曄晴跟着師父往慕堯的房間走去。師父大概以爲曄晴還不知道慕堯房間究竟在哪,仔仔細細的跟她講解一路到哪裡要拐個彎,然後再拐個彎。殊不知曄晴對這條路早就熟悉得閉眼倒立都能毫無障礙的走個來回,甚至還知道最近的一條路要經過一個茅房,茅房裡時常傳來男人唱歌的聲音,而且唱來唱去也就那一首,“大王叫我來巡山,巡完北山巡南山……”
遇到慕堯的時候他正在和一名女弟子在說話,應該是吩咐她去做什麼。餘光看見師父和曄晴過來,他微微側過臉往他們那裡掃了一眼,然後就打發女弟子離開了。
“上次同你商量的事我已經和曄晴說過了。今後就拜託你了。”師父回過頭就讓曄晴上前來,
“以後你跟着慕堯師叔學着處理谷裡的事務。”
“嗯。”曄晴冷冷的應了聲。
“你要聽慕堯師叔的話,別再犯懶不做事了。沒什麼事的話,爲師就先走了。”師父說完就轉身離開,只剩下曄晴黑着張臉站在原地。
慕堯等師父走遠才諷刺了曄晴一句,“你師父對你評價很高啊。”
曄晴覺得自己既然已經半個身子在虎穴裡了,也懶得再小心行事,一個人蹲在一邊,一副痞子的模樣說:“慕堯師叔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麼。”
慕堯走到她旁邊,揪着衣領一角就把她拎了起來,“師叔這裡有大把的事需要你做的。先去把那一筐藥草分門別類給鋪好曬了。做完再來找我。”
曄晴翻了翻白眼,懶散的應着,“知道了。”
曬藥草不難,難在慕堯要她分門別類。曄晴走到裝着藥草的籮筐旁,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些藥草幾乎都長得差不多,她回頭想讓慕堯起碼給她做個範例,結果慕堯人早就不知道神隱到哪裡去了。
曄晴在心裡默唸了一句粗口,只好拖着沉重的籮筐到一邊分揀曬乾去了。
本以爲很快就能完成的工作到了傍晚天將黑的時候才做完一半。籮筐雖然不大,可藥草幾乎是被人用力碾壓摞在一起的。曄晴抓一大把出來籮筐裡也只是減少了很少一部分。實在忍不住不去懷疑慕堯是不是故意整她的,工作完成度只有這麼一點,而且分揀出來的很多也是她無奈之下的渾水摸魚。預想到等慕堯回來肯定少不了被他鄙視,曄晴真想哭着回去找師父。
委屈之至,天黑之後也看不清藥草的長相了,曄晴乾脆放棄,走到門口蹲着等慕堯回來。經過今天的這件事,曄晴已經做好打算,如果再被慕堯折磨,她肯定死皮賴臉也要求着師父收她回去。
沒過一會,果然聽見了慕堯那個帶着刨憤聲響的驚悚的腳步聲。曄晴嚇得肩膀抖了抖,自己都覺得有些滑稽。趕緊坐直了,一副獨孤求敗的樣子直視的前方。
“都幹完了?”慕堯的聲音聽上去很清爽,不知道他爲什麼心情這麼好。
曄晴心裡面想說“幹屁,勞資纔不幹,要幹你自己幹”,話到嘴邊還是改成,“……沒……天……天黑了……”
慕堯也沒和她廢話,幾步走到籮筐旁邊朝裡看了一眼,又彎下腰查看了鋪好的藥草。曄晴一直垂着腦袋,她實在沒膽量面對接下來的腥風血雨。
“你……過來。”慕堯似乎在壓抑着滿腔怒意。
曄晴頓時覺得五臟六腑就攪在一起。她走過去,站在離慕堯一步遠的位置。
“這是巴戟天,這是貫衆。”他一一指着,“幸好這些只是普通的藥草,如果換做是帶毒的藥草,全谷的都能被你給毒死。”
“師叔指教得是。”那不讓自己做不就好了。
慕堯看了看近乎全黑的天,“算了,你先回去用飯休息吧。明天再過來。”
“那這一筐藥草呢。”不會還讓她明天繼續做吧。
“先放這裡,我再叫別人分揀。你是靠不住了。”慕堯語氣顯得很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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曄晴離開了慕堯頓時覺得渾身都放鬆下來。
回到寢房,只有曄嵐一個人在門口拉筋壓腿,師父和曄雨都不知道哪裡去了。曄晴也就隨意問了一句,曄嵐說是師父帶着曄雨去找藥谷長老要些稀有的製毒配方了。
曄晴心裡有些小小的失落。在她還在幹分揀藥草這些低等級的活的時候曄雨已經可以去和藥谷長老互相切磋。而且還是跟在師父身邊,師父對她肯定不會像慕堯對自己那樣呼來喝去的。
“你今天去慕堯師叔那裡怎麼樣?他對你沒很兇吧。”曄嵐問道。
“他給我安排了事做就不知道哪裡去了。一個下午沒見到他。”曄晴說的是實話。
曄嵐瞭解似的點了點頭,“誰知道他幹嘛去了呢。老實說師父把你扔給他我還真覺得有些不妥。”
曄晴都快熱淚盈眶的說“親人啊”,結果又聽到她補了一句,“兩個人都不靠譜,湊在一起能成什麼事。”
