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產期已經很近了,陸夢的情緒也像是一根繃緊的弦到了最緊繃的時候,任何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警惕的瞪大眼睛,像母獸一樣護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大大的眼睛裡好似都冒出了精光。
每次看到她這樣的眼神,周寧遠就心疼的要命。
身爲丈夫和父親,本該是他保護他們母子的周全!
“周寧遠,我沒事。”而每次,陸夢都會對他這麼說,周寧遠知道她是不希望看到他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當着陸夢的面,他也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平和一些,一旦背對陸夢或者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周寧遠的面色……便似最濃稠的墨汁一般,好似真的能滴出黑水來。
“周先生,邵太太想見二小姐。”周寧遠走出病房,就有護士走過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王玲還敢來?
周寧遠氣色不好的臉霎時蒙上一層陰鬱,“讓她滾!”
護士點頭,“我知道了。”
她欲言又止的朝病房看了眼,轉身離開。
“等等。”這時,周寧遠突然又叫住她,“我去見她。”
他還想做最後一次的努力。
因爲是在聖愛醫院,行事起來也比較方便,也考慮到那件事情很隱秘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議論,所以周寧遠和王玲去了一樓的一個茶水間,王玲手裡提着一個果籃,裝滿了新鮮的水果,她看着周寧遠偉岸的背影,皺着眉頭,猶豫道,“我來看看陸夢。”
她的到來不過也是更刺激陸夢罷了。
周寧遠攥緊手掌,青筋一根根爆出來,突然轉身,表情痛苦,聲音壓抑的說,“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放過她,放過孩子?”
王玲表情略有變化,看了周寧遠一眼,伸手就把果籃放在旁邊,然後纔看着周寧遠,目光幽深而好似透着幾分無奈,“你以爲我非要搶你的兒子嗎,如果不是子謙他……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有辦法讓子謙醒過來,我不只不爲難你們,還立即給你們磕頭道謝!”
王玲態度始終堅決,談話沒有任何結果,也導致周寧遠回病房的時候臉色很差,陸夢睡着了,這幾天她的精神一直處在高度緊張之中,睡眠很短也很淺,周寧遠放輕了腳步來到病牀旁,低眸看着沉睡的女子,眉心痛苦的皺緊,沿着牀沿無力跌坐在地,臉直接就埋在了陸夢掌心。
陸夢睡的很淺,感覺到掌心有溫熱的液體流淌,燙的她心尖好似跟着起了顫,她微微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埋首在她掌心的男人,無助的就像個孩子一樣,她沒敢動,默默把眼睛閉上。
假裝自己還睡着,心裡早已淚如雨下。
住院後第三天的下午,陸夢出現生產跡象,送進產房。
產房裡,是聖愛最好最有經驗的婦產科醫生和護士嚴陣以待,產房外,站滿了人,每個人的表情都很不好,是那種緊張之中帶着悲愴憂傷,矛盾煎熬,而周寧遠,幾乎把自己挺拔的身體繃緊成了一根弓弦,隨着時間的流逝,他身體每一處骨節都是僵硬的。
這邊。
陸念琛面無表情的看過幾張緊張萬分的臉,默默走開,他板着的臉透着深沉的怒意,一直走到產科外面,把產科主任找了過來,“傳我的命令下去,二小姐生產的事不許任何人向外傳,必須給我封鎖消息,一律不許議論!”
主任說,“我已經做好了安排,除了進產房的醫生護士其他人都不知情。”
陸念琛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封鎖消息不讓王玲知道陸夢已經把孩子生了下來,雖然或許也瞞不了太久,至少多一日夢兒就能和孩子有多一日的相處!
交代完這件事,陸念琛又來到窗前緩了緩情緒,之後才重新回到產房。
所有人都緊張的等着消息,除了蘇言之外並沒有人發現他離開,他走回去,蘇言擔心的看他一眼,輕輕把手放到他掌心,陸念琛長指收緊,微小的互動,蘇言也覺得心裡很滿足,放低了聲音問,“沒發生什麼事吧?”
陸念琛搖頭,眸光掃過身體緊繃的周寧遠,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心。
周寧遠現在的樣子,如果在產房裡的夢兒有任何意外,他只怕也會跟着死過去吧!
這個沉默倨傲的男人,竟意外是個癡情的種子!
無奈,造化弄人!
