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 輕舟已過萬重山（二）
在船上又行了三日，我吐得是昏天黑地的。十二月的江風冷得能透過袖袍的縫隙吹到人的骨子裡。我站在船邊吐完了被江風吹得雙頰通紅，扶着護欄，半天爬不起來。
狐狸在一旁幫我拍背順氣，手順勢摸上我的脈門。我轉過頭看着他，生氣的說道：“怎麼樣？是不是快死了？”
狐狸眯眼一笑，“怎麼會。恭喜小姐，賀喜小姐。你有了。以我行醫多年的經驗來看，此胎非男非女，乃是一隻狐狸是也。”
我看着他那張得意洋洋的嘴臉，立刻揚起手就朝着他的臉揮去。可惜，我睡了三天，又吐了三天，渾身上下是軟綿綿的，那拳頭打出去，都晃晃悠悠的，還沒到狐狸面上，就垂下來了，被狐狸捉住。
狐狸捉着我的手直往臉上蹭，一邊蹭，一邊還擺出一副春意盎然的樣子喊：“好疼啊~~~你輕點啊~~~~~”
如果現在我手上有把刀，我決計會給他來個手起刀落，到時候就真讓他疼上一疼。
我正在哪裡欲哭無淚的被強迫調戲狐狸，突然，身子一輕，被人以拎小雞的姿態，拎起後領就帶走了。
“這檔子破事，要喊回房去喊。人我帶走了，月華，以後在江湖上若是有人問起，不要說你認識我。”白的聲音冷冷的蘊含着一股子發泄不出的怒氣。
其實，我對他這類外表冷酷，內心變扭的殺手錶示很是理解。他現在肯定是痛不欲生中，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必然會火氣上升。作爲一個常年壓抑的殺手來講，他對寧兒必然是有情的，不然也不會將人家留在身邊。可是，寧兒突然襲擊，讓他方寸大亂一不小心就說了許多違心的話，現在定然是懊悔至極。
一般喜劇小說本子寫到這裡，這位殺手不是去追那姑娘就是去追那姑娘了。而悲劇的小說本子寫到這裡，這位殺手就開始心理不正常了，雖然他本來就心裡不是很正常。
我在想白這麼久還不去追，莫非是打算和寧兒譜寫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悲歌不成？
作爲一個人生充滿了各種悲劇的人，我力圖在這悲劇遍地的人生裡開出點喜劇的花朵來，就算不在我的人生裡開出點喜劇的花朵，至少也得在其他人的人生裡開出點喜劇的花朵來。
所以，我打算好好的勸一勸白。
“額咳，額咳。白，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你先將我放下來。”我咳嗽了幾下，一本正經的說道。考慮到我如今的處境實在是不是和他將這種愛國愛民的人生哲理，不得不先行叫他放我下來。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所以，談話的地點和時間還有氛圍是必須的。
白大約也是拎我拎得不耐煩了，放我下來的時候，手上不穩，幾乎將我甩得狗啃泥。
不過饒是這樣，我依舊是微微一笑，絕對不生氣。在這麼關鍵的時刻，生氣什麼的最破壞氣氛了。要堅定信念，我這是在拯救他啊。
我站穩了之後，彈彈塵土，隨後拍拍他的肩膀，開始了所有小說本子裡最通用的開場白：“白，你可曾聽過一個故事？。。。。。。。殺海無涯，回頭是岸。人是人他**生的，妖是妖他**生的。衆生平等嘛。大家和和氣氣的何必動刀動槍呢。更何況，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的。爲了你的明天，你的將來，你該多想想寧兒啊。”
白一臉不解，“你到底想說什麼？”
“額，我就是想問你什麼時候去追寧兒。”我看他實在是一個魚木腦袋，我說了這麼半天，他居然連我的意思都不懂。我累得都快翻白眼了。
他生氣道：“誰說我要去追寧兒啊我同她只是主僕關係，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啊。”我尖叫一聲，“你怎麼能不去追啊白，在這麼關鍵的時機，你若是不去追，日後相見，就是仇家了啊。到時候，寧兒因愛生恨，然後滅了十里桃林。到時候爲禍江湖，你怎麼辦啊又或者是她含恨嫁人，以後再見面，你倆就是咫尺天涯啊。”
白被我說得臉上是越來越黒，比鍋底還要黑上幾分。他揉着拳頭，慢慢走近，臉上突然帶着詭異無比的笑容：“什麼因愛生恨，什麼咫尺天涯。這些到底是誰說的啊？我十里桃林是這麼軟弱不堪麼，一個女人就能將之摧毀了？你以爲這是在寫戲本子麼你是不是勾欄院裡江湖故事聽多了啊。”
