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似乎下過一場陣雨, 曄晴一早到池陵谷門前的時候地上還是溼的。太陽一出，空氣立馬潮溼悶熱起來。曄晴望了眼通往池陵谷的小路，忍不住皺了皺眉, 心裡有些抱怨慕堯怎麼還不過來。
早晨曄晴離開之前, 師父並沒有囑咐她一些什麼。只讓她注意安全, 一定要跟緊慕堯身邊。曄晴點點頭, 答應師父自己會小心行事。雖然師父並沒有說出口, 不過曄晴其實也知道師父的擔心。她與慕堯本身就有過那樣的過去，如果兩個人再單獨出去，難保不會再出什麼事。
不想庸人自擾, 曄晴強迫自己不去思考這些。只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就足矣。
等了一會，慕堯終於出現在了面前。他神色看起來相當平靜, 似乎這一趟任務叫上曄晴動機真的很單純。曄晴跟着他上了馬車, 安靜的坐在一旁。
什麼都不要發生。這纔是曄晴所期望的。
沿途的風景相當熟悉。曄晴還記得當年和曄嵐曄雨一起出任務, 那個時候龍淺師兄還在，而她和慕堯還處在那樣尷尬的關係當中。
時光究竟改變了什麼, 連曄晴自己都想不清楚了。她還恨慕堯麼。也不盡然。他將那瓶解藥特意留給了自己，就說明自己於他而言說不定並非那般可有可無。雖然將毒性發作的她丟棄在山林中是他最後的賭注，這點讓曄晴有些無法徹底接受，可她不是活下來了麼，而且從那之後, 生活也過得不錯。
沒辦法原諒, 又沒辦法記恨。處在這樣的矛盾當中, 其實曄晴並不比慕堯好受到哪裡。
晌午時分, 慕堯停下馬車, 帶着曄晴在湖邊用了些乾糧補充體力。曄晴沒什麼胃口，只喝了點水。
“你什麼都不吃, 一會體力不支怎麼辦。”慕堯將手裡的乾糧硬塞進她的手裡，語氣有些不耐煩，“要是在任務中昏倒……”
慕堯說到這裡忽然停住。曄晴飛快的掃了他一眼，然後默默的盯着乾糧沒有接話。
“要是昏倒……麻煩就大了。”他趕緊換了個句子將剛纔沒有說完的話進行收尾。
其實慕堯下意識是想說“我是不會管你的”。如果是三年前，他可以完全不理會曄晴的感受將這句唬人的話說出口，可如今他卻不敢了。生怕又勾起曄晴的回憶，生怕她又會心生對自己的恨意。
“要是弟子暈倒，師叔大可以丟下弟子一個人離開。”曄晴的嘴角又浮現出那抹殘忍的微笑。
慕堯不敢面對的，她非要說出來。
“你！”慕堯咬了咬牙，還是放棄了和曄晴爭論那些過往，“算了。上馬車吧。”
曄晴收起那抹笑，表情又恢復成平靜。
重新上車，慕堯卻緊緊的貼着曄晴而坐。曄晴不斷的往旁邊坐，到最後實在沒有地方可以躲，只好忍受慕堯緊挨着自己的不適感。
因爲是夏天，兩個人靠得太近，很快就出了一層薄汗。
慕堯對曄晴一直望向窗外無聲的抗議熟視無睹，自己還淡定自若的評論着窗外的風景。他以爲自己已經佔了上風，畢竟不管曄晴再怎麼不情願，她對自己的行爲總是毫無反抗之力。
一路到了目的地曲泉鎮，慕堯和曄晴先找了家客棧住下，然後就要去完成這次的任務。
出發之前慕堯只告訴了曄晴這回的任務是要去找一個人。這個人曾經也是池陵谷的弟子，後來因爲一些事情離了谷。據說他在製毒方面相當有天賦，如今也在做着相關的行當。這一次來尋他是爲了打聽一些事。順便拜託他一些事情。
曄晴和慕堯是在一個山間的小屋前找到這個人的。他剛好從外面回來，見到慕堯，先是愣了愣，然後纔不敢相信似的問道：“慕堯？都長這麼大了？”
“許久未見珂敏師兄，別來無恙。”似乎對對方的語氣有些不大爽，慕堯冷着臉強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是啊，確實很久沒見了呢。我印象中你還是那個到處找鳥窩掏的小屁孩，沒想到一眨眼就這麼大了。”珂敏“呵呵”的笑着，見到慕堯心情很好。他領着曄晴和慕堯進了屋子，讓一旁的婦人給他們各倒了一杯茶，“肯定是慕思師兄讓你來找我的吧。”
珂敏對自己的猜測很有把握的樣子。
“正是。”慕堯點了點頭，“三年前剿滅烏月閣的事，想必珂敏師兄也聽說過了吧。”
“嗯，老實說一向低調的池陵谷忽然冒頭剷除烏月閣，江湖上很多人都感到震驚。”珂敏的神色裡閃現出幾分複雜，“我聽說是慕良師兄和烏月閣的人合謀想要吞併池陵谷，所以才……”
慕堯望着珂敏沒有說話。只是他的沉默已經表達了默認。
“沒想到慕良師叔竟然會……”珂敏流露出幾分惋惜，“我還記得小時候他帶着我練劍，其實是個挺好的師兄。”
兩個人的對話曄晴完全插不進嘴。她只有看着珂敏和慕堯半敘着舊，有些他們沒有明說的她還是不大能明白。
