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那位仁兄,後來又遇上一個在路旁鬼哭狼嚎的,還有一個正在練胸口碎大石的。幸好最後都是曄晴自己眼花看錯,不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辦完師父交待的事回來,曄晴正準備舒口氣,再去跟着曄雨學些致命□□的配方。雖然每次曄雨都相當不歡迎她,不過曄晴秉着跟曄嵐學的死皮賴臉招,只要她不碰那些藥材,曄雨也懶得管她。
師父的師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曄晴轉過屋角就見到師父正和另外一個人在說話。
那個人似乎聽見了曄晴走過來的響動,隨意回過頭,曄晴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快冒煙了。這個人不就是昨天那個……
“曄晴,這是你慕堯師叔。”師父向曄晴介紹着面前的人。
曄晴愣了好一會纔想起要行禮,趕緊鞠了個躬,“曄晴見過慕堯師叔。”
師父被她反常的舉止弄得有些莫名,反問道:“曄晴,你之前見過慕堯師叔?”
曄晴的嘴角都抽搐起來,下意識瞥了眼淡定自若的慕堯,聲音有些發顫的回答道:“好……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我也不記得了。”
“池陵谷不大,偶然見過也是有可能的。大抵是覺得和師兄同輩的師叔少有那麼年輕,所以覺得吃驚吧。”慕堯打着圓場。
聽慕堯這麼一說,師父似乎沒再多想。
“那件事就拜託師兄了,慕堯還有事處理,先走一步。”慕堯說着就要離開。
“哦,既然這樣,就讓曄晴跟着你去取藥材回來吧。”師父沒作多想,吩咐曄晴說道,“曄晴,你跟過去,看慕堯還有沒有什麼要送過來的。”
曄晴心涼了半截,忽然覺得自己就這樣隨風而去也挺好。可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跟着慕堯走了一段路。
兩人起初都沒說話,走到半途實在覺得氣氛尷尬,慕堯先吸了口氣,沒想到把曄晴嚇得一哆嗦,於是之後說出來的言辭要溫柔不少,“你……還好吧。”
曄晴內心頓時洶涌而出好多帶刺的回覆的話。
什麼叫“你還好吧”?能好麼?哪裡能好?感謝款待啊神清氣爽啊渾身舒暢啊……怎麼可能!她活在池陵谷那麼多年,本該平靜的生活就因爲昨天的事被打亂。他不出現就算了,今天忽然冒出來是什麼意思啊?如果他就此消失在眼前,也許時間一長曄晴就當那天做了一場春夢。可眼下呢,這個混帳冒出來了還問一句“你還好麼”,是要她回憶起昨天的事情再逐字逐句告訴他“我覺得你在那個時候應該這樣做會比較好”。這可不是什麼切磋大會哦!
沉默了太久,慕堯自己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可說出來的話卻還是有些傷人,“你放心,昨天的事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的。”
曄晴差點想吐他一臉唾沫。這是要她感激他的寬厚仁德麼。不過話又說回來,堂堂池陵谷做盒香散出來幹什麼,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就問你,桌子上怎麼會有那個……什麼散。”合香兩個字實在難以啓齒,曄晴乾脆用“什麼”代替過去。
“那就要問你茯梅師叔了。”提到這個人的名字,慕堯輕哼一聲,“她最愛玩這些小把戲。不過若不是被人算計,我也不會吃下那顆破藥丸的。”
“你也會被人算計?”曄晴不屑的反問道。
他一臉陰險狡詐,算計別人還差不多。
慕堯冷冷掃了她一眼,“池陵谷裡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啊是麼,我是不知道,你厲害,你都知道。”曄晴纔是吃了大虧的人,實在受不了慕堯老是擺出一副恩人的姿態。
“跟你說了也白說,得了。”慕堯恢復到之前玩世不恭的樣子,繞開了話題。
曄晴用力咬了咬嘴脣,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推下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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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師父需要的藥材裝好,慕堯又額外給了她一包褐色的藥丸,囑咐她只有在他允許之下才能服下。
曄晴擺出厭惡的表情。慕堯給的東西她真的不太想收,誰知道他心裡又打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算盤。
