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保利精神一振,他似乎看到扳回一局的希望。
謝國放也這樣想。
兩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
“常局……這可是在派出所門口,讓人看到影響不太好……”範保利的話雖然很委婉,但指責的味道誰都聽得出來。
郭小洲和常平的臉先後一冷。
只是郭小洲沒有空閒去和人扯東扯西,他附在車窗前,低聲問車內,“你沒事吧。”
範保利歪着脖子,隱隱看到一個女子的輪廓。
這時,躺着地上的一個年輕人大概稍微緩解了疼痛,看到謝國放和範保利,他忽然底氣橫生,手指着張翔和常平大罵:“你們幾個龜孫子,有種就不要走,一會弄死你們……”
謝國放眼睛忽閃,他認出了躺在地上的兩名小青年。一個叫唐虎,一個叫小棍子,都是胡紅深手下的馬仔。他有意無意說:“亂說什麼,知道這是誰嗎,我們局的常局長……”
“警察?警察就了不起了!”唐虎用兇睛掃向常平,嘲諷道:“一名過氣的副局長,在這裡裝什麼裝,就是你們杜局長在我們戴老大面前,也不敢嘚瑟,你算老幾?”
“看來景華這地方不是一般的邪乎,而是非常邪氣!”正在和甘子怡說話的郭小洲先是一怔,隨後笑了笑,面向範保利說:“我來景華不到一天時間,就聽人說這裡有什麼三大家族,在景華縣呼風喚雨,說一不二,以前還以爲是坊間八卦,不值一信。但現在看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範保利陰沉着臉,目光對着唐虎兩人狠狠瞪去。
謝國放一聽,懊悔得眼睛都綠了。他原本是暗示對方通法律途徑來打擊常平。警察公然在派出所門前打人,常平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但這兩個混混腦子實在不靈光,居然開口威脅……
見常平不吭聲,範保利眼睛一轉,朝地上的兩名小青年吼道:“到底怎麼回事,有事說事,沒事回家睡覺。這裡不是菜市場,是派出所。是國家執法機關。”
兩名小青年倒是不敢對範保利不敬,而且很快會過意思,既委屈又憤怒的投訴說,“警察打人……我要告他……”
範保利的臉色微微一緩,這就上路了嘛。投訴,就對了。
然後他把眼睛瞟向常平,“常局……”
常平指了指兩名小青年,問,“範局和謝所認識他們?”
“不認識,不認識……”謝國放連忙回到。
常平臉上浮現令人玩味的笑容,“知道他們剛纔幹什麼了嗎?”
範保利臉上閃過一抹陰鬱,但卻沒有開口。
“他們公然在派出所門前調戲脅迫婦女,要帶她們去見什麼有背景的大老闆……”說到這裡,常平臉色一寒,怒斥謝國放,“你還是人民衛士嗎?不該抓的你們肆意銬人;該抓的卻在這裡乾站着看熱鬧?”
“我們哪有調戲,只不過請她們去喝杯酒。”唐虎的話還勉強。
但另一位外號叫“小棍子”的混混口氣依然強硬,“這是我們胡老大看中的人,我們敢下手?是他們先動的手,這個傢伙……”他指着張翔,罵罵咧咧道:“老子會看着你怎麼爬出景華……”
範保利的臉色再變。冷眸看向謝國放,“還不趕緊銬了他們,杵在這裡喝風?”
謝國放回過神來,立刻向身後的幹警招手,“銬人。”
幾名幹警今天有些吃不透上面的精神,拿着手銬畏畏縮縮走過來,看了看郭小洲等人,又看向地上耍賴的唐虎兩人,結結巴巴問,“銬誰?”
謝國放一肚子火正沒地方出,當即破口大罵,“銬你大爺!你們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他擡腳朝“小棍子”踢去,“銬這兩個王八蛋。”
兩名混混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險些把眼珠子掉出來。
“謝所,我是虎子啊,我老大是胡紅深……您不認識我了?”
“謝所,你應該抓他們啊,打人的是他們,您看,我們都被打成這樣了……”小棍子就地一躺,抱着肚子大聲呻吟道:“哎喲我的肚子,疼死了,被人踢破,我要去法醫門診……”
謝國放幾乎氣瘋了,他大吼道:“抓的就是你們這些小混混。”
然後,這兩個耍賴的混混被幾名警察銬進了派出所。
吵雜的停車場頓時冷清下來。
範保利聲音低沉道:“常局,今天這事……”
常平下意識的看了郭小洲一眼,沒看出他臉上有什麼明顯的暗示,他沉聲道:“老範,說起來,我現在不管事,但總歸還穿着衣裳。而且我作爲普通公民,也享有知情權。今天晚上的事情,城中派出所必須有個交代。時間不早了,我不影響你們辦案。明天早上我會過來了解情況。”
謝國放暗暗叫苦,看來常平是盯上他了。這次不死也得脫層皮。
範保利一臉厭惡的看着謝國放,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常平今天算是沒有繼續緊逼,他厲聲說:“你們派出所,不僅要查清真相,還要嚴肅處理這種濫用職權的害羣之馬,任何人都不可姑息!”