沙包大的拳頭，呼呼生風，我突然有種在劫難逃的感覺，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而後，一陣咯咯的笑聲，風中充滿的熟悉的香味。狐狸晃悠悠的飄過來，站定之後，將我攬到身後笑道：“十四，說得可不錯。我也想你早些回去。昨日飛鴿傳書，寧兒將房裡的所有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更是沒把落白樓給拆了。”
白一甩袖子道：“不是，一個小丫鬟就將十里桃林鬧得這樣了。難道那裡沒人駐守麼？”
狐狸揉揉我的臉頰，心疼道：“真可憐啊，我的小十四。嚇壞了吧。來我給你暖暖。”說着便將我整個人都帶到他的懷裡。我正聽得聚精會神，被狐狸佔了便宜也渾然不知。
狐狸接着轉過頭道：“幾個人都出去跑任務去了。老頭子他們組團去黃山泡溫泉了。還有明珠和十里桃林裡的一衆女子也相約去齊王府上去遊玩。你說那十里桃林裡還有誰？”
白瞟了一眼狐狸，一時間辯駁不了，最後反倒是耍賴道：“反正，我是不回去的。讓寧兒那丫頭將房子拆了也好，將桃林砍了也罷。我是決計不會回去的，我知道你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我若是去了，回來便找不到你們了。”
狐狸擺擺手道：“也罷，反正，我的禁地，她是進不去的。就算是拆也是拆你的房子，之後長老們自會從你的錢里扣。反正，你近年賺了不少，用來重建十里桃林是綽綽有餘了。而且，我對十里桃林裡的茅廁早就不滿了。以後重建的時候，必然要讓工匠給我建造最新款的茅廁而且要有活水來沖刷的，更要在旁邊建個洗手的池子。”
我看着狐狸儼然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子，果真是不要臉至極。不過，對付白這更軟硬不吃的人，果然還得是不要臉才能大獲全勝。
狐狸此言一出，白立刻就怒氣衝衝的走了。
狐狸揮舞着紅色的絲絹，顫悠悠的喊着：“白~~~你這是去做什麼呀？”
咬牙切齒曰：“收拾包袱，回十里桃林。”
狐狸掩嘴大笑，白聽到笑聲，走得腳步聲是更加的快，將船故意踩得搖搖晃晃。狐狸抱着我笑得是東倒西歪的。
“十四，可舒暢？”狐狸好不容易止住笑，擡眼問道。
微挑的眉毛，狹長的鳳眼，他的笑容好似一株妖嬈的罌粟，硃紅的果子就是無盡的妖嬈。我甩甩頭，恢復清醒道：“舒暢啊。這回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若是以後入地府，必然會記我一功。”
狐狸笑眯眯的道：“你開心就好，不過，我們可得好好準備準備上岸了。”
“上岸”
我歡呼啊，我雀躍啊。總算是脫離苦海了。果然好人有好報啊。
我高興得在船上直跳，跳完了，站穩了之後，一陣暈眩，樂極生悲的吐了一下午。
因爲白臨時決定趕回十里桃林，所以，船家就近找了個岸邊讓白靠岸。白的臉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是緊繃着的，今日更是難看。看着我和狐狸，特別是我，死死的盯着我，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
“十四，你要好好看住月華。”他叮囑道，一邊看着狐狸。
狐狸連忙笑容滿面道：“白，我怎麼可能離開十四呢？”
白的臉獎了一下，接着道：“十四，你也少吃點東西。之後的水路更加難走，你必然會反應更加嚴重的。”
狐狸又插嘴道：“白，放心啊。有我在，怎麼會讓她有事情呢。”
白的臉使勁的抽搐了一下，頓了一會像是下了決心似得說道：“十四，你。。”還沒說完，狐狸劈頭蓋腦的就說道：“白啊，時候不早了。再不趕路就要來不及了。早去早回，一路順風啊。”說着，就跑到船家那邊，直接用杆子撐開船。
白還打算說什麼，突然看見狐狸這麼做，整個臉都黑了。船家在前面嘆息道：“我乘船二十來年從未見過如此標緻的小哥，可惜眼神都不好，居然看上了這麼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
白跑到船岸邊，大聲的呼叫着，可是江上霎時間起了大風，呼呼的，我睜不開眼。待我再睜開眼，船已經離他有些遠了，只看見他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嘴裡像是在說什麼若你不安分，我回來的時候，就叫你好看。
我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衝動，拉着狐狸的袖子問道：“你到底問他拿了多少錢？“
狐狸的臉上帶着天真的笑容道：“不多啊，不過十萬兩銀票。”
我再看一眼白，他還是站在港口，朝着我們方向看着，眼神迸發出一個濃烈的寒意，幾欲將這江水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