“這位是？”身旁的婦人端了些點心過來擺在桌子上。
“是我親傳弟子曄晴師侄。”慕堯平淡的介紹着，“她是慕桑師兄的徒弟。”
“哦？”珂敏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一個調侃慕堯的機會，“當年捅馬蜂窩被蟄晚上睡覺還要和師兄一起睡的慕堯如今都有親傳弟子了？”
慕堯整張臉都快抽搐起來，卻也只能剋制着回答道：“正是。”
婦人和珂敏都笑了起來，他們之間忍不住提到了好幾個慕堯不怎麼光彩的過往。什麼刨蘑菇刨到新鮮的狗屎，冬天爲了整蠱師兄而將雪塊放進師兄的褲子裡，沒想到放錯到自己的褲子裡，而且第二天雪化了，慕堯穿上就跟尿褲子了似的。
兩個人回憶得不亦樂乎，全然不顧一旁內心碎成渣的慕堯。
“咳……這次過來……”慕堯輕咳一聲，總算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就是爲了慕良師兄。想問他有否找過珂敏師兄你。”
珂敏垂下眼，把玩起手邊的玉杯，“嗯。來過一趟。他問我討要了幾種□□的藥方，我當時覺得奇怪，所以沒給他。”
慕堯聽到他的答案後似乎稍微鬆了口氣，“那便好。畢竟慕良師兄現如今心已不在池陵谷。他滿門心思想的就是如何能夠得到池陵谷谷主的位置。”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婦人嘆息一聲，“當年你帶我走時，只有慕良師兄一個人來送行。說實話，我從心底裡感激他。可惜……”
“人總是會變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慕良師兄迷失了心智。”珂敏伸手撫上婦人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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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珂敏家，曄晴實在對婦人和珂敏兩人感到好奇。雖說珂敏離了谷，但谷中的人似乎對他相當信任，有事還會聯絡他。
“那個珂敏師叔，當年是爲什麼離的谷？”其實曄晴心裡已經隱約有了猜測，她這麼問只是想聽事情的全部。
慕堯似乎不意外曄晴會這麼問。他走在前面，用風輕雲淡的口吻說道：“當年他與拂梓師姐相愛，爲了能長久在一起，所以選擇離谷。”
曄晴想到剛纔婦人和珂敏之間親密和諧的動作，心裡忽然說不出什麼滋味。
“珂敏師兄當年在同輩弟子中出類拔萃，他師父爲了培養他耗費不少心血。一得知他爲了女人要離谷，氣得死活不肯再見他。”慕堯說，“可是就算是這樣，珂敏師兄還是毅然決然的帶着拂梓師姐離開。出谷不久後兩人成了親。就是這樣。”
聽完慕堯的敘述，曄晴卻一聲都沒有吭。她打心底裡羨慕拂梓的好運，她遇上的是願意爲她付出的男人。
柑橘到曄晴的沉默，慕堯停下腳步回頭看。見曄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慕堯心裡堵了一股火，“怎麼，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曄晴肯定不會告訴他自己心中所想。
“你羨慕拂梓師姐？”猜測了一會，慕堯問道。
曄晴想來還是決定承認，“嗯。珂敏師叔看上去對她似乎不錯。”
慕堯卻冷笑一聲，“但願如此。”
懶得和慕堯爭執些什麼，曄晴沒有反駁他。繞開話題，問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來的時候被茯梅盯上了。暫時還不能馬上啓程回去。先去附近四處轉轉，買些谷中少有的藥草，掩人耳目。”慕堯說着就往街道旁邊的藥鋪走去。
曄晴緊隨其後，不慌不忙問：“你這麼怕茯梅師叔，究竟爲什麼？”
慕堯挑着曬乾的藥草不說話，等將挑好的遞給掌櫃包好後纔回答道：“茯梅她……說可憐也可憐。只是……”
“只是什麼……”
“過去曾經發生過一些事情，對她造成了一生無法磨滅的傷害。她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也與那件事有直接的關係吧。”慕堯微微眯起眼，“先回去，我再同你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