在經歷了五個多小時的折磨之下,陸夢終於在21:23分成功分娩生下一子,重6斤7兩。
當產房門打開,醫生走出來的同時,幾乎所有人都重重的鬆了口氣,身體好似虛弱一般倒退數步,只有周寧遠還一動不動,他原本是要跟着進產房的,陸夢不許他進去,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而現在,當所有人都放鬆下來的時候,只有他……
根本弄動不了,因爲太緊張,身體所有的關節都僵住了。
“周先生,恭喜你,母子平安,寶寶很健康。”護士長親自抱着孩子出來,原是想遞給周寧遠看,不想周寧遠只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臉,表情十分痛苦,護士長以爲他還在擔心陸夢,便解釋,“周先生你放心吧,二小姐很好,母子平安!”
周寧遠依舊沒有說話,兩片薄脣緊緊抿着,突然拔腿就往產房走,步履僵硬而怪異,卻是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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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一頭霧水,看着手裡可愛而健康的寶寶,尷尬的動了動脣角。
“快,給我看看我的孫子。”李韻文已經激動的跑了過來,伸手從護士手裡抱過孩子,看着軟綿綿的小人,喜歡的不得了,緊緊抱着一口一個心肝寶貝的喊着,遲遲不肯鬆手。
旁邊,陸家的人聚在一起,看着她歡天喜地的抱着孩子,無奈垂頭。
這樣的氣氛,又何來添了新人口的喜慶。
陸夢剛剛太累,周寧遠走進去的時候,她正昏睡中,臉上浸滿了汗水,周寧遠眼看着就要走到病牀前,腳下突然打了個趔趄,差些一頭栽倒,還是旁邊的護士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周先生,小心。”
周寧遠這才站穩,來到病牀旁,緊緊握着陸夢的手。
護士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勸他,“周先生,你放心吧,二小姐很好,她只是太累了,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沒事的。”
周寧遠根本沒有接她的話,或者,他根本沒有聽到。
只是久久看着陸夢,突然開口說話,聲音乾澀的幾乎難以分辨,說了好幾次才勉強發出完整的聲音,“回,病房。”
陸夢被送回病房,孩子也被送去了育嬰房,陸家的人跟着到了病房門口,並沒有走進去。
舒曼早已哭倒在陸思安懷裡,她剛剛也鼓起勇氣看了眼孩子,那麼小小的一個,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卻那麼可愛,這個本該叫她外婆的孩子,她揪着心臟的位置,怕驚擾了病房裡的陸夢,壓抑的哭聲同樣撕心裂肺。
陸思安眼中也滾着淚花,站着沒有動彈。
蘇言慢慢回頭看着這一幕,突然就緊緊握着陸念琛的手,幸好,幸好,她做了正確的決定,否則,她的孩子……
邵家。
邵子謙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已經足足有大半年了,王玲拿着一束百合花進來,替換掉花瓶裡已經枯萎的,她已經記不清換了多少百合花,也每天還在堅持着,仔細的將花擺好,放到窗臺上,看着在寒風裡搖擺的花朵,她苦澀的抿着脣角,慢慢轉身來到病牀前。
因爲看護仔細而專業的照顧,邵子謙的肌肉並沒有萎縮太多,他躺在那裡也和平時沒有太多的分別,就好似是睡着了一樣,王玲伸手輕輕碰着他的臉頰,眼眶潮溼,然後,又拿了張椅子在病牀旁坐下,兩隻手握着邵子謙的右手。
“子謙,別怪媽媽。”
她額頭抵着兒子自然蜷縮的手,聲音低沉而愴然,“媽知道你心裡有她,也知道你心甘情願替她去死,可媽不同意,我生了你把你養這麼大,你怎麼捨得爲了一個女人就丟下我,媽捨不得你,捨不得你啊!”
她大哭,眼淚順着邵子謙修長而白皙的指縫慢慢往下淌。
“邵子謙,你要還是個男人,你就趁早醒過來,只要你醒了,媽就放過她,如果你一直躺着,媽這輩子都纏着你最愛的女人,媽的脾氣你知道,既然說到我就一定做得到,所以,如果你不想看到她受苦,你就趕快醒過來!”
“邵子謙,你給我醒過來!”
王玲嘶喊着,泣不成聲,她根本不稀罕陸夢的孩子,她只要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可是……
她的子謙……
她緊緊握着邵子謙的右手,眼淚放肆的流下,她也說不出更多的話。
好似過了很久之後,她慢慢擡頭,伸手抹了把眼淚,故作鎮定的說,“好,既然你還不肯醒,那我只能去把她的兒子搶過來,你還不知道吧,她生了一個兒子,聽說白白胖胖的可愛極了,你放心,我會好好把他養大!”
說完,她心一橫,把邵子謙的手放下。
毅然轉身離開,突然,她猛地站定,倔着脖子慢慢回頭,她剛剛……似乎看到邵子謙的手指動了一下?
“子謙。”她大驚又大喜,猛地撲到病牀前,握着邵子謙的肩膀用力搖晃,“子謙,你醒了,你是不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