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五好奇地問道:“老夏,當時你是怎麼看出瞎眼劉的破綻的?”
“倒沒有看出什麼破綻來,我當時只是覺得好奇而已。”夏天笑着說:“當時批鬥大會結束已經都快到咱們平時下午放假的時間了,那些批鬥對象連早飯都沒吃,水也不給喝一口,早就都餓壞了,我記得那個民兵隊長一聲令下,那些批鬥對象向我面前的饅頭堆蜂涌而來,一個個爭先恐後,奮不顧身,就象是餓牢裡放出來似,一共有七十幾個人,一百斤饅頭少說也有五百吧,可眨眼之間就被他們給搶光了,象風捲殘雲啊。”
丁三五笑道:“那場面一定非常壯觀吧。”
“呵呵,這個並不重要。”夏天笑着問:“三五,你知道當時跑得最快的人是誰嗎?”
丁三五道:“不會是瞎眼劉吧。”
“還真是他。”夏天樂道:“這老小子當時還是站在中間的,可跑的那個速度,比年輕人還要快,我記得離着差不多有二十米遠吧,他那簡直是大步流星,快步如飛啊。”
丁三五道:“瞎子比明眼人跑得還快,這裡面有問題嘛。”
夏天笑道:“還有啊,他跑在最前面,是直接衝着饅頭堆來的,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他能確定饅頭堆的具體位置,而更爲搞笑的是,別人只拿三個五個饅頭,他卻一下子搶了十一個饅頭,你說神奇不神奇?”
丁三五思忖着說:“老夏,你是說瞎眼劉一直在裝瞎子,幾十年如一日,這很難啊,我反正是做不到的,這份毅力可真了不起啊,”
“三五,你還是沒搞明白。”夏天壞笑着說:“裝瞎子畢竟只是假裝而已,他戴着那麼大的墨鏡,咱們又看不見他的眼睛,他拄着柺杖走路也習慣了,你能說他不是瞎子嗎?”
點了點頭,丁三五問:“那咱們怎麼才能試出來呢?”
夏天咧嘴一樂,“我聽我奶奶說過,瞎子最怕一些小動物了,比如說老鼠啊蛇啊之類的。”
丁三五苦笑起來,“老夏,這你可給我出難題了,我沒抓老鼠的本領,這蛇麼,大冬天也沒地方抓啊。”
“呵呵。”夏天拿肘推了推丁三五,小聲地說道:“你傻啊,蛇沒有黃鱔有啊,剛纔來的路上我看到了,有幾個小朋友在賣冬黃鱔,你他孃的就不能去弄幾條來嗎?”
“嘿嘿,我明白了,你就瞧好吧。”
幹這種勾當,丁三五最喜歡,也最在行。
不一會,丁三五拎着一個油紙袋跑了回,油紙袋裡裝着的,正是五條小黃鱔。
夏天點了點頭,和丁三五一起穿過人羣,來到了瞎眼劉面前。
瞎眼劉仍然靠在那裡,身體沒動,腦袋卻動了一下。
夏天看了丁三五一眼,又衝着瞎眼劉呶了呶嘴。
丁三五會意,輕手輕腳地走到瞎眼劉身邊,先打開油紙袋右手拿好,左手手伸出去,猛地揪住瞎眼劉的衣領,右手飛快地將油紙袋裡的五條小黃鱔倒進了瞎眼劉的衣領子裡。
瞎眼劉啊了一聲,身體非常敏捷地蹦了起來,一邊脫衣,一邊哇哇亂叫。
“土,土崽子,丁棉花家的土崽子,你,你又來迫害革命羣衆了。”
丁三五連笑都沒有笑出聲來,瞎眼劉就知道他是丁棉花的兒子,這不是告訴大家他看得見嗎。
丁三五大笑,圍觀的人更是一齊鬨笑起來。
黃鱔也要冬眠,被人挖出來時懶洋洋的,沒有多少活動能力。
但進了瞎眼劉的衣服裡,溫度驟然升高,黃鱔們便如魚得水,活力四射,紛紛遊動,尋找瞎眼劉身上的熱源,它們不會咬人,但它們會撓撓人。
瞎眼劉脫了大衣脫毛衣,手忙腳亂,才從上身抓了兩條黃鱔,其餘三條就鑽進了他的內褲裡。
顧不得冷,也顧不得罵人,更顧不得要臉了。
瞎眼劉動作熟練,雙手一把將內褲往下扯去,那三條黃鱔總算掉到了地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笑聲也更多了。
但是,瞎眼劉面不改色,慢慢吞吞地穿着衣服,一邊大聲喊道:“鄉親們啊,大家快來看啊,公社幹部欺負革命同志喲。”
不過,一邊喊着,瞎眼劉一邊撿黃鱔,黃鱔也是極富營養的田間動物,瞎眼劉也是個識貨之人。
夏天踢開那個牌子,坐到那張小凳子上,笑着說道:“瞎眼劉,你眼睛看不見還能抓黃鱔,你也有特異功能嘛。”
衆人又笑成一片。
瞎眼劉嘴硬,“你是誰啊,算命的坐下,不算命的走開。”
夏天笑道:“我坐下了,我想算命,可我看你的算命水平好象不怎麼樣嘛。”
瞎眼劉惱道:“這位朋友,你可以看不起我這個人,但你不能小看我的算命水平。”
說着,瞎眼劉向自己的小凳子坐去。
夏天伸出一腳,掃堂腿一掃而過,那張小凳子飛了出去。
瞎眼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四腳朝天成了仰天王八。
衆人又是大笑。
夏天笑道:“瞎眼劉,你今天不行啊,既沒算到有人送你黃鱔,又沒算到有人踢你凳子,你今天的算命水平沒有發揮喲。”
瞎眼劉索性躺在了地上,“姓夏的,你欺負我,我跟你沒完,我到縣裡告你去,我到夏家村燒你家的房子去。”
夏天咧嘴直樂,“行啊,我說瞎眼劉,這又算出我是誰來了,他孃的,你跟我耍橫是不是?老子今天讓你知道什麼叫耍橫。”
說着,夏天朝丁三五使了個眼色。
丁三五心領神會,走到瞎眼劉身邊,摘下墨鏡扔在地上,用腳踩個粉碎,再拿過那根柺杖,咔嚓咔嚓折成了四段。
這還不算完,瞎眼劉剛纔脫下的髒大衣髒外套髒褲子,也被丁三五撿起來,統統塞進了旁邊的臭水溝裡。
於是,瞎眼劉開始又哭又鬧。
夏天端起臉,不爲所動。
瞎眼劉要爬起來,可每一次不等他起身,夏天的掃堂腿就及時趕到,每一次又重重地摔回到地上,不是屁股着地四腳朝天,就是如狗趴地嘴啃泥。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齊聲歡笑,沒有一個人幫瞎眼劉說話的。