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鳳眼男是客人,所以衆人都是等他先動筷子。
鳳眼男最先夾起的是離他最近的餐盤。
雪白的瓷盤裡放着五隻手掌那麼大的炊餅。
乍一看是圓而平整的,夾起來放在眼前一看,才發覺它的不同。
麪餅就像千層餅一樣,一層又一層地圈繞起來,似乎每一層都夾了東西,所以看起來顏色和普通的炊餅有所不同。
只是每一層的麪餅都被拉得極薄,裡面包含的配料隔着一層薄紙一樣的麪餅,好像輕輕一戳就能將其捅破一樣。
反而叫要吃的人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剛剛這炊餅一端上來的時候,苟家衆人馬上就發現了它。
因爲它實在是太顯眼了。
桌的菜無一例外都是精美到極點的,唯獨這盤炊餅格格不入。
就像混進玉石堆裡的石頭一樣扎眼。
沒想到鳳眼男居然先夾起了它。
“這是……燒餅?”鳳眼男有些新奇地道。
陳爾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他沒吃過。
看來又是一個富家子弟。
陳爾輕咳了一聲,“這餅有自己的名字。”
鳳眼男哦了一聲,等着陳爾說下去。
陳爾便接着道,“這餅名叫‘古樓子’。是唐朝時期的一種麪食,《唐語林》中有記載詳細的做法。”
鳳眼男頓時來了興趣,掂了掂手裡的餅,“還有些沉。”
然後就擡起手來,咬了一口手裡的餅。
原以爲在火爐裡炙烤過的麪餅一定會乾脆無比,可這古樓子卻是外脆裡柔。
外層白色的麪餅因爲接觸過炙熱的炭火,因此被炙烤出了酥餅的口感,邊緣稍微有些發硬,呈現半焦的金黃色,甚至還翻起了少許金黃色的酥皮,又香又脆。
剛接觸到牙齒就發出“咔嚓”的響聲,然後脆生生地崩裂開,化作小碎皮落了下來,大部分落進了嘴裡,少部分落了下來,掉在餐桌上。
如果是平時,鳳眼男一定會及時發覺,避免從自己的嘴角落下食物來。因爲那樣的吃法很不優雅。
可是,今天他卻完全忘記了要注意這件事。
所有的心思全都被他放在了手裡的那塊餅上。
一種無法言語的酥香氣息和被自己咬下的麪餅一起滾進自己的嘴裡。
他覺得大腦一下子就懵住了,只能本能地咀嚼着嘴裡的食物。
剛剛碰到舌頭的小顆粒,又香又酥,應該是白芝麻。
麪餅裡面的散發出豆豉的鹹味,香濃無比。
還有豆豉之下的花椒粉,又酥又麻,舌尖忍不住輕輕打了個顫,花轎的麻香就一路衝上了腦門。
那包裹在麪餅裡的肉又是什麼肉呢?
十分的鮮美細嫩,嚼動的時候還飽含韌性,肥瘦均勻,滿嘴流油。
難道是羊肉?可是怎麼會有如此完美的羊肉,既保持了羊肉的鮮美,又祛除的羊肉的羶味和血腥氣!
鳳眼男從美味中回過神來,正想問問陳爾這道菜的做法,就見盤子裡的古樓子已經全部沒有了。
對面的苟家人一個個吃得嘴角冒油。
滿桌的餅屑。
於是鳳眼男就在苟家人的注視下,慢騰騰地將整個古樓子吃完。
陳爾將做法簡單地講了一遍。
鳳眼男就開始吃其他的菜品。
這次他幾挑了幾道熱菜里長得最好看的一道菜。
他夾起一隻雪白的田雞,話裡並沒有疑問的語氣,“這道菜……?”
陳爾眉尾一挑,見他不接着說下去,就只有介紹道,“這道菜名叫雪嬰兒,是以田雞裹精豆粉下鍋貼煎而成。因爲肉質鮮嫩柔軟,入口即化,色澤雪白,故稱爲雪嬰兒。”
鳳眼男眼神一亮,“這道菜是燒尾宴裡的。”
陳爾對他的見識頗爲驚訝,燒尾宴知道的人比較少,他也不像廚師,難不成他吃過?
鳳眼男有些感慨地道,“十年前曾經在長安吃過一位頂尖大廚師置辦的燒尾宴,對這道菜的印象很深刻。”
雪嬰兒的口感細嫩柔滑,看來這個鳳眼偏好口感細膩的菜品。
一道菜能讓人記住十年之久,這也是一種魅力。
鳳眼男不再說話,張嘴就把筷子上夾着的田雞放進了嘴裡。
鳳眼男微微垂着眼簾,看不清表情。
可是他此刻的內心卻十分震驚。
他纔剛剛鬆開筷子,那隻田雞就像滑溜溜的活魚一樣,一下子就滑進了他的嘴裡。
牙齒纔剛剛碰上鮮嫩的田雞,外面包裹的精豆粉就開始融化。
滿嘴的豆香清甜。
而田雞身上的肉,果真柔軟到了極點。
牙齒輕輕一碰,田雞肉就像被筷子挑開一樣四分五裂,細嫩的肉柔柔軟軟地碰撞在牙齒上,就像棉花糖一樣輕盈無力。
實在是太香太嫩了!
就算是比起十年前長安吃的那一頓,也是毫不遜色!
更難得的是這田雞上除了田雞的鮮美香氣和精豆粉的香甜氣息外,就沒有任何多餘的味道。
沒有任何添加香料的味道。
鳳眼男雖然不是廚師,可是他一向喜歡研究美食之道,所以也知道,如果要用田雞來做燉菜之外的菜餚,是需要加入大量的香料來掩蓋田雞的土腥味。
可是陳爾做的這道雪嬰兒卻沒有半點其他香料的氣味,這說明什麼?
難道陳爾有特殊的祛除腥氣的方法?
鳳眼男當然不知道,這些田雞都被陳爾以加冰的山泉水浸泡過,山泉水氣味清新又自帶甘甜,雖然比不上小世界裡的溪水,卻也是祛除腥氣的好東西。
山泉的清新甘甜和精豆粉的清甜氣息相差無幾。
鳳眼男自然是猜不出陳爾用的方法。
鳳眼男擡眼暗自瞟了陳爾一眼,似乎是對他的身份感到了好奇。
陳爾倒是沒有注意到鳳眼男的眼神,而是看着自己面前只差沒把盤子一起吃下去的苟家人。
然後在心裡默默地爲鳳眼男默哀,叫你丫優雅。
吃貨守則第一條,當許多人一齊吃美食的時候,必須眼觀六面耳聽八方,拋棄所有的優雅吃法,要選擇最原始又快捷的吃法,才能迅速地搶佔先機。
當鳳眼男回過神來的時候,悲催地發現最後一隻田雞已經被苟雪方塞進了嘴裡。
於是鳳眼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