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正一事件將發酵之時,卻因爲兩大人物之間的“和解”而戛然而止。令一些“旁觀者”扼腕嘆息。
省電視臺第二期的《新聞追蹤調查》居然是“黃牛黨追蹤調查”,而不是朱穎在上期節目裡繼續追蹤調查的“別車事件”。
這一改變,令許多電視觀衆紛紛打電話投訴,說欄目組放觀衆的鴿子,甚至說黑幕已經延伸到電視臺等等。
正因爲受廣大市民的關注,許多電話都打到臺長章家衛哪兒去了。
臺長章家衛不得不找朱穎談話,暗示她要儘量平息輿論風波。
其實朱穎在上期節目中的說辭是留有餘地的,她只是說欄目組會繼續跟追調查,還原事實真相。但沒有明確表態下期節目是否延續這期節目的主題。
但觀衆卻不會跟你摳字眼,他們認定你的節目沒有播完完,沒有結局,他們想看處罰結果,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朱穎很巧妙的在自己的報紙專欄中對這個事件進行了解釋,交通事故的責任人的處罰賠償等等都有交通部門的權威處理,並報出交警外宣部門的聯繫電話,有覺得處理結果不公正的觀衆,可以隨時去交警部門瞭解並監督。
她這一寫,等於把燙手山芋扔到了交警部門。
武江交警如臨大敵,安排十幾名警員去外宣部門協助,但兩三天過去,只是接了幾十個瞭解處理案情的電話,卻沒有一個人來交警部門親自了解調查監督。
輿論風波慢慢消融。
至於郭小洲,在召開了第一次市長辦公會後,便進入了正常工作程序。
只不過,他沒有燒傳說中的“三把火”,而是非常低調的延續前任的工作基調,關於他的分管口子,以前你們怎麼做,現在繼續做。 可以說,他即不專權,也不定調子。大部分時間是走訪基層,調研,開會,聽得多,說得少。
正當大家都詫異這個著名的政治新星怎麼如此低調之時,田紅兵召開了第二次市長辦公會議。在會議上,郭小洲提出要成立一個“武江市重工業產業鏈領導小組”的建議。
除了市長田紅兵不動聲色外,其餘副市長們臉色各異。
他要拯救武江的重工業?到底太嫩啊,居然想出了這麼一個突破口。副市長桌邵文暗暗好笑,對郭小洲頓時看低了許多。
作爲市政府唯一的女市長欒菊華,她在市政府的地位比較超然,因爲她的性別,以及她另外的一重身份,省高院院長唐未然的夫人。在市政府六名副市長中,她說話的分量僅次於正副市長和常委副市長賈石,甚至老資格的副市長曾瑞光也要讓她三分。
此時,她沉着臉想,這個年輕的常務副市長是想借重工業出風頭還是撈名聲?這個名聲可不好撈,沒準把自己給淹死。說起來,她對郭小洲的觀感非常不好。其實,第一次見面,她對他的感覺不算差,但他上任第一天,就帶着劉長裕私訪武江公共交通,而且還不知會她,完全是沒把她這個主管交通的副市長放在眼睛裡嘛,甚至有踩她的嫌疑,她當然不舒服。
而市委常委,副市長賈石則低頭在想,這個重工業產業鏈領導小組的組長是誰?是提議人郭小洲,還是市長田紅兵,或者是他賈石?
現在談論重工業,就是衰敗和下崗停工的代名詞,對於市領導來說,沒有比重工業國企更復雜更有壓力的工作。人們避之不及,誰粘上誰倒黴。
反正賈石是打定主意,如果讓他當這個重工業產業鏈領導小組的組長,打死他都不會幹,如果小組領導是田紅兵或者郭小洲,他不介意當一名小組成員。這個責任太大,他擔不起。
郭小洲發言後,田紅兵掃了一眼六名副市長和政府辦主任劉長裕,拿起手裡的一份文件,念道:“爲打造我市重工業產業鏈的發展,國企改革,進一步推動本市產業結構調整轉移,市政府決定成立武江重工業產業鏈領導小組,負責協調解決本市重工業發展改革中遇到的重大問題。 我和小洲同志初步擬定了一個小組成員名單,供大家討論:組長:郭小洲同志;常務副組長:賈石同志;副組長:曾瑞光同志;小組成員:市政府秘書長劉長裕,市發改委主任張一峰,市經信委主任高大樹,市發改委主任柳成蔭……”
聽到名字的賈石和曾瑞光臉色看似平靜,實則心中波濤洶涌。沒有聽到自己名字的三位副市長皆如釋重負。
“大家談談自己的意見吧。”田紅兵的目光掃向賈石和曾瑞光,這兩名副組長是郭小洲點的名,他當然不會反對。這兩個副市長可都不是吃素的。賈石是十幾年前曾掌舵西海的老省w書記胡珏山的秘書,現在胡珏山雖然退居二線,但依然擁有自己的影響力。曾瑞光更不用說,官場老狐狸一個,是在武江工作時間最長的市領導,根基和其人一樣穩,是市政府隱形實力最強的副市長。
這兩個人,田紅兵從來都沒奢望去征服他們。當然,他曾經嘗試過,但賈石一直受麥上行青睞,曾瑞光則水潑不進,站穩他的牆頭,當他的漁翁釣他的魚,兩頭佔便宜。
但是賈石和曾瑞光一點開口表態的意思都沒有。
這個當頭,誰先表態先下風。
而女市長欒菊華卻跳出來發言道:“一個國家重工業的發展規模和技術水平,是體現其國力的重要標誌。而我市擁有雄厚的重工業基礎,郭小洲同志能勇挑重擔,打造我市重工業產業鏈,我個人表示支持。也相信我市重工業能在郭小洲同志的領導下,展現出新的生機。”
這話就是給郭小洲挖坑的節奏,在場的人誰都能聽出來。郭小洲臉上依舊帶着淺淺的笑意,只有劉長裕心中有些惱火,他心想,你看,得罪人家了吧。上次私訪公交系統,讓你知會下欒菊華,你不聽。現在人家“報仇”來了。
田紅兵乾咳一聲,“還有誰發言?”
