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盈以爲自己是天生的戲子,卻不想這個楚蝶衣竟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堂皇之語在她嘴裡說出來,倒有幾分親切,只是這後宮之中,誰的話可以當真呢?
“蝶衣言重了,本宮只是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畢竟這後宮的現矩,我比你懂的多呵。”納蘭盈櫻脣微啓,虛與委蛇間不禁多看了兩眼楚蝶衣,何以這天下會有如此相像之人,難怪皇上會排除衆議封她爲後。
“怎麼宸妃也覺得蝶衣特像某個人麼?”楚蝶衣淡淡開口,清潤的眸子微閃間抹過一絲莫名的光彩。
“沒,沒有,只是覺得蝶衣如花似玉,這般貌美倒是羨慕不來的。”納蘭盈登時收起心思,她忽然發現,在楚蝶衣面前根本容不得一絲馬虎,眼前的女人當真要比那個席容精明的多。
“震妃也不差啊,想比之下,蝶衣不過是多了那麼幾分運氣而已。”深邃的眸光靜如平湖,看不出一絲喜怒,楚蝶衣輕嘬口茶,香氣濃郁,讓人心曠神怡。
“呃,怎會,命中註定你是北越皇后,任誰都改變不了呢。”或許有那麼一刻,納蘭盈也討厭自己這般虛僞,分明就想拿刀捅死麪前的絆腳石,卻還要如此甜言蜜語的奉承,可是無奈,這是後宮女子的必修課。
“哦?那照震妃的意思,席容也是命中註定的皇后了?又怎會落得素庭那般淒涼之地啊?”楚蝶衣垂眸品茶,濃密纖長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在眼瞼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剛好遮住了眼底的戲琥之情。
“這怎麼能一樣,那個賤後註定只有三年的皇后命,時辰一到,自然就打回原形了。”納蘭盈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刻薄,如果不是之前打探清楚,楚蝶衣真不敢相信她與席容曾情同姐妹過。席容你落得如此田地,只怪瞎了眼。
“那依宸妃看,蝶衣有幾年的皇后命?”楚蝶衣的聲音平淡無奇,纖細的玉手輕放下茶杯,眸光微眯,笑意連連。
“這……”未等納蘭盈開口,外面已然傳來李公公的通稟聲。
“皇上駕到。”
納蘭盈聞聲,下意識的伸手整理了兩鬢的墨發後方才起身,楚蝶衣看在眼裡,不禁嗤笑,或許這就是她來的目的。
當安中磊走進鳳棲宮看到納塵盈的剎那,心底莫名煩躁。
“蝶衣叩見皇上。”清越的聲音自楚蝶衣櫻-脣中緩緩溢出,就在楚蝶衣俯身之時,卻被一雙溫厚的手掌輕輕攙起。
“準備的怎麼樣了?有不明白的地方儘管開口,若是有哪個環節做不來,就取消,別太爲難自己了。”黝黑的眼眸在看向楚蝶衣時,竟綻放出連月光都望塵莫及的柔光,一側納蘭盈不禁愕然,進宮三年,安中磊從未如此看過自己,妒忌的怒火自心底迅速滋生。
“臣妾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納蘭盈與楚蝶衣一般俯身施禮,本以爲安中磊會一視同仁,卻不曾想,安中磊就連‘平身’二字都沒賞給納蘭盈。
是因爲御花園那一幕?還是她根本不該出現在這鳳棲宮?安中磊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卻只覺見到此人心生厭惡。
此時的鳳棲宮空氣驟然凝固,楚蝶衣見此情形,自是上前圓場,不爲其他,只爲在安中磊面前盡顯其善。“蝶衣多謝皇上體諒,這裡一切還好,幸有宸妃不時指點,諸多不曉之處,方纔迎刃而解。”一句話,將納蘭盈自尷尬之處救出。
“是麼?平身吧,這裡沒你的事了,退下。”安中磊冷冷開口,眸光在掃過納蘭盈時沒有一絲溫度。
“是。”納蘭盈只覺臉頰發燙,尷尬退出鳳棲宮,錦兒自是隨之離開,安中磊的態度是她始料未及的,縱是沒有一番誇讚,也不會這般冷淡,以致於納蘭盈剛離開鳳棲宮,便已氣的鬱結,血往上涌,對楚蝶衣更是恨之入骨。
後來的某一天,納蘭盈終於明白,原來那冷漠的根源其實另有其人。
持納蘭盈離開,楚蝶衣突然眸色清冷,跪在地上。