郭小洲知道今天的事情算是落下帷幕,他怕了拍車身,對張翔道:“好了,折騰了這麼久,該回去了。常局,坐我的車一起走。”
常平呵呵一笑,“好的。”
“常局,各位朋友,慢走,慢走……”範保利目送羣瘟神離開,站在原地發愣。常平今天這作派和往昔迥異,暗地裡是不是還埋着什麼雷?
謝國放在旁邊拍馬屁,“範局,要不晚上一起喝一杯,去去晦氣……”
“喝你奶奶……”範保利說完,拂袖而去。喝酒,繼續在這裡丟人現眼?
目睹範保利上車離去,謝國放冷汗潺潺,他打了個寒顫,摸出手機,撥打胡紅深的號碼,叫苦不迭道:“胡紅深,你特麼的這次是坑死我了……”
…………
…………
車上,常平很客氣地向郭小洲道歉:“郭書記!今天讓您受委屈了。我作爲景華公安戰線的一員,首先向您致歉,景華的治安狀況,和我們的工作不力有很大關係……”
郭小洲淡淡一笑,打斷他的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景華的治安惡化,既有縣政府引導不力的原因,也有人爲執法不公的原因,還有利益衝突和貧富衝突的原因。但真正的根源是貧窮和暴富的衝突,景華的發展不均衡,經濟嚴重畸形。富的富死,窮的窮死。這樣的狀態下,造成社會矛盾和糾紛集中爆發和積累的必然結果。”
常平眼睛一亮,說心裡話,他對這個新任縣委書記並不抱太大希望。景華的政治生態和這裡的經濟一樣畸形,不是沒有人想改變這裡的面貌,但不是被同化就是被擊沉。就是焦書記這樣背景強大的人,一樣一籌莫展。
但是,這個年輕的新書記,兩句話就點透了景華當前的本質。別的方面他沒有多少發言權,但在執法不公方面,至今沒有得到有效解決。特別是拆遷補償,土地徵收,礦產資源等方面,引發了大量的社會矛盾。
縣委縣政府的一些領導,要麼一門心思想辦法調走,要麼一門心思撈錢,沒有人真正沉下心來改變景華。
特別是焦書記的離開,讓一些逐漸產生希望的中層骨幹們再度血冷。
連焦書記這樣的人都拋棄了景華。他們還有什麼希望呢。
“對,您說到了根子上。”常平說。
郭小洲笑了笑,“焦書記介紹過你,說你是個真正幹事的人。我初來乍到,至少公安方面,你要承起擔子來,必須標本兼治啊!景華再也耗不起時間了。”
常平挺直胸脯,“只要有縣委縣政府的支持,我有信心徹底扭轉景華的治安狀況。”
“呵呵!如果沒有縣委縣政府的支持,你就沒信心了?”
常平微微一窘,實話實說道:“難度太大……”
郭小洲給他打氣道:“你放心,如果不能改變景華,我這一百來斤就扔在景華了。”他也沒有退路。他不是焦區,省市領導也不可能短期內再度調兵換將,他在景華的作爲,決定了他今後的高度。
景華這一仗,他志在必得。
而且,甘子怡也深知這個道理。這也是她爲什麼大着肚子,卻依然追隨的原因。
“好了,我們還是面對現實。從今天做起,從現在做起。”郭小洲華鋒一轉,直接問,“你今天晚上回去配合毛智奎同志的工作。全力配合收集證據。另外……”郭小洲忽然指着商務車後座上的一個男人,“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黃少新律師,武江國達律師事務所主任,我省著名的大律師。”
常平微微一驚,快速伸出手,“黃律師好,久聞大名!”
黃少新客客氣氣一笑,“常局好!身在貴地,迫切需要你的照顧呀。”
他這句若有所指的話令常平有些慚愧,他誠懇道:“我會盡我的力量。”
“黃律師是爲一個官司而來,明天他要去會見張建軍,你要全方位配合他的工作。包括調查取證,還有他的安全。”
常平毫不猶豫點頭。
“好,現在你給我說說景華所謂的三大家族。還有,焦書記不知道有這三個家族的存在嗎?“郭小洲問。
常平看了看甘子怡和高霜一眼,低聲道:“我能單獨向您彙報嗎?”
郭笑了笑,“一會你和我們一起回房間,我們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