賈石,桌邵文,龍勇,曾瑞光個個沉默。桌邵文和龍勇是事不關己,此時說什麼都不好。賈石和曾瑞光此時心中亂如麻,他們在想,他們的副組長名單是誰定下來的,是田紅兵,還是郭小洲?什麼目的?
雖然田紅兵在通報中讓大家討論成員名單,但實際上,政府一二把手如果已經達成共識,這種討論就是個過場。
他們當然不想發言。能說什麼,說我不要參與?市長辦公會議的發言都是要記錄在案的。
田紅兵對郭小洲說:“小洲同志說幾句。”、
郭小洲停下筆,擡頭說:“我這些天走訪了我市幾大重工企業。目前它們的日子不好過,從曾經的明星企業走向衰敗。我人個認爲,缺乏自主創新能力是制約我市重工業發展的主要原因,過去,我們一直依靠引進和仿製來建立自己的重工業體系,是因爲我國缺乏基本的資金支持,隨着國家經濟的發展,我國重工業不再缺乏資金支持,應當將重點從仿製和引進吸收國外技術爲中心,轉移到以自主創新爲中心,加強對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產品的開發。”
“其次,是我市重工業體系不完善,我市在某些重工業方面擁有自身的優勢,但是配套的體系不夠完善。”郭小洲的語氣忽轉嚴肅,“在這裡,我必須先集中闡述一下,重工業是什麼?重工業是製造“生產資料”的工業,一方面,它生產工業原料,比如鋼鐵冶煉,我們有w鋼;另一方面,它生產工業機械,比如重型機牀、大型鍋爐,我們有w重,w鍋。這些東西在國人的眼中,就是傻大黑粗的代表。似乎重工業就必然煙塵滾滾,遍地油煙,工人們進出廠門,都是滿身污漬,一身臭汗。然而重工業必然如此嗎?它就不能精細化嗎?工業原材料發展到後期,就是材料工藝。在新型材料領域的空白狀態,是制約我國製造業進步的最大桎梏,沒有之一。我們傳統的鋼鐵冶煉業如果能夠進一步發展,就能生產特種鋼材……”
“我手裡有個數據。去年我國的普通鋼材產量11.2億噸,基本全都屬於嚴重過剩產業,售價大概在2000元/噸左右,全面低於成本價,鋼企們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與此同時,去年我國進口了1278萬噸的特種鋼材,總進口額889億人民幣,算起來單價高達6856元/噸,是國內普通鋼材售價的3倍多。”
“在我國和武江,重工業還是個髒笨粗陋的形象。明明發展空間大得要命,往前的空間還多的是,偏偏就是不肯繼續往前走。我們就滿足於停留在傻大黑粗的階段,不停的重複建設髒亂差的工廠,搞得產能過剩得要命。這事兒的原因細究起來,無非就是重工業企業往往都屬於所謂的國家命脈,基本上國企都處於高度壟斷地位,輕易不容民資涉足。另一方面,飽受歧視的民資的資金成本都高得要命,確實也支撐不起發展重工業所需要的長期鉅額投入。這兩個因素疊加起來,基本上就造成了國家的重工業在這幾十年來基本上處於停滯狀態。而我市重工業產業鏈領導小組的使命,就是打造一個完整有序的重工業產業鏈並且升級轉型,改變我市重工業的落後面貌,提高企業的經濟效益,促進我市重工業的進一步發展。”
除了田紅兵依舊不動聲色外,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郭小洲。
郭小洲說的這些大道理誰不知道?可是有用嗎?許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而重工業涉及國家大型國企,工人數量衆多,動輒幾萬幾十萬的工人,改變起來,困難重重,任何輕微的改變都也許會引發劇變。
而這個年輕的副市長居然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唐吉坷德嗎?
見場面異常沉悶。
田紅兵帶頭鼓掌。
然後,一干副市長們心不在焉的舉手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