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何日與君共采薇（四）
“今日，誰也別想離開皇宮”突然，一羣人浩浩蕩蕩走出來，爲首的正是蕭君如。
朱明被兩個黑衣人挾持着，衣服上都是血跡。
“朱明”我禁不住叫道。
朱明艱難的擡起頭，看着我，扯出一抹笑容道：“小姐。快走吧。”
恍神間，一把劍擱在了朱明的脖子上。劍的另一端站着的正是我那權傾天下的大皇姐。豆蔻塗抹的指甲，嫣紅似血。她的手指摸上朱明的臉頰，所到之處肌膚寸寸割裂，一張原本清秀的臉立刻變得醜陋恐怖。
“我的好妹妹。來，將你手裡的東西交給我，或許我會留他一條狗命。”她嬌笑着，眼神卻是陰狠無比，霎時將這張如花的面貌變作惡鬼羅剎。
朱明大喊：“不，不要。小姐。”
揚掌而起，一個五指山落在他的臉上，白皙的肌膚上頓時又紅又腫。嘴角的鮮血緩緩流下。
朱明，朱明我的心頓時就像被割了一刀那樣。我記得初見他時，他還是個靦腆不愛說話的少年。在菊花香裡，他漸漸成長。我一點一點看着他蛻變。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另一弟弟。
“乖乖的，不要說話。不然，我可不知道手會不會抖一下，不小心在你脖子上留個口子。”她說着，故意將劍壓向朱明。
悶哼一聲，他的脖子上一道血痕。我捂住嘴巴，不，不
“十四妹，現在你看到了。我可是說的出做得到的。”她示威一般，動了一下朱明脖子上的劍。
我猶疑着，一邊是戰前的三十萬大軍，一邊是眼前我視如家人的朱明，孰輕孰重，我難分難捨。
“妹妹還在猶豫麼？看來，我做得還不夠好啊。那就擰斷他的手如何？”說着，一旁鉗制朱明的兩個黑衣人手腕一動。
“啊~~~~~~~~~~~~~~~~~~~~~~”
“不~~~~~~~~~~~~~~~~~~~~~~”
朱明疼得臉上發青，我只覺得自己的手彷彿也讓人給捏碎一般，失去了知覺。
“小姐。小姐。”他虛弱的叫着，俊秀的臉因爲劇烈的疼痛而扭曲，咬着牙道：“我不疼。小姐，請走吧。就當是朱明求你了。讓我能在你面前留下最後的尊嚴。”
“真是嘴硬呢”蕭君如眼中尖銳的光芒一閃而過，臉上掛起宛如惡魔一般嗜血的笑容。
一隻手突如其來按在朱明已經粉碎的手骨上，他一時疼痛得大叫起來。蕭君如一邊按住他的手腕，一邊笑得宛若孩童一般天真燦爛，“這位兒郎真是俊俏。若不是你是十四妹的人，我可真想將你納入我的府中呢。”
朱明衝着蕭君如吐了一口唾沫，鄙夷道：“就你？我不屑顧之。我若選主，自然是當今舉世無雙的十四公主。哪裡輪得到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老女人”
蕭君如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也不管在場的狀況，抽出皮鞭對着朱明的臉抽去，一邊抽打，一邊還發狂似地叫：“什麼狗屁的無雙公主？不過是個冷宮裡沒人要的賤種。我纔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我母妃是名門之後，我的家族都是赫赫有名的能臣。她到底哪裡好？哪裡好？爲什麼誰都說她是舉世無雙。我纔是這錦繡的第一公主。爲什麼所有臣民都認爲她纔是最有才能的。父皇也是，大臣也是，那些市井老百姓也這麼說。我到底哪裡不如她了？”
那鞭子象暴雨一樣落下，朱明被打得奄奄一息。他身上血肉模糊，我看着他像是破敗的娃娃任由人鞭打，腦子裡霎時一片空白。什麼家國天下，什麼大衆蒼生，全都拋擲腦後了。眼前只有那個人嘴角掛着的滿足的微笑。該死他這是在找死
朱明，你以爲你死了，我就能後顧無憂了麼？你錯了。我告訴你，我會愧疚，我會一生愧疚不安，永不能幸福的。
就在我跑出去的那一剎，身後有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按住我。我掙扎着怒吼道：“放開朱明在那裡，他會被打死的。我不能讓他送死”
現在的我，就像是一隻失去理性的野獸，我撕咬着，要上前去。朱明，朱明。我這就來救你
孟董昌眼見我失去控制，將我鉗制住，在我耳邊怒吼道：“公主。你難道忘了我們的目的了麼？前線還是三十萬士兵在等着你呢？天下還有千千萬萬的子民在等着你呢你怎麼能爲了一己之慾置自己與不顧呢？”
所有的掙扎在這番話下變得無力。是的。我不是十四娘，我是簫無雙，是這錦繡史冊上的公主。我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肩上擔負的是天下子民的希望和信仰。作爲一個皇族，我必須有我自己的使命。
可是。。。。。。
那個人他躺在地下，氣息微弱，眼神卻依然堅定。半響，他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嘴角微微勾起，露出那最初淡然淳樸的笑容。朱明，朱明，是不是就是說你便是那個隱藏在醜陋的蚌殼之下的明珠呢？
我低下頭，淚水順着臉頰肆虐而下，我攥緊手中的信封，堅定的鄭重的將它放到孟董昌的手上。
孟董昌露出讚許的眼神，半響拍拍我的肩膀道：“公主。我們走吧。所有將士都已經在路上埋伏好了。”
我擡起頭，搖搖頭，露出笑容，“不。我不走。孟大人，接下來的路，就靠你了。”說罷，我轉身堅定的一步一步向那個方向走去。
孟董昌慌張道：“公主，你不與我同行麼？”
我轉過頭，露出最爲幸福的笑容，嘴角上揚，眼中熱淚滑落，“我要帶我的弟弟回去。帶他去沒有痛苦，沒有磨難的地方去。”
孟董昌驚訝一下，隨後露出明瞭的笑容，眼中霎時霧氣瀰漫，“是嗎。那臣就先行一步。還請公主保重。”說完，他馬鞭一揚。馬車霎時就像是離弦的箭，衝破包圍飛馳而去。
剛纔，還在宴會上沉迷作樂的幾個將士如今突然從兩旁的跑出來，霎時間和那些黑衣人打得難分難捨。
蕭君如衝着城門口的御林軍怒吼道：“還不快去追。決不能讓他逃出帝都。”
眼前的刀光劍影似乎就像是一副畫卷。我慢慢走過去，看着躺在地上的人。這個人他有世上最剔透的心，他時常喊我小姐。但我知道，他其實最想叫我一聲十四。
“吶。朱明。叫我十四吧。不要叫我小姐了。”我低下頭看着他。我知道，他有他的堅強，我決不能折辱了他。
他的眼瞼微微顫動了一下，慢慢睜開，血污從臉上流下。我小心翼翼的擦去他臉上的污漬，笑道：“你還是我心中那個略顯古板的菊花香小倌朱明。”
他突然輕笑一聲，慢慢捉住我的衣袖道：“小姐。我。。。”
我怒視他一眼，道：“都說讓你叫我十四了。”
他略帶歉意的看着我道：“這麼些日子，早已叫習慣了。在朱明心中，小姐永遠是小姐。這一生都是我的小姐。”
我捉住他放在我衣袖上的手道：“好，我這一生就是你一個人的小姐。”
朱明輕咳幾聲，羞澀道：“小姐，還是那麼喜歡同人說笑。”
“不，這次不是說笑。朱明，你要好好活下去。等你好了，我們就去山上采薇。你答應過我的。”
朱明正要說話，蕭君如輕蔑的聲音響起：“哼。還真是溫馨呢？十四妹，你說我是將他凌遲好呢？還是將他車裂好呢？這世上還從未有對我不敬還活下來的人呢？”
朱明歉疚的看着我，眼神略微無奈，“小姐，我怕是不能遵守承諾了。小姐，我只求你兩件事情。希望你能答應我。”
我心中一陣恐慌，立刻拒絕道：“不，我不答應。朱明別說了。我一定要保住你。”
朱明眼神無奈又寵溺的看着我。蕭君如拍手，故作感動道：“皇妹，真是癡情呢。我都要被感動了。不過，好戲就只能到這裡爲止了。”語畢，所有暗衛結果了最後一個將士。將我和朱明團團圍住。
蕭君如扔下一把劍，道：“給你一個選擇。你活或者他活？你們兩之間只有一個能活。選吧？”她仰天大笑，“我倒要看看，仁義的無雙公主會不會爲了別人的性命，引刀自戮呢？”她臉上的笑容像是地獄來的彼岸花，愈發的殘忍，愈發的美麗。
我拿着劍，手卻在顫抖。明知道，她不會放過朱明；明知道，她亦不會放過我。可是，我現在卻沒有出路。
正在這時，朱明突然道：“小姐。朱明忘記對你說了一句話。只怕過了今日，沒有機會再說。小姐，我愛你。我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發生的了。待到我察覺，就發現我心裡總是能想起你。小姐，在菊花香的那一段日子，是我這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了。那裡沒有欺騙，沒有背叛，沒有爭鬥。大家就像是一家人。小姐，我這一生許的願望很多，卻都不能實現。只有這一件，還希望小姐能幫我。”
“你說。”我顫抖道。
“若是可以，請將我的骨灰帶回菊花香埋在後院的那株紫藤蘿下。我猶記得，那日小姐你站在樹下笑顏如花，*光旖旎，歲月靜好的樣子。”語畢，他衝我璀璨一笑。在我淚眼朦朧中，他一下子從地上躍起，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向一旁的蕭君如衝去。暗衛立刻拔刀，一瞬間鮮血在青苔石的地上蔓延開來。嫣紅彷彿海洋將我淹沒。
“朱明~~~~~~~~~~”
我的心霎時像是膨脹到了極點的球，一瞬間爆裂開了。整個人陷入昏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