“你還是別操這個閒心了。”曄晴嘆了口氣。
師父和曄雨回來的時候還在交流着製毒的心得。大概是談得太投入,曄晴在門口待了很久師父都沒理她,更別說問她今天跟着慕堯都幹了什麼。
在外頭待得有些無趣,曄晴乾脆一個人回到房間裡面,無所事事的撥弄着燈芯。曄嵐大着嗓門抱怨,“師妹啊,你別玩兒燈芯好麼,一閃一閃的我眼睛都要瞎了。”
被曄嵐嫌棄,曄晴只好又走到外面,師父和曄雨談完,見到她正好出來,使了個眼色,讓她過來。
“慕堯今日教了你什麼。”師父問道。
“給了我一筐藥草,要我分揀出來曬乾。”曄晴想表達的是慕堯一天什麼有用的都沒教她。
“你都按時做完了麼。”師父又問。
曄晴愣了愣,完全沒想到師父還會來這一手,支支吾吾的回答說:“沒有……藥草太多了。”
師父嘆了口氣,卻沒說什麼責備的話,只讓她以後要加緊做事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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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曄晴準時來到慕堯房門口報到。她完全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好像剛被人從狗頭鍘底下拯救出來似的。
慕堯見到她這副樣子,心裡暗自發笑,覺得孩子就是孩子。可轉念一想到自己和這個孩子早就做了超越孩子應該做的事,忽然又笑不起來了。
“別要死不活的,今天帶你去做些好玩的事。”慕堯擡手往自己身邊指了指,“跟我來。”
曄晴纔不肯輕易聽信他的話。他哪次說的話是真話。指不定這個“好玩的事”的樂趣是不是就建立在曄晴的身上。
只是不信歸不信,曄晴也只能按照慕堯的吩咐跟着他走。東拐西拐,走了好久纔來到後山的一個曄晴從來沒到過的地方。這裡相當幽靜,讓曄晴有種萬一出什麼事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得到的錯覺。
“以前我有個師姐,也是你師父的師妹,在這裡偷偷摸摸洗澡的時候被你師父撞見了。”慕堯點了點不遠處花叢後面的一個小水潭,“就是那裡。這裡很少人來,所以我那個師姐大概覺得安全,沒想到你師父半夜三更睡不着覺,跑到這裡來閒逛,結果師姐以爲是谷裡有流氓,大叫了一聲,把四周睡了的沒睡了的全都喊了過來。你師父還因此被他的師父狠狠責罰了一頓。”
沒想到那個面癱得哭笑都是一種表情的師父也有過這樣耍流氓的過去。曄晴不禁覺得有些愕然。看來曄嵐總說男人扒掉褲子其實都是一樣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慕堯之所以會知道得這麼詳細,估計也沒少躲在哪裡偷看吧。
“哦,你帶我來做好玩的就是背後戳我師父的脊樑骨啊。”聽八卦是一回事,曄晴還是很有正義感的。
“還沒完呢。”慕堯說着就一個人徑直往旁邊密密麻麻的樹叢裡走去,“快過來。”
曄晴幾步跟上去,不知道他這麼高的興致是想幹什麼。
“你看,這些花只有在冬季纔會開花。整個池陵谷只有這裡長了幾株。”慕堯伸手撥弄了幾朵,“花瓣和葉子具有藥用價值,根部帶有劇毒,可用作製毒。”
啊啊啊。又是教學課啊。
曄晴一聽慕堯講解這朵花的用處就有些煩。
“因爲太過稀少,以前池陵谷還有個傳說。”慕堯摘下一朵,捏在指尖把玩。
“什麼傳說。”曄晴有氣無力的問道。
“你猜。”慕堯見到曄晴瞪了他一眼,得逞的笑容浮現。
“誰摸到就會死麼。好了那你現在已經死了。”曄晴簡直火冒三丈。
慕堯將那多白色的花別進曄晴的鬢角間,“唔……還過得去。”
“你還沒說傳說是什麼——”
“傳說就是,戴上這朵花的女孩子,睡一覺醒來就會變老一百歲。”慕堯說着把一個小籃子遞給她,“採半筐左右,採好了就可以回去了。”
“你以爲我會信麼……”
“嗯?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纔有鬼……”
“那就有鬼。”
“你唬小孩呢啊……”
“你不就是小孩麼。”
“……好吧。”
“你呀……什麼時候才能再長大一點。”慕堯撥亂了曄晴的劉海,一個人朝她的身後走去。
“你是指哪裡……再長大……”曄晴完全誤會了他的意思。
慕堯朝她胸前瞄了一眼,“那裡多半是沒希望了,那就腦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