“蝶衣,你這是做什麼?地上涼,快起來。”安中磊劍眉微蹙,看到楚蝶衣下跪的那一刻,心疼不已,在他心底,情願相信眼前女子就是姚芊羽,他恨不得將自己積聚已久的對姚芊羽的愛與虧欠,全數還在楚蝶衣的身上。
“皇上,臣妾一介民女,而且還是名藝妓,如此不貞之名,豈可當得了這北越皇后,皇上若是爲民女犯了衆怒,民女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未等楚蝶衣說完,整個人已被安中磊緊緊攬在懷裡,力度之大,楚蝶衣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許死,我不許你以後再說死字,縱是負了這天下,聯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半步,芊羽……”
心,有那麼一刻的蒼涼,終是個替代品,罷,是什麼於她而言,亦輕如鴻毛。
或許是將心交給了那個無情之人,亦或許是無心,當安中磊眼角的淚水滴落在楚蝶衣頸間的時候,她竟沒有一絲動容,這淚本就不是爲她而流,漠然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皇上。”戲總有結束的時候,楚蝶衣輕喚着安中磊,將他從那種虛無的恐懼中抽了回來。
“呃,無事,蝶衣,你只管呆在鳳棲宮,安心的等着封后大典,聯的皇后,自是聯說了算。這天下是聯的,有誰敢說個不字,聯便砍了他,明月,好生伺候皇后,聯還有事,晚些再來看你。”安中磊眼角的餘淚未乾,楚蝶衣也故意忽略這一點。
離開鳳棲宮,安中磊回到了自己的寢宮,遣退了所有的人,之後掀起錦枕,底下,赫然擺着一
只精緻的翡翠鳳凰簪。
安中磊如珠如寶般將玉簪輕輕棒起,呵護入微的將它貼在心上,淚,悄無聲息的滑落,這是帝王之淚……
……
素庭的生活當真比不得後宮,這裡的人從早到晚就只有一件事,就是幹活,不知怎會有這麼多活,不管她們如何努力,總是忙的焦頭爛額。
此時,席容正坐在司繡房的最裡面,因爲‘失明’,她只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譬如將那些丫鬟繡好的手帕或是布匹疊在一起,當然,這期間繡娘也託了關係爲自己弄了些藥水,雖然已經復明,可席容還是將那些藥水滴在自己眼睛裡,畢竟是繡孃的心意,再說,她也需要一個理由復明。
“好你個死丫頭,看我不打死你。”就在丫鬟們專心刺繡之時,外面突然傳來孫嬤嬤沙啞聒噪的叫嚷聲,不時還會伴有女子嗚咽的聲音。席容聞聲而起,卻被身側的丫鬟攔了下來。
“你別去,定然又是芽兒惹怒了孫嬤嬤,你去了也只充個捱打的份,一會兒孫嬤嬤累了,自然就停了。”丫鬟的聲音有些淒涼,有些無奈,這素庭內,孫嬤嬤就是天,誰能管得了她啊。
“芽心……”席容終是沒有起身,此時的她再清楚不過自己的位置,不過是個瞎了雙眼的丫鬟,這等事,豈是她管得起的。
“是啊,芽兒是個好姑娘,可一年前,就因爲洗破了宸妃的衣裳被妃宸打的半死不活,現在……”身側的丫鬟開口間卻被旁邊的丫鬟攔了下來。
“言多必失,你想變成第二個芽兒麼?”經這般提醒,丫鬟登時閉嘴,眼底流露出莫名的哀傷。
是納蘭盈啊,她的確下得手,,,,,,
夜色越發的濃重,淒冷的月光照耀着後宮最深處的一個角落,整個素庭忽然變得異常安靜,許
是累了一天,所有人都睡的特別沉。
東南牆的角落裡,一陣陣如小獸般的哽咽聲驚擾了這寂察的素庭,席容手棒着溫熱的饅頭走向聲音的方向,是芽兒吧?
席容一步步的走進,那聲音漸漸停止,藉着月光,她看到了那抹滿是傷痕的身影,臉上,藤條留下的血痕觸目驚心,那雙帶着驚恐和警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身體不由自主的蜷縮在一起,這一刻,席容突然想到了冷宮時的自己,那麼孤獨無依,那麼寂寥悽苦。
“芽兒別怕,我不會傷害你,這是饅頭,晚上還沒吃吧?”席容試着接近,卻發現芽兒突然撿起身邊的襯枝,狠狠的對着席容,心,在剎那間閃過一絲酸楚,不過是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兒,何苦被折磨至此。這纔是真實的皇宮吧,到處是欺騙,到處是邪佞,當初的她該有多天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