“我估計下個月不到十一你就會再次犯病。這個藥可以緩解合香散的藥性,萬一我不在谷裡,你就先靠它撐一下吧。”慕堯說這句話的時候相當自然,好像只是在給一個患了尋常疾病的病人開方子。
“什麼?下個月還會犯病?”曄晴吃驚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背上都涼了一片。
慕堯卻顯得很平靜,反而對她的吃驚覺得詫異,“合香散的藥效會持續好幾個月。你不是才知道吧。”
“我去哪裡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曄雨研製的□□從來都是沾一點就會斃命的,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每個月都有那麼一次的□□。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你自己看着辦。”慕堯將遮視線的黑髮撩到耳後,“都清點好了,你可以走了。”
一路迎着風走,曄晴眼睛乾澀得直想哭。太后悔了,巴不得時間可以倒回去,她絕對會對桌上除了藥貼外的一切置若罔聞。自己平時散漫慣了纔會有這樣的報應,早知道就像兩個師姐那樣鑽心學些技藝,也就不會整天沒事到處亂竄了。
每個月都要發病一次,而且藥效徹底消除起碼要等上好幾個月。稍微想象一下就覺得有什麼在撕扯着自己。曄晴一向本份,違背谷內的規章的事從來不幹。沒想到一碰就碰上了這麼大的事,實
在是衰。
回到平時訓練的地方,師父已經等在那裡。曄晴把籃子裡的藥材交給他,情緒有些低落的坐在旁邊,看曄雨正在熬煮藥汁。
從小到大曄雨都是這副樣子。不悲不喜,和師父很相似。小時候曄嵐去其他師叔那裡習武,師父帶着曄雨學習製毒,曄晴就像多餘出來的人一樣,只能一個人打發時間。
可明明有師父的關照,曄雨卻似乎從沒有特別高興的時候。她願意爲熬製一鍋需要的藥汁整夜不睡,不理會其他人。可曄晴卻做不到。她一個人在角落等着,盼着入夜後曄嵐回來,用她通俗的
話語講述其他師兄弟好笑的事情。也盼着曄雨難得用剩下的藥拆爲她和曄嵐做些藥丸,爲她們細細講解裡面的藥效是什麼。
對於曄晴而言,師父和師姐就是她在池陵谷最重要的人,她並不想做多麼厲害的暗衛或者制多麼厲害的毒。她只想待在他們身邊,聽他們說說話,平靜的生活下去。
心裡煩亂又沒辦法說出來,曄晴一個人撿了本醫書坐在一旁,翻了幾頁,又放了下來。
“你就是心氣浮躁,纔沒有你二師姐那樣的造詣。”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曄晴身邊。
他穿着雪白的袍子。在池陵谷只有資歷過深的弟子才能穿白袍。白袍的邊緣還有青花瓷紋路的包邊,很好看。曄晴小時候就喜歡看師父擡起手,流暢的衣袖自然下垂,就像仙人一樣。
心氣浮躁……
曄晴卻勾起嘴角笑了。她心氣浮躁是因爲和慕堯間的秘密,可師父卻以爲她這個人就是心氣浮躁。以前曄嵐老說等她長大了就不愛膩着兩個師姐了,從前還不覺得,經過這次的事,她心裡一角確實對師姐和師父產生了莫名的距離感。
她此時的心情沒人能理解的。就連師父也一樣。
“師父……萬一有天我不在池陵谷了……你和師姐會記得我麼。”沒頭沒腦問了這麼一句,連曄晴也覺得意外。
師父明顯被她突然的傷感搞得摸不着頭腦。就算是長她幾歲的曄嵐也沒有這麼多愁善感的時候啊。
“不得爲師之令,你能擅自出谷?”師父仍舊風輕雲淡。
曄晴心情卻稍微好了些。師父是個悶騷,那種肉麻的話就算將他綁起來用雞毛去撓他的腳底板他也不會說的。
曄晴呵呵笑了兩聲,自己又跑去找曄雨。曄雨正全神貫注的調整着火力大小,被曄晴一掌拍在背上,差點撲進了火爐裡。
“鉤吻、鴆酒、砒石、鶴頂紅、番木鱉……”曄雨依舊是平常模樣,嘴裡卻不斷地在小聲說着什麼。
“師姐,你在說什麼?”曄晴聽不太清,湊近了一些問道。
師父輕嘆一聲,“你師姐在心裡暗暗把你毒死一百回了。”
曄晴的微笑凝在臉上。
這就是她二師姐表達愛的方式。她知道的。雖然也會有因愛生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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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又過了一段時光。
池陵谷每到盛暑都要辦一場蔻秋宴。雖然就連師父也不知道明明是在夏季舉辦卻非要冠上一個秋字的原因,只是每逢蔻秋宴谷裡都會準備各種好吃好玩的,是難得可以盡情玩樂的時候。
整個蔻秋宴會持續三天,第一天有激動人心的製毒大賽。要求是參賽者要用毒毒死不同種動物。哪種動物死的最快就算勝利。曄晴其實一直以來都覺得這是一個相當兇殘的比賽,比去看曄嵐一招把師兄劈得差點無法人道還要殘忍。不過興許池陵谷的大部分弟子都三觀不正,製毒大賽的人氣比第二天的武學大賽還旺盛。
所以離蔻秋宴還有不到四五天時光,谷裡的弟子們已經興致高漲的開始準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