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敏當然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
一來市委書記李承強剛上任，應該會樂意送人情。
二來馮宇青快退休了，在市委辦公廳裡，除非無可替代，不可能進行退休返聘。反正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能退休再被返聘。
費敏試探着問道：“馮秘書長，林書記說茶葉費用可以從姚豐縣走？”
馮宇青打斷道：“林平陽可以說，但我們不能這樣做。”
費敏當然不是職場菜鳥，馮宇青話裡話外的意思，他聽得明白：這個人情，往小了說是用的公家錢，往大了說是替你違法違紀。要怎麼才能還上？費敏肯定還不上。
林平陽圖的是馮宇青退休的時候，幫他在李承強那裡提一句好話。
馮宇青蓋上保溫杯，然後說疲乏：“林平陽那邊，我們不用管了，辦好自己的事情。明天再去一趟茶廠，生意都是談出來的嘛，實在不行的話，只能先回去。”
馮宇青想要規避風險、平安着陸，費敏卻不想這樣輕易放棄。
機遇對於一個快要退休的老頭和一個正想大施身手的年輕人來說，意義完全不同。
週日一起牀，費敏就拎着一袋雜糧饅頭，跟司機打了個招呼，去找馮宇青。
馮宇青怎麼也不會想到，費敏居然提議了這樣的主意：“明年啓明市要舉辦重大活動，到時一定會廣邀媒體、政商名流，舉辦答謝酒會等等。對於茶廠，這個支票兌現的時間有點遠，但對於這種茶葉提升地域商標知名度，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馮宇青一邊撕着雜糧饅頭，一邊說道：“想法不錯，只是過於透支信用，要不得，要不得。”
二個人正在掂量值不值，林平陽的電話又打了進來。馮宇青接完電話，說：“費敏，林書記說找人打過招呼，茶廠那邊願意把價格再調一調，你去跟進一下。”
費敏頓時覺得渾身一鬆：雖然功勞沒落自己懷裡，但不做不錯。林平陽把功勞攬過去，同時也把責任攬過去了，不用自己和馮宇青出面周旋，也免得日後追責。他在心裡想到：“還是林書記有辦法。”
價格不是問題後，供貨的細節很快就談妥。
費敏回啓明市委辦公廳起草申請報告，茶廠將合同發過來。經辦人費敏審完簽字，然後拿給馮宇青過目簽字，接着財務總監過目簽字，最後送到李承強的辦公室。
李承強拿起合同問道：“怎麼突然想要更換茶葉了？”
費敏心裡一驚，連忙進行解釋：“李書記，您上次說這茶不錯，讓所有人有機會嚐嚐。”
李承強放下的中的鋼筆說道：“你們辦事效率很快嘛。”
聽到市委書記的誇獎和肯定，費敏心裡還是很開心的。
此時，費敏明白，李書記自己肯定不缺高檔茶葉，爲什麼還要多說這幾句話？
其實是要試探市委辦公廳的工作人員是否能很好的執行自己的意圖。
費敏拿着籤滿名字的合同，找辦公廳秘書長蓋了合同章，回來看馮宇青正在玩電腦遊戲，趁機問道：“馮秘書長，茶廠不可能倒貼錢吧？”
馮宇青放下平板電腦，一邊筆走游龍，一邊說道：“管林平陽怎麼搞呢，行了，讓財務打款吧。”
茶廠連夜加班，當天發了一批現貨，說週四可以全部發貨。
爲了省些運費，林平陽親自安排縣裡的貨車去運過來。週五下午，貨車一到，費敏就叫上採購部同事下去搬貨。
哼哧哼哧搬得差不多了，費敏手機響了。
“費敏，市紀委來電話，讓我們把最近的採購合同和相關資料送過去。”電話那頭馮宇青停頓了一下，“有人實名舉報。”
雖說是實名舉報，但檢舉人的姓名並不會公開。只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特別是對於位高權重的市委辦公廳來說，很容易打聽到舉報人。
被市紀委帶走配合調查的時候，費敏已經知道是誰舉報的，就是那天遲到被市委秘書長柯建平抓到的會務小姑娘。
第一批採購來的茶葉除了送給市級領導嚐鮮外，就給了會務，單位裡瞞不住事，立刻就傳開了高價購買茶葉的事情。
市紀委查了半個月沒查出經濟問題。
“單一來源？這種茶葉只有這一家有？另外，其他茶葉就不行？爲什麼非要喝這個茶葉？”
沒有人能回答市紀委這個問題。
市委書記李承強在常委會上主動承認此事，說的是這個茶葉比較清淡，對胃刺激小，原意是讓市委辦公廳採購一點，讓大家嚐嚐，沒有想到，市委辦公廳竟然進行了大規模採購。
市委秘書長柯建平轉達領導意圖不清，承擔主要責任，得了一個警告處分；市委辦公廳財務科科長記過處分，升遷無望；市委副秘書長馮宇青“主動”退休。
450元一斤的茶葉貴嗎？真的不貴，張峰原先就組織過高檔茶葉生產，最高賣到5000元一斤。
但對費敏而言，這茶葉，太貴了。他是直接當事人，從科員撤爲辦事員，工資降低不少，而且在二年的處分期內，沒有一分獎金。
費敏覺得反正有了這個污點，基本上沒有了前程，再說收入本來就不高，於是一氣之下，乾脆辭職了。
市委書記還是那是市委書記；市委秘書長還是那是市委秘書長；財務科長已有一定年紀，再說已是科長；市委副秘書長馮宇青反正快退休了。這些人由於茶葉的事情，都有點損失，但具體經辦員費敏的代價最大。
至於林平陽，此事的風波並沒有涉及到他，反而讓他提前接任了馮宇青的位置。
原來就在馮宇青和費敏一籌莫展的那個週六晚上，林平陽讓縣裡的幾個大老闆大批量地購買了這樣的茶葉，條件是就是茶廠低價供貨給啓明市委辦公廳。
讓老闆去採購高檔茶葉的事情，民不舉、官不查，爲此林平陽當然沒事。
這樣的事情，對於張峰來說，就是警醒自己千萬不要給下面的人亂表態，否則下面的人亂辦事，最終會害人一輩子。
張峰來啓明市對東華市的掛職幹部進行慰問外，其實還有經濟上合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