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珠胎暗結轉乾坤(二)
“十四小姐,我對何小姐並無男女之情。”朱明果然是聰明人,立刻了然的回答道。
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繼續走着,過了這棵楓樹,再向前方就是三三兩兩的梧桐樹了。也是一片落葉蕭瑟的景象。
“是麼。”我狀似無心的應着,隨後又淡淡的問道,“那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她前來贖你?你知道的,你的賣身契並不是死契。若是她來贖你,並給你安排個官位,你可願意娶她?”
朱明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朱明對何小姐並無男女之情。”
我的腳步一頓,解釋說:“我說的是讓你娶她,並沒有讓你愛她。”
朱明站在我身後,我幾乎能想像到他恭敬的立着,一臉認真的回話的樣子。“不願意。”
“有好去處爲什麼不去?何小姐能給你大好前程,富貴年華。”我直視着朱明的眼底,想要探個究竟。
朱明波瀾不驚的說:“小姐,我雖說出生窮苦,但是這做人的道理還是知曉的。攀龍附鳳,絕不是我所爲。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自有一番清高在。我又爲何在乎這出身之事?錦繡的開國大帝昭和帝也本是山野武夫,如今更是萬人敬仰。自古英雄不問出身。”
“好。好一句自古英雄不問出身。”我被朱明的一番話所感染,心內不由心潮澎湃。我看着朱明,他雖是弱不禁風的書生樣,可心內卻是志比天高。如此的人確實是個人才。
“朱明,你可知道何小姐的父親是何人?”我繼續向前走去,梧桐落葉紛紛,黃葉漫天飛舞就像是下雨一樣。梧桐雨,到三更,點點滴滴,空階到天明。還是那麼的悲慼。
入秋的日子,總是歡愉更少,悲傷更多。連梧桐這樣神話中的古神木都敵不過大地的變遷,更何況人心呢?就好比我前一秒還對這何紛飛笑着親切的喚她妹妹,而這時我就在算計她。算計如何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好保住我的性命。
朱明還是一貫的簡潔明瞭回答道:“聽聞是朝中重臣何尚書大人。”
我轉過身子,冷笑道:“什麼重臣,不過是個奸人罷了。那何尚書不知道從國庫中貪污了多少銀兩,更是私下招兵買馬,這陣仗看是要謀反了”
朱明渾身一震,大驚失色道:“小姐,你說什麼?那何尚書竟然想要謀反”
心中大喜,但是臉上依然是恨恨的神情,我更加的添油加醋道:“自然是。那個老匹夫居然叫雲歸來大人聽命於他,按兵不動。待他八月十五逼宮過後,就給雲大人升遷至一品的中堂大人。”
果不其然,朱明臉上明顯的露出厭惡之色。我接着說道:“只可惜,我們身處朝堂之外,我又是一介女流,如何能力轉乾坤?”
“難道就讓那老狐狸改朝換代不成?”朱明生氣的反問道。
我小心的試探道:“那你說如何?”
朱明略微思索之後回答道:“聽聞何小姐時常說起何尚書對她是百般寵愛。如果,我同何小姐去說說,不知能不能讓何尚書懸崖勒馬?”
“不行”我立刻反對道。
若是讓你去問了,這幌子就插穿了我在心中腹誹道。
“爲何?”朱明看着我,眼裡帶上疑惑。
我靈機一動立刻解釋道:“你想,那何小姐若是早就知曉自己的父親所做的事情,我們同她說了,她將我們告發出去,到時候你我都性命堪憂”
朱明聽了我的話,立刻啞口無言。我就猜想到,他必然是不信任何紛飛的。想必他現在也不甚信任我吧畢竟,朱明被賣進來,是當日蒙受了父母的欺騙,之後對人的信任是更加的少了。
我就是看重他這點,纔會和他說這些謊話。普通人誰都不會懷疑何紛飛的,畢竟她是那麼的不問世事,而且如此的天真爛漫,一看就是那些嬌慣人家的小孩子,沒有心計。可是,在朱明眼裡越是無害的,就更加的讓他不安。於是,他始終對何紛飛淡淡的。
我長嘆一口氣,托腮思索道:“朱明,其實雲大人曾經告訴我一個方法,可是,這方法我覺得太過。。。”說道適時,我便隱去聲音,之後就是無限的遐想了。
朱明像是聽到了希望一樣,眼前突然一亮,立刻恢復了生機道:“十四小姐,您且說說看這方法是什麼?”
我爲難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長出一口氣,下定決心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瞞你。雲大人,打算用何小姐來牽制何大人。你也知道的。何小姐是何大人最寶貝的女兒,她若是在我們手上,那何大人就不敢輕舉妄動。我們只要告訴何大人,何小姐已經落入我們的手中。這政變就不能進行到時候,雲大人就能回去向皇上覆命了。”
“雲大人是皇上的人?”朱明明顯對這個事情感到很驚奇。
“是啊。”我肯定的回答道。這倒是事實。雲歸來是白玉堂的手下,而白玉堂又是皇上黨,自然也是皇上麾下的一員了。隨後,我補充的說道:“雲大人是皇上派下來特地前來調查的人。若是事情解決之後,雲大人回去覆命時,自會向皇上稟明,到時候論功行賞。”
末了,我不忘了加了一點誘惑。這讀書之人,無不例外的希望能有朝一日鯉魚躍龍門。看朱明這般淡薄,卻還是對國家之事是十分關心的。我就猜想到朱明應該也是對此有興趣的。只是他爲人清高,不願表露在臉上。如今有了機會,我相信他一定會好好把握的。
“十四小姐。告訴我該如何做?這裡只有我同你兩個人。大家就不必再拐彎抹角了。我知道何小姐對我有情意。但是,如今事關國家大事,兒女私情就可以放置一邊。你說我該如何做?”朱明慷慨激昂的說道,臉上因爲激動而充血,白皙的肌膚變成淡淡的粉紅色,看起來格外的俊俏,像是春日裡的桃花人面一樣。
魚兒上鉤了我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後感激的看着朱明道:“朱明,你果然是真男兒。”說罷,我便順手從腰間取出一條絲帕來遞給他。
四方的白色透明絲帕上面繡上一副鴛鴦戲水圖。一旁題字“願作鴛鴦不羨仙”。這便是我爲他準備的。帕子是早先的時候,請人繡的。那字也是我用那不會褪色的墨寫上去的。
只是這字是我用左手寫的。鮮少人知道,我能用左手寫字。其實我一出生之時便會用左手寫字了。但是生怕被人知曉之後,當成怪物或者是神童,一直不敢顯露出來。之後,同梅姨學字的時候也是用右手寫字的。我本來是個左撇子,不過如今練得雙手都會寫了。
“朱明,這是給何小姐的。”我和善的笑着,看不出一絲絲計算和虛假,朱明接過這絲帕,往袖內的口袋裡放。我突然補充道:“但是,千萬不要忘記了,要一個回禮給我哦”
朱明疑惑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樣,衝我莞爾一笑道:“是,小姐。”
說着便匆匆走了,我在他身後,溫柔的揮手道:“去吧,去吧。可要小心。”
青色的衣角終於漸漸消失在了後院的拐角處。我的笑容漸漸斂去,眼裡冷漠成冰,落葉飛舞,伸手一接,一片落葉飄於掌心。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我想這京都的秋日將是要來到了。
何紛飛,你若是知道我今日所做的一切,可會恨我?
梧桐枯黃的葉子在掌心裡碎裂成片,握緊雙拳,挺起胸膛,揚起頭顱,心內堅定如初。你若是要恨就恨吧我一併接了。反正這世上想我死的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可是,若是你不恨我。他日,我到了山高水闊之處,必然爲今日所犯下的業障,贖罪於你。
手掌慢慢攤開,碎屑從手心滑落。小小的黃色的碎片,落在樹下的落葉叢裡不見。突然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立刻轉身,左右審視,厲聲大喝道:“誰?”
一個小廝從一棵梧桐後面走出來,擡頭看到我之後嚇得跪在地上道:“小姐,恕罪。我是這後院裡的清掃小廝。這秋日裡落葉太多,我已經早晨掃過了,到中午又有那麼多了。我真的沒有偷懶,真的沒有。”
也許是剛纔我的口氣實在是太過嚇人,又或許是方纔我突然眼裡肅殺之氣太盛,讓這小廝着實驚上一跳。如今,他是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了。我放緩語氣,親切道:“那這裡從今日起,就不用掃了。反正掃完了還是會有的。就隨它這麼去吧。”
是啊,就隨它這麼去吧。無論你如何據理力爭,總是敵不過時光的安排。日後自有答案,如今苦惱,又是爲何呢?反正,我已經盡人事,知天命了。是福是禍,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再沒有什麼可以操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