
“娘娘,人錠是,一夜沒睡?”當錦兒端着水盆進入內室時,納蘭盈已然端坐榻邊,暗淡的眸中充斥着血絲。
“錦兒,我不甘心,皇上當初立席容爲後,雖然皇上寵着她,溺着她,可我看得出來,皇上的心裡根本沒有她。所以我忍辱負重,處處以她爲尊,目的就是想多接近皇上。”納蘭盈櫻脣緊抿,玉手緊攥成拳,任指甲嵌進肉裡卻渾然不覺。
“娘娘……”一側,錦兒心疼的看着自家娘娘,欲寬慰,卻不知如何開口,事實如此,豈是幾句話便能順心的。
“可當我知道那個賤人懷中龍子時,我的心徹底涼了,身爲皇后又懷龍子,那是怎樣的榮耀,原本以爲,她的地位堅不可摧,卻沒想到一個晴空霹靂,那個席容一夜之間從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皇后,到了人人鄙夷,卑賤低微的冷宮廢后。我的心,再次燃起希望。若說老天爺第一次機會是給席容,這一回,輪也該輪到我了吧?可萬沒料到,這半路居然殺出個楚蝶衣,她有什麼?除了那張和姚芊羽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蛋兒,她還有什麼?就這一點,她就把我所有的希望壓至潭底,永世不得超生。三年了,自我入宮三年,沒有一刻不是在思量如何登上那皇后的寶座,可我等到的是什麼?人事幾番新,皇后的寶座雖然換了人,卻不是我,錦兒,我不甘心吶,席容和楚蝶衣兩人憑什麼輕而易舉的就可以登上皇后的寶座,而我煞費苦心的籌謀換來的就是今日的結果麼?人家帝王無情,他根本就是無心。”
嬌美的容顏因爲憤怒而越發的猙獰,鬱結在心底的憤怒終於在楚蝶衣出現之後爆發,嫉妒與憤怒的火種深埋在納蘭盈的心底。
只是她忘記了,在這後宮之中,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妒忌,精明者,因妒弄權,或許會贏得權利的巔峰,可愚鈍者,因妒生計,必是自取滅亡。
錦兒慌亂的跑向內室門口,朝外面望了許久方纔回到納蘭盈的身邊。
“娘娘,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若是傳到皇上或是楚蝶衣那裡,您這麼多年的忍辱負重就全都白費了。錦兒知道娘娘心裡苦,可皇后的位子也未見得有多好。您想想,那個席容雖然享了三年福,可結果呢?皇后的位子保不住不說,就連腹中的孩子也沒留下,現在還瞎了雙眼,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再說這個楚蝶衣,我聽人說,她不過是江南醉夢居一個藝妓,這等出身,必遭人非議,她的下場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裡去,再說,她長的那麼像姚芊羽,誰知道,她的命會不會比那個姚芊羽更糟呢?娘娘,這路,還得一步一步走,您已經在這後宮呆了三年了,可不能因爲一時的衝動而自毀前程。”錦兒苦口婆心的勸慰,眸底盡顯真誠,這份真誠假不了,這點納蘭盈有十足的把握,當年若不是自己花一百兩銀子救了錦兒全家的命,她也不會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三年了,錦兒無疑是她最貼己的丫頭。
“錦兒,你說的對,好戲纔剛剛開始,我怎麼會捨得提前退場呢,已經等了三年,不在乎再多等幾年。我倒要看看,那個楚蝶衣會是什麼下場,走,來了這麼多天,我還沒去看看這位長的跟姚芊羽一模一樣的新皇后呢。”
錦兒不禁詫異,此時的納蘭盈的臉上似乎與剛剛悲天憤地的完全相反,那雙媚眼帶着幾分陰森狠盯向內定左側的梳妝檯,隨後走向緩緩走了過去。“娘娘……”錦兒惑然的看着自家主子,在這後宮之中,如果變臉的速度可以敵得過翻書,或許活的時間會長很多啊。
“幫我上妝。”清冷的聲音暗含詭異,納蘭盈端坐椅上,看着鏡中因一夜未睡,面容略有憔悴的面色,不由蹙眉,她可不想讓楚蝶衣看到自己臉上的失落與妒忌。此時此刻,她已經打定主意,仍然以當初對席容的方法對付楚蝶衣,不過一個民間藝妓,心思再縝密又怎敵得過在這雲譎波詭的後宮生活三年的女人。這樣的結論直到某一天,納蘭盈才幡然醒悟,後宮與妓院何異,生活在妓院卻能守身如玉的女子又何嘗不是詭計無雙。
聽到主子的吩咐,錦兒不禁鬆了口氣,這樣的聲音說明自家主子已經恢復鬥志了。
在錦兒的妝點打扮下,納蘭盈果然像換了個人一般神采熠熠,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納蘭盈嘴角微翹,原來憤然的面容柔和許多。
“錦兒,帶着皇上賜給我的翡翠簪去趟鳳棲宮。”納蘭盈衝着銅鏡深吸口氣,隧起身走出內室,楚蝶衣,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聖。
鳳棲宮外。
納蘭盈暗自噓出一口悶氣,垂眸間,原本陰狠的面容變得柔和似水,嘴角微翹,而後瞄了一眼錦兒。
“宸妃娘娘駕到。”錦兒自是心領神會,朝着鳳棲宮內輕喊一聲,納蘭盈在錦兒音落之時,便啓脣輕笑着走了進去,卻正碰到迎出來的楚蝶衣。
“蝶衣拜見宸妃娘娘。”儘管納蘭盈早有準備,可在看到楚蝶衣的第一眼時,心,仍猛怔一下,一樣的傾國傾城,一樣的姿顏曠世,這張與姚芊羽相差無幾的臉彷彿匯聚了天上所有的心思,這樣的美,果真令日月失色。
“娘娘。”一側,錦兒不禁輕觸了下自家主子,如此失禮,實在不好,經錦兒這般提醒,納蘭盈方纔醒過神兒來。
“皇后這般施禮,納蘭盈怎麼敢當啊。”納蘭盈忙上前攙扶,明眸微眯成縫。
“宸妃言重了,蝶衣現在還是一介平民,見了貴妃自應叩拜,您自是敢當。”楚蝶衣的謙恭倒在納蘭盈預料之外,若非在這深宮呆久了,她或許還真相信眼前的女子的目光是如此無害呢。
“蝶衣你就別妄自菲薄了,再有六日便是北越的封后大典,到時候,你就是一朝國母。尊貴無比,莫說叩拜,我就算是匍匐而至都是應該的。”納蘭盈一如當初對席容的那套說辭般試圖接近自己與楚蝶衣的關係。
柳眉彎如弦月,清眸美如蝶羽,楚蝶衣溫婉而笑,這後宮得寵妃不過幾人,她全都差人查得清清楚楚,這個納蘭盈被傳與在位時的席容情同姐妹,可楚蝶衣也知道,在席容落魄之後,她是如何譏言嘲諷。
如此口蜜腹劍的小人,如今卻想拿對付席容的辦法朝自己靠攏,她肯靠,自己也不在乎多演這一齣戲,只是曲終人散之時,這劇本可不會由着她寫了……
“明月,備茶。”楚蝶衣不與其爭辯,將其請? .N 到桌邊同坐。
“蝶衣近日忙着準備封后一些瑣事,耽擱了叩拜各宮貴妃,今日宸妃還親自前來,蝶衣受寵若驚,真是汗顏。”明月將托盤輕置桌前,楚蝶衣隨後伸出纖長如玉的手指親自爲納蘭盈